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根生谈到这些年因李含富拖欠其工程款而对自己生活的巨大影响时,老泪纵横。
贾广日向展示2008年自己遇袭后的伤疤。
河南省鹤壁市小庄村落。村落里街道吊颈挂了许多“打黑除恶”的宣扬条幅。A12-A13版拍照/新京报 尹亚飞
今年65岁的李含富被当地村落民称为“皇上”。
明面上,他从1995年起担当鹤壁市山城区鹿楼乡小庄村落(现更名为小庄社区)党委布告兼村落委会主任至今,是河南省人大代表、鹤壁市人大代表、山城区人大代表,还担当山城区鹿楼乡党委副布告、山城区招商局副局长、山城区牟山工业园区办公室副主任。
私下里,他是建筑、建材、化工、家具、农副产品、科技等多家公法律人或实际掌握人。
而暗地里,他涉嫌将家族成员、企业员工和闲散职员组成黑社会性子组织,是涉黑组织的紧张分子。
新京报调查创造,23年来,李含富涉黑组织采纳阻挡施工、强揽工程、强占集体地皮、拖欠工程款、收取保护费等手段,完成财富积累。
与此同时,大量受害人经年累月信访告状长达20年。这些举报人,轻则遭到殴打威吓,背井离乡,重则被持刀捅伤,一名坚持举报的受害人被砍下四根手指。
2018年4月12日,河南省公安厅指派济源公安局成立专案组,一举打掉以李含富为首的涉黑组织,抓获犯罪嫌疑人48人,查扣涉案资产5.28亿元。根据专案组移交线索,鹤壁市纪委、监委采纳留置方法8人。
一个村落布告的家族式涉黑组织覆灭了,但在当地采访时,仍能感到当地群众的顾虑,提起李含富,人们大都是摆摆手,讳莫如深。
强揽工程强占工厂
71岁的旭日生是享受国务院分外津贴的老工程师,从2004年开始坚持举报李含富。
旭日生说,上世纪80年代初他创办鹤壁市敏感仪器厂。为了扩大生产,1997年原鹤壁市操持委员会和原鹤壁市培植委员会批复敏感仪器厂培植一栋两层综合生产楼。
批复下来之后,仪器厂施工盖楼,小庄村落布告李含富却不准施工,派人阻挡。旭日生回顾,李含富在1998年8月20日托人送来一张白条,上面写着,“贵厂盖综合楼一事,没有同我村落委会商议,未征得村落委会赞许,不准施工!
”
旭日生说,敏感仪器厂离小庄村落数公里远,所属地皮是一家建筑装潢厂的旧厂房地皮,并不属于小庄村落的地,跟小庄村落没有任何关系。李含富名下有一家朝阳建筑公司,“他说盖楼必须他的建筑公司施工才行。”旭日生说,僵持了快两年,他知道李含富不好惹,被迫赞许让他的建筑公司施工。
为了让李含富担保工程质量,旭日生主动示好,把一辆代价10多万的轿车赠予给李含富。但李含富公司的建筑质量并不让旭日生满意。首先是工程不符合技能规范,应为350mm的挑梁截面高度实际仅为33mm至310mm之间,监理公司下达了不合格关照;其次方案为两层的生产楼被盖成了三层。由于工程与方案大相径庭,而且质量不合格,工程无法验收,旭日生谢绝支付工程款。
旭日生见告,2001年4月,李含富的四弟李刚明把旭日生堵在办公室,称执政阳生偿还落成程款之前,“综合生产楼暂由朝阳建筑公司利用管理。”只管旭日生谢绝具名,但这栋楼仍被李含富占用,改造成门面房和住房对外出租。
2004年3月,旭日生想要复临盆楼,他到李含富的办公室索要竣工验收报告,李含富大发雷霆,责怪旭日生拖欠工程款,打了旭日生两拳。
旭日生说,随后李刚明带着几个打手,把他锁在房间里拳打脚踢,“我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求饶,李刚明说,饶你不去世可以,本日起你这个厂便是我的了,我写个协议你照抄,我咋写你咋写,动一个字打断你的腿。”
