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朱耀伟
七十年代之前，喷鼻香港粤语歌词紧张可分为两大传统风格：「剪红刻翠」与「诙谐鬼马」。 不少五、六十年代粤语名曲都以诙谐鬼马的口语歌词批驳时势，令听众会心微笑。
梁醒波、凤凰女合唱的谐趣粤曲《王老五骗子姻缘》(1953)「担番口大雪茄，充生晒认经理」已成经典。
梁醒波凤凰女《王老五骗子姻缘》
郑君绵（首唱者是马来亚华侨歌手马仔）《赌仔自叹》，不少人仍旧琅琅上口：
“伶淋六、长衫六，
高脚七，一隻大头六，
二三更，瓜老衬，输到我木”
《金装郑君绵》中收录有《赌仔自叹》
改编自欧西歌曲“Three Coins in the Fountain”，由胡文森填上谐趣歌词的《飞哥跌落坑渠》是电影《两傻游地狱》(1958)插曲，可说是「普通中带粗俗，而绝不低俗」 ，实属鬼马生动的粤语歌词的另一早期范例：
“飞哥跌落坑渠，
飞女睇见堕泪，
似酱鸭臭腥攻鼻，
飞女夹硬扶住佢…”
喷鼻香港娱乐唱片公司在1970年出版的唱片《欢场三怪》收录了不少诙谐鬼马粤语歌，碟中不少作品都是「恶搞」版，如白光名曲《假正经》被改成《十月芥菜》，歌词隧道生鬼：
“今番失落败我去世过你睇，
你正十月芥菜，未有伴侣，
起心去揾番棵菜……”
《欢场三怪》制作负责，录音水平颇高，是很具代表性的鬼马粤语唱片。
《欢场三怪》
后来黄霑、卢国沾及郑国江等大师级词人开拓了不同词风，粤语歌词风格开始变革多端，但「诙谐鬼马」仍一贯是喷鼻香港粤语歌个中一大特色。
七十年代最具代表性的鬼马歌词自然要数许冠杰(及他与黎彼得合填)的作品，当中《鬼马双星》(1974)词风便上承五、六十年代的鬼马歌词。
许冠杰《鬼马双星》收录于此同名大碟中
踏入八十年代，喷鼻香港粤语词人百家争鸣，鬼马歌词淡出主流，但个中「双林」林振强与林敏聪的词作，除了触动人心的经典情歌外，也有不少延续粤语歌诙谐鬼马的传统，叫粤语歌歌迷泪中有笑。
且先说林振强。
喷鼻香港著名填词人林振强
林振强从前是「Band仔」，曾与朋侪组成雷鸟乐队(Thunderbird)，后来留学美国，毕业回港做过电脑程式员等行业，其后分缘际会投身广告界，并因此有机会写词。2003年11月，林振强因血癌英年早逝，享年54岁。
林振强曾与李小龙胞弟李振辉等几位朋友合组过雷鸟乐队
林振强创意旷达，天才横溢，作品风格多样化，除了歌词之外，他创作的广告、专栏、散文及漫画等都广受欢迎，个中诙谐漫画「洋葱头」更脍灸人口，成为林振强的外号。
林振强创作的洋葱头漫画系列
其身后推出的3CD纪念精选集《爱你多一些》有一篇名为「鬼马诙谐篇」，可见林振强的鬼马诙谐别具一格。
林振强《愛你多一些》纪念3CD
「鬼马诙谐篇」收录林振强四首作品，包括林子祥《爱到发热》(1984)、罗文《激光中》(1983)、杜丽莎《眉头不再猛皱》(1981)及陈秀雯《震荡》(1984) ，个中《爱到发热》可说是其鬼马歌词代表作之一。
《爱到发热》题材与主流情歌并无两样，但词人的奇特想像及鬼马诙谐，令这首歌脱颖而出：
“为何你那纤腰，小得像辣椒，
够热令到我，身心也发热，
摇摇摆摆使令我，爱到发热…
头晕去看年夜夫，年夜夫在食蕉，
笑笑望著我说，不须要退烧，
人狂恋中该当要爱到发热…”
林子祥《爱到发热》收录于其1984年同名大碟之中
