高邮的地名,有历史记载,是由于秦始皇曾在高处建邮亭。但在本日的高邮城中,却见不到有其佐证。高邮 有一处古迹,叫盂城驿,是明代的一处古驿站,全国文物保护单位。里面设有邮政史展,还提到马可波罗对高邮的赞颂,却没有关于秦始皇在高邮筑高台、建邮亭的详细记载。当然高邮之“邮”,肯定与邮驿有关,高邮在中国邮驿史上的地位不必存疑。
高邮到处是水,汪曾祺说过,这里目之所接都是水,水养成了他的性情。
这水的主体,便是高邮湖和运河。高邮湖,虽不比洪泽、太湖,但也有7百多平方公里,是全国第六大淡水湖。站上湖堤放眼望去,风帆点点,波光粼粼,浩瀚无垠。水面阔而沉着, 波澜不兴,柔似锦缎。我想,汪师长西席宽容平和的胸襟脾气大概自此而来。高邮湖的名气还不仅于宽阔沉着,而是古时候湖中曾现神珠。沈括《梦溪笔谈》载:“珠大如拳,残酷不可直视……浮于波中,杳杳如日”,因此又叫“珠湖”。依当代人关于河蚌珍珠的知识,这段记载更像是一段聊斋。不过汪先生长西席曾强调,沈括是一个很严明的学者,言之凿凿,并非传说。
高邮湖与运河相邻。中间隔着明清的运河故道。河与湖原来一体,明代时为航行安全,修了河堤,将湖与河分开。上世纪50年代,取直河道,沿河道内堤另开新河,原河道便成了故道遗址公园。超越公园,便是运河。此段之运河,令人叹为不雅观止。就其宽阔而言,较之于长江黄河绝不逊色。往来的船只,虽不比万吨巨轮,但也称得起雄浑硕大。时有长达十几节的拖船驶过,绵延数百米,浩浩荡荡,如水上游龙,偶有一声汽笛,惊民气魄。
我去过一些和运河有关的城市。比如聊城,号称运河古都。有山陕会馆,很了不起的建筑群,见证了当年的繁荣。但无论如何你不能相信会馆门前那个十几米宽的河道便是运河。康熙乾隆下江南,还有漕运,都从这小河沟经由,不可想像,能否承载是个问题,安全也难保障。高邮境内的运河才称得上运河,才无愧为运河。
高邮不仅有宽阔的湖面河道,还有城区那些蜿蜒的流水,滋养了汪师长西席的灵气和文脉。秦不雅观会苏轼的遗址叫文游台,汪师长西席少年时常常登临此处,“时常凭栏看西边运河的船帆露着半节,在密密的杨柳梢头后面,缓缓驶过,以为非常美”。如今汪师长西席笔下的土台,已是豪华的楼阁。城区高楼林立,在高台之上,已望不见大运河。但运河的水脉像碧绿的绸带环抱在周围,岸边芳草杂树,莺飞燕舞,偶有一处还置小舟横斜,有野渡无人的雅趣。西侧河岸边有苏轼醉卧雕像,宽衣阔袖,把酒临风,洋洋洒洒状。阁下刻有其《行喷鼻香子》两阕,词云:“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此景此情,换成汪师长西席,也适可而止。
汪师长西席的故居在东大街,现在叫“公民路”,实在只是一条狭长的巷子,和当代意义上的“大街”无法联系。汽车是断然开不进去的,只能停在巷口一座小桥旁。桥下有条似断似流的小河,我以为这便是汪老笔下的“大脑”---后被他考证为“大淖”。一打听,不是,“大淖”另有去处。这“东大街”很长,见首不见尾,像是永久走不尽。街面虽窄,但两旁全是商铺,吃穿用,堆满各种杂物,人来人往,摩肩相继,热闹得很。仔细不雅观察,外地打扮和口音的并不多。想来这人气儿不单是因了汪曾祺的名气,怕是早已有之,不然如何名之曰“东大街”,所谓大街之“大”,实在便是个热闹。
靠着导航去寻汪师长西席的故居。先瞥见到了汪曾祺纪念馆。原以为两处相去甚远,不想故居就在阁下,从纪念馆便可看到故居的后身。怕晚了不便打扰,便先去故居探访。汪师长西席故居所在的巷子是东大街上的小岔道,叫竺家巷。故居前脸挂有标牌,标明汪曾祺故居,是高邮市文物保护单位。屋子是二层起基尖顶,灰砖青瓦,老式花菱的门窗,但看上去并不是很“故”,像是做旧的新居。这架构也不像曾拥有两千亩地的大户人家的院落。据很多文章说,汪家仍有人在此居住,而且激情亲切好客。但我们无此幸运,此时门窗紧闭,挂严了窗帘,料定主人不在,便不能探其究竟,知其布局,以及汪师长西席在这屋子中留下的那些印记。