协议内容显示,由于甲方(敏感仪器厂)欠乙方(朝阳建筑公司)工程款无端不偿还,现经双方协商,甲方赞许把自己工厂的全部厂房、地皮、资产都交给乙方处置,并在3个月内把所有过户手续办齐。
旭日生说,当天韶光是2004年3月13日,李刚明哀求题名日期写成2003年12月,他提出异议,又被踢了两脚。第二天早8点,李含富和李刚明带人接管敏感仪器厂,为避免事态扩大,被提前赶到的山城区区长制止。
事后,旭日生因身体不适到医院检讨,当地医院的诊断报告显示,旭日生左肾囊肿。
旭日生见告,李含富强揽工程盖了一栋质量不合格的楼,却以未支付工程款为由欲霸占全体工厂,此后,那栋生产楼被李含富占用至今,旭日生还要交水电费,直到案发。
强收保护费 动辄脱手打人
旭日生事后创造,李含富以同样的办法,拿下了提高路上多家单位的建筑工程。被强占的工厂,远不止他一家。
同样经营建筑公司的郭保义曾跟李含富交好,“朝阳建筑公司有时候借搅拌机、模版,都借给他,称兄道弟,不要钱。”
郭保义的建筑公司后因50万债务轇轕,没能定期偿还信用社贷款,“法院未经拍卖程序,将代价200万的门面房以45万的价格实行给了李含富。还要让我替他交水电费。”2002年5月,李含富的二弟李含贵让郭保义交水电费,郭保义当面谢绝,李含贵打电话给李含富,“李含贵开着免提,问不交咋办,李含富说打。”郭保义说,李含贵几个人拿着棍子把他打晕在地,医院诊断左臂臂丛神经损伤,肌肉萎缩,左胳膊从此之后再也抬不起来,只能耷拉着。
温合花以为自己的遭遇更加无端。2003年温合花和朋友合开一家溶剂厂,厂址在小庄村落村落北。
建成投产后,李含富的儿子李学峰带着几面包车人来到厂子阻挡施工,门前堵上渣土,殴打工人。“对方也不说为啥,后来李含富跟我合资人说,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在这个地方买地,扬言要打去世我们。”温合花说,接着她的丈夫被打,李学峰带人拆了工厂的大门、窗户,刨了几棵树,还掀翻了五间屋子。工厂开不下去,温合花夫妇躲到内蒙古。
温合花说,2006年9月,她从内蒙古到鹤壁山城区公循分局,讯问厂房的事情该如何处置,“从公安局出来不到十分钟,李含贵带着人要打我们,我们又回到公安局,警察开着警车护送我们,中途再换出租车离开鹤壁,结果出租车又被跟上了,我又打电话报警,警察让我们回派出所,到了晚上12点,派出所找了辆私家车,才把我们送出鹤壁。”
温合花说,她后来得知,自己的厂房和李含富的仓库一墙之隔,她被赶走后,李含富的支属拆了墙,在自己的厂子里经营了数年。
除了强占他人企业,李含巨室族还对外收取保护费。
在小庄村落北,2001年李含富的三弟李含忠建整天祥建材市场,市场隔壁是李正华(化名)和弟弟的门面房,也租给从事建材买卖的商户,与李含忠是竞争关系。
“李含忠让我把屋子交给他处理,我没赞许,2002年开始,他关照我,让租我门面房的商户每年交500块钱,名义是广告费,但哪里做广告,实际是保护费。”李正华说,不交钱的商户,锁眼被堵,玻璃被砸,被扔去世老鼠,第二年,用度涨到800元,第三年涨到2000元的时候,商户罢交,李含忠等30多人带着钢管木棍,打伤了李正华的二弟,扬言要拆李正华的房。末了,以租李正华屋子的大部分商户搬走了事。