《眉头不再猛皱》应是林振强第一首盛行词作，风格实在不算鬼马，紧张是如「像雪山舖了一片石油」及「沿途风雨温暖像被窝」等新奇比喻令人线人一新。
杜丽莎《眉头不再猛皱》收录于其1981年个人大碟中
《激光中》也因此奇趣描写最为突出：
“光加热就即是火，
火加歌就即是我，
若我与歌再加上你，
温度将提高更多”
罗文《激光中》收录于其1983年推出的《舞台上》个人大碟中
《震荡》严格而言更是情欲隐喻：
“谁令血脉忘形摇摆好比霹雳晚装
谁令我愿屈膝降服佩服而偏不知怎去讲
谁用眼缄默提出不应讲的句子
撩乱我令平衡都消逝 想半躺”
《震荡》收录于陈秀雯1984年同名大碟中
反而「人物形象篇」中的麦洁文《劲舞Dancing Queen》(1986)：
“曹探长、石坚亦要
put on dancing shoes，
让忠的与奸的，
跳着劲舞像雷电…”
「色情男女篇」中的叶德娴《我要》(1985)等构思造句更谐趣诙谐，可见林振强的鬼马风格能有效渗进不同题材：
“怎么只搔裤袋，
而不放胆跟我相爱…”
《我要》收录于叶德娴1985年同名大碟中
鬼马想像也是林振强寻衅道德边界的情欲歌词的一大特色。
罗文《身体措辞》(1982)：
“踏浪去，扭呀扭呀，
她的纤腰会讲话，
句句好句佳句，
驱走我顾虑…”
罗文《身体措辞》收录于其1982年精选唱片《我的挑选》之中
以及林子祥的《屈膝降服佩服吧》（1982）等只是蜻蜓点水：
“可不可准我轻咬，
免我免我免我免我生平
都咬喷鼻香口胶…”
《屈膝降服佩服吧》收录于林子祥1982年个人大碟《海市蜃楼》之中
何家劲《方小敏》(1984) 便坦白直接得因「轻松爽朗是她衣襟，君子心也难不分心，方小敏令我身心发滚」的情景被电台禁播，但此时此刻「忽有电话响」，还说「哈萝打错左骚扰晒Goodbye喎」，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轻松爽朗是她衣襟，
君子心也难不分心，
方小敏令我身心发滚……
忽有电话响
哈萝打错左骚扰晒Goodbye喎”
《方小敏》收录于何家劲1984年个人大碟《从何提及》之中
不少词人都会与个别歌手产生特殊的化学浸染，林振强的鬼马诙谐便与可庄可谐的林子祥擦出火花，除了《爱到发热》之外，《丫呜婆》(1984)、《红日我爱你》（1985）、《上瘾》(1987)等都写得神采飞扬。
《丫呜婆》粤语歌词内容沿自原曲Jimmy Soul的《If you wanna be happy》。林振强擅于把旧曲内容移植新词，《丫呜婆》便是一例，更令人惊叹的是把粤语鬼马诙谐的一壁发挥得淋漓尽致（虽然女性歌迷或会不满）：
“如天仙美女永是太自私，
如果约你永久必定迟，
常常令你似废物冒死等，
由朝企到朦胧子夜时，
而丫呜对你永久带著痴，
从不怪你平凡不该时，
常常为你熨裤并熨睡衣，
由始爱你爱到天裂时…”
《丫呜婆》收录于林子祥1984年个人大碟《爱到发热》之中
林振强的鬼马情词并不限于成熟男人，少女情怀一样管用，如愉快少女组的《箩髦72小时》(1985)：
“箩箩鬈鬈箩箩鬈到 Tuesday night，
只因跟他分离不再一齐，
难过也好，我决不肯认错。
开始撕毁东西鞭打家中猫仔，
猛到不知已经 Saturday night，
Saturday night，