天色已晚,不便流连,赶去纪念馆。已到闭馆时分,但门卫还是很通情,知是远道而来,不随意马虎,便开闸放我们进去。韶光不多,只能在一楼匆匆浏览。这里是汪老的文学天下,分为小说散文戏剧几个板块,文章图片多少,可见其文学进程和造诣。汪老的进程与我们这代人相契合。无论《受戒》还是《大淖记事》,在八十年代引起的轰动,我们都影象犹新,便觉格外亲切。纪念馆中有很多宝贵手稿,这是作家文人纪念馆不可错过的精彩,可以看到作者的修正字迹,提炼印记,理解成品过程,心途经程,读出其匠心。一句话、一个词,一个标点,看似不经意,细细品读都耐人寻味。或许这是老一代文人留给我们的特有遗产。现在都用电子文稿,除非故意留存,这些均已无法呈现。馆中有《大淖记事》《读民歌札记》《故乡的元宵》等手稿。还有妇孺皆知的《沙家浜》修正稿。《沙家浜》是“样板戏”中最能表示中国文化的一出戏,汪老的秘闻尽显个中。如智斗那场的一句唱词“沉着沉着有胆量”,汪曾祺将“沉着”勾掉,改为“机灵”,形成现在的唱词“沉着机灵有胆量”,不仅避免了“沉着”与“沉着”的重复,也丰满了阿庆嫂机警的形象,韵律上也更上口,这便是功夫。
关于汪曾祺的文学地位,似有些争议。比如我的同学,颇有影响的作家杨争光,就说他是“玩家”,意思是没有伟大的叙事,也没有作家的历史任务感,写的东西就像一堆好玩的“把件”。不是没道理,但作文未必以载道为佳。措辞精美,构造风雅,温润如玉,亦同样有其美学代价。正如王静安评老杜,“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与“小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无所谓利害,有境界自成高格。而且汪老的作品读多了,你也会感想熏染到,他的作品绝无虚假和谄媚,平和温润的格调后面,亦有人生的况味凄凉。铁凝在纪念馆的序言中对汪师长西席的作批驳价还是很中肯,初读似水,再读似酒,无可争辩地霸占着独特隽永、光彩常在的位置。
与汪曾祺的半身雕像合影,还选了他的一幅小画的复制品。一根苗条的草茎,顶着几朵红粉相间的野菊,上有题字“秋色无私到草花”。这幅小品曾被收在他的散文集《人间滋味》中,汪师长西席特作过阐明,“草花”非“花草”,是与那些名贵的花相对而言。文雅,又有寓意,还与秋有关,正合我意,算作纪念。
我还惦记着《大淖记事》中的“大淖”。
已是薄暮。我们来到纪念馆旁的酒家,名曰“祺菜”。该当是和汪家有关。果真,吃得是汪氏菜和文化。迎门有招牌,推举“汪氏家宴”,廊中镶着汪老题字,一位宋儒的名言:“顿觉面前买卖满,须知世上苦人多”,适宜点拨买卖人。点了几个特色菜,色喷鼻香味尚佳,价钱也适中。餐厅有书架,饭前随手浏览,见一本汪老亲朋好友的回顾文集,翻翻,个中一篇详细标着“大淖”的位置,离酒店不远处有条“永安巷”,穿过即到,不容错过。便匆忙填饱肚子,出祺馆右行,果真见“永安巷”。很窄,逼仄处仅一人可过。穿来绕去终于豁然,见一池塘,堤岸整洁,草木有序,凉亭和栈道浮于水上,是个休闲好去处。问了岸边的游人,没错,面前的公园便是大淖。只是与《大淖记事》中的大淖相去甚远:
“说是湖泊,似还不足,比一个池塘可要大得多,春夏水盛时,是颇为浩淼的。这是两条水道的河源。淖中心是一个狭长的沙洲。沙洲上长满茅草和芦荻,夏天茅草芦荻都突出洁白的丝穗,在微风中不断地点头……”。尤其还有姑娘媳妇们“挑着一担担紫红荸荠,碧绿的菱角,洁白的莲枝藕,走成一长串,风摆柳似嚓嚓走过”。
以是,面前的大淖,充其量是个“遗址”。不过我并没有因此生出感慨和遗憾。百年来这天下不变的东西少,哪都一样。如今还能看到有这样一湾水,有个能叫大淖的地方,已算是很幸运。不管是否真有个大淖存在,有汪师长西席的笔墨,那些美好就不会消散。
(2021年4月,揭橥于2021年8月25日齐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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