多名打仗李含富的受访者见告新京报,李含富遇事敢下狠手,动辄脱手打人,打人时父子兄弟亲自上阵,无所顾忌。1999年隔壁村落一村落民因上厕所与李含富的父亲发生口角,李含富通过村落内大喇叭喊来四五十个手持棍棒的人,把这名村落民的家砸烂,打掉其五颗牙,这名村落民常年躲在外地。
“李含富的口头禅是,打,打去世他我卖力,他家的地种不出人头,打去世一个少一个。”李正华说。
讨薪者被砍掉四根手指
除了强占他人工厂,对付自己承包出去的工程,李含富涉黑组织则恶意拖欠工程款。
2001年,李含富的天泰建材城投资培植,淇滨区大赉店村落的贾广日承揽了建材城一千多万元的施工项目,市场建成后,却被拖欠了680多万工程款。
公开资料显示,天泰建材城方案占地500亩,总投资近2亿元,李刚明的朝阳建筑公司揽下工程后,又分包给了15个施工队,险些每个施工队都被拖欠工程款。
“你找他要钱,他耍无赖,说要钱没钱,随便告。”贾广日创造,工程款被大打折扣的不但他一家,浩瀚施工队都在四处举报。
此事引起了新华社的把稳。2004年9月,新华社以《民工人为还要拖多久》进行宣布,宣布称“每个工程队拿到的工程款不敷三分之一。”但该宣布发出后,此后再无下文。
鹤壁淇滨区小八角村落的王春元被拖欠60多万,四处上告,李含富以一套30万的屋子抵债,但王春元要交8000元水电费,才能办房产证交卸。
2008年8月房产交卸不久,王春元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问我是不是王春元,我说是,有啥事,对方说打错了,后来一辆白色没牌的面包车跟了我三天,末了把我堵在路口,两个平头大高个用钢管砸我的头,砸晕躺在地上,俩人还用钢管砸我的双腿。”
一个月后,告状最勤的贾广日遇袭。贾广日说,当天晚上八点多,他刚回到鞋店门口打开卷帘门,就被人从背后捅了左胸一刀,被拽到一辆白色没牌的面包车上。“车上六个年轻人,平头大高个,用脚踩着我,说你还要帐不要账,你不要帐就没你的事儿了,我说我也欠别人的钱,该我的钱得给我。大高个说,人家说你别要了,不然本日活不成了。”
贾广日说,他被面包车拉到了五公里外的玉米地里,“对方说,让你去世个明白,俺得罢(当地方言,拿了的意思)李含富的钱了。”接着,六个人按住他,用刀砍下了他左手四根手指头,贾广日晕去世过去,醒来后他趴在路边给家人打电话,“捡回一条命。”
鹤壁市公安局淇滨区分局的鉴定结论显示,“贾广日左手损伤属于重伤,左胸部损伤属于轻伤。”
汤阴县王根生被拖欠100万,直到2011年天泰建材城开始改建时仍旧没有给,他从外地赶回鹤壁,在施工现场的挖掘机下住了20天,想以此阻挡施工。后被警察带到淇滨区公循分局。“李含富来说协商,只有十万块钱,要就这些不要拉倒,敢去告就拘留你。”
带着10万块钱,王根生当日离开鹤壁。2018年9月19日,只管已时隔16年,提及此事,56岁的王根生老泪纵横,曾是包工头的他为了还债,如今在工地上打工。
鹤壁市纪监委采纳留置方法8人 今年3月22日,河南省公安厅指定济源市公安局统领李含富团伙案件,济源市公安局成立专案组,抽调专门民警采纳全封闭办案。新京报获取的一份济源公安新闻通报称,每名专案民警均签订保密协议。
李含富团伙盘踞当地23年之久,人际关系网错综繁芜,为防止打草惊蛇,专案组成员便车、便衣潜入小庄村落周边展开秘密侦查。
专案组民警在秘密找到一名受害人暗访时,受害人看到民警便衣前来起初不信赖,随后感情激动泣不成声,声泪俱下地叙说该团伙的恶行。