坐于喷鼻香闺似足入墙柜…”
愉快少女组
同是失落恋怨曲，比喻一样生动，林振强的鬼马在如陈慧娴《不住怨妇街》(1988)的作品中又变出新意：
“一于不搬进入怨妇街，
区区失落恋，只会有助我终年夜。
一于不搬进入怨妇街，
鸣呼哀哉不衬我，
眼泪永不屈沽…”
《不住怨妇街》收录于陈慧娴1988年《娴情》个人大碟中
林振强亦为常作浪漫笑剧主角的钟镇涛写了一些鬼马歌词，如电影《鬼马飞人》主题曲《888支箭》（钟镇涛、卢业瑂合唱，1984）：
“这数天光辉挤满心裡面，
我看看X光照片，
发觉心窝好比箭猪插着，
四百四十四支箭…”
《888支箭》收录于钟镇涛1984年个人大碟《痴心的一句》之中
此外，《鹦鹉青鸟使（今晚见）》(1983) 也可算是「鬼马行空」的作品。词中人因「这个她不望我，只令我倾倒脚下，每次我咬紧下巴，却欠勇气约她」而演习鹦鹉代说情话，「谁料它似电，飞错边，竟飞抵街口八婶脚前，全部将我的心意，如此对八婶她讲一遍」，横生妙趣令人击节。
《鹦鹉青鸟使（今晚见）》收录于钟镇涛1983年《假如有缘》个人大碟之中
林振强为郭小霖写的「蝙蝠侠」系列也是署名式的鬼马情歌。从《爱情蝙蝠侠》(1987)：
“情场情人，如令你极难过，
弃你远去，却要先把你心冲破，
别静坐，
You just give me a call…”
《爱情蝙蝠侠》收录于郭小霖1987年个人大碟之中
到能助人却未能自助的《失落恋蝙蝠侠》(1987)，构思新奇、语调鬼马：
“我照镜，见着呆呆，
Batman of love，
像患病，便是低头，
Batman of love，
我笑这远近驰名，
Batman of love，
本日一个桔…”
不是谈情说爱的《小霖秘笈》(1987)从最初到领会，更是寓哲理于诙谐：
“打打打，乱去打尖，
笃背部，用我阴湿掌推出我路途。
又再假假假，用个假身掩眼部，
用我口水花，飞镖似浪涛…
若有真的心，便有最高的剑道，
没有真的心，得到也是无…”
《小霖秘笈》《失落恋蝙蝠侠》收录于1987年郭小霖此张个人大碟之中
当林振强遇上鬼马歌元祖许冠杰，自然《最紧要好玩》(1985)：
“乘坐穿梭机打个空翻，
云雾里缚起双脚跳栏，
威风似神探，
追踪爱神眼不贬。
我想攀登火山，
执块石头用黎煎蛋，
实在愉快好大略，
最紧要好玩。”
《最紧要好玩》收录于许冠杰1985年同名个人大碟中
简言之，林振强的鬼马诙谐合营奇诡想像，能令主流歌曲跳脱好玩，试看《贪贪贪》(1987)，吃橙只因押韵，将爱摆进夹万却是精彩绝伦，难怪听众对其鬼马词作也会贪贪贪。
“自幼不爱贪，
绝对不贪玩贪著靓衫，
不爱饕餮只吃橙，
都已笑得残酷，
但你的臂弯，令我竟开始心里变贪，
想你将你所有的爱，
摆进我的夹万…”
《贪贪贪》收录于陈慧娴1987年推出的《变变变》个人大碟中
林夕曾如此纪念林振强：「歌词界的达文西，集七种天才脑袋于一身。声情并茂说故事，放下包袱，首创一代措辞，长了翅膀的笔墨，看得懂的抽像画，人情练达的天真，有厘头的诙谐……从林振强学会生命可以几精彩」。
就算一向恃才傲物的林敏聪也曾说：「佢系我古往今来识得填词人里最佩服的一位。」
林振强的涌现，令歌迷眉头不再猛皱。天妒英才，如今只好低声再唱：「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