2018年4月12日,河南省副省长、公安厅长舒庆发布“雷霆”1号行动指令, 济源警方出动121名民警抓获了以李含富为首的18名主要犯罪嫌疑人。截至目前,已抓获嫌疑人48名,查扣涉案资产5.28亿元。
上述济源公安新闻通报称,1995年以来,李含富纠集家族职员、企业员工、闲散职员等组成黑社会性子犯罪团伙,采纳暴力手段打压选举对立面,强收选票,违规发展家属亲信入党,长期把持小庄村落基层政权,纵横乡里。也正是由于李含富在小庄村落长期霸占基层政权,群众敢怒不敢言,被村落中群众称为“皇上”,其父亲被称为“太上皇”,儿子被称为“太子”。
不过,与之比拟光鲜的是,作为省、市、区人大代表,2010年11月李含富以小庄村落党委布告兼村落委会主任接管当地媒体采访时表示,“村落里以前发生了抵牾,大家办理的办法多是意气用事,现在村落里举办了几届法制培训班,假如涌现轇轕抵牾,村落民就直接让状师打理统统,省事儿又省心。”
通报显示,李含富涉黑组织在长达23年的韶光编织了错综繁芜的人际关系网,多数家庭成员在鹤壁市主要政府部门担当领导。10名紧张涉案职员除了李含富外,还包括李含富的二弟、三弟,李含富的儿子和侄子,个中李含富的二弟李含贵是小庄村落企业党支部布告,原李含富的司机是小庄村落第三党支部布告,小庄村落党委委员兼监委主任、小庄村落委会副主任均涉案个中。
超过十名受访者见告新京报,他们事发时均多次报案,但都不明晰之,鹤壁当地公安干系卖力人乃至主动做受害人的事情,以期相安无事。这让他们相信,李含富背后有一张强大的“保护伞”。
上述多名受访者称,李含富多次在公开场合扬言,去公检法随便告,担保告不赢,口气强硬。
“保护伞”的说法部分得以证明。
济源公安的通报显示,李含富涉黑组织利用其经济实力、人脉关系,捞取政治成本和政治名誉;拉拢堕落党政干部,建立“保护伞”,编织“关系网”,对其团伙罪过予以庇护、纵容。根据专案组移交线索,鹤壁市纪委、监委采纳留置方法8人。
团伙覆灭 村落民仍噤若寒蝉
小庄村落是一个2800多人的城中村落,紧邻鹤壁老城区,几百米外的马路对面是山城区公循分局。间隔山城区政府也不过两三公里。
小庄村落从前就通了水泥路,村落民以外出打工或做生意为生,家家户户是两层楼房或平房,村落口立着高大的石牌坊和纪念碑。
在村落民的印象中,李含富身材矮胖,“看起来像个财主,但不怎么面善,脾气火爆。”村落民说,在当村落布告之前,李含富也是农人出身,但家族人多,势力很大。
9月23日,小庄村落委会一名临时卖力人见告新京报,李含富案发后,村落委会其他未涉案的委员,由于年纪过大,不再担当职务,“村落委会目前由街道办和区组织部接管。”这名卖力人表示,李含富团伙祸害的紧张是村落外的人。
一位受害者形容李含富涉黑组织被抓,“就像乌云散了,晴了天一样。” 在外躲避了十多年的温合花终于回到鹤壁,她的厂房已经断壁残垣,院子里十多米高的野树交错,像织成了一张网。
但除了敢于实名举报的受害者,更多的村落民对此讳莫如深。采访时,能明显感到村落民们对李含富的怕意,有的乃至仍旧噤若寒蝉。提起李含富的名字,村落民们大多是摆摆手,不愿多说,一位受害者阐明:“还没判刑,怕保护伞报复。”
在村落里的显眼地方,张贴着《济源市公安局告公民群众的一封信》,信中希望广大公民群众打消顾虑,划清界线,积极检举揭破李含富等团伙违法犯罪线索。
打黑标语和条幅在小庄村落也随处可见,大红底色条幅上写着:黑恶是毒瘤,一个不能留。
□新京报首席 王瑞锋 河南鹤壁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