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恋家的人,他说自己这一辈子有好几个“家”,都很值得器重和怀念。
在他重病乃至病笃之际,说的最多两个字便是回家。
回哪个家呢?他没有说,估计也说不清了。
奇怪得很,生平走南闯北的他,老家的山东口音早被改造得四不像了,可末了时候又操了一口纯洁的老家话,我们听起来可就费劲了,有时要连蒙带猜,便是“回家”这两个字说得最清楚。

父亲的第一个家是青岛一家德国人办的教会医院,父亲就在那里出生,出生证还是德语的,足足地享受了一次“降服国”的报酬。
那时,祖父带着几个兄弟从法国参加完一次天下大战返国,说是参战,实在紧张是挖战壕,送给养,抬伤员,但好歹也算是代表国家着力了。
回来后按功任命,祖父给安排个盐巡的差事,便是专门审查贩私盐的,有点像本日的工商管理干部,薪水不高,毕竟吃上公家饭了,倒也衣食无忧,过上一段太平日子。
父亲在那里度过童年,对俏丽的青岛影象很深,印象极佳。
晚年时,他曾几次再三提出要去青岛看看,找找他当年出生那家医院,为此,我还专门去青岛打前站,费了很大劲才找到那家早已改换过多次名字的医院。
但是,后来父亲自体每况愈下,不能出远门了,这事只好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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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第二个家是山东金乡县郝庄村落,这是他度过少年光阴的地方。
我的二爷爷在青岛被卷进一个案子,祖父也受牵连丢了饭碗,就举家回到祖籍地。
有个远房亲戚在城里开药铺,对我爷爷说,如今兵荒马乱,用于镇痛的大烟膏严重缺货,我给你点罂粟种子,回去种亩把地,烟膏与罂粟壳我都收,比种庄稼强得多。
于是,爷爷就在山坡上开了一片荒地,种了一亩多罂粟。
忙活多数年,该收割了,用小刀片把罂粟果割一个口,乳白色的液计流出来,晾干后就成了大烟膏。
就这些东西卖到药店,换了二十个大洋。
用这笔钱,爷爷买了几亩薄地,送父亲读到初中,成了村落里少有的文化人。
1944年,父亲参加了八路军,开始了军旅生涯,由于有文化,一开始就受到重用,如鱼得水,进步很快。
父亲八十岁生日,便是回这个家度过的,一帮子亲戚都来助兴,热热闹闹的。
父亲当时发下弘愿,如果能活到九十岁,我还要回来再办一次寿宴。
惜乎,父亲九十岁时己十分衰弱,虽然他几次提出要回老家看看,但谁也不敢冒这个风险,只好作罢。

父亲的第三个家是他的老部队。
父亲说部队便是个大家庭,父亲的部队是晋冀鲁豫军区直属队,他在那里发展,磨炼,受伤,立功,入党,提干,二十多岁就成了最年轻的团职干部,也是他人生最辉煌的光阴。
另日常平常最爱提的便是这段往事,哪个战友在哪里捐躯了,哪个战友对他有救命之恩,哪个部下在哪里发展,哪个领导对他最关心,他都没有忘怀。
2020年国庆时,他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参加北京不雅观礼的老领导,是个一百零四岁的老红军,非常激动,要我想办法立即联系。
几经周折,终于在江西南昌干休所联系上这个父亲当年的老领导。
父亲说,我要向老领导看齐,争取也要活到一百岁。
但世事难料,人生无常,父亲的生命年轮闭幕在第九十三个年头。

1957年,父亲和政委带着两百多个部下集体转业到一个新兴城市,增援矿区培植,筹办第一公民医院,这里成了他第四个家。
当时,百废待兴,条件极其艰巨,父亲他们白手起身,夜以继日,战胜了各类困难,以最快速率建成了公民医院。
父亲把医院当成了新家,把他带去的部下都当成家人,关心他们的生活学习发展,帮他们成家立业,俨然一个大家长。
父亲晚年还有一个强烈欲望,这两百多人都是我和政委带来的,政委早己不在了,我要争取把他们一个个送走,末了在天国聚齐。
可是,父亲去世时,还有十多个熟手在行下健在,要说这是个好事,可对父亲而言,他没有完本钱身给自己下达的“任务”,总是心有不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1978年,父亲调到郑州,卖力筹建省胸科医院。
父亲亲历亲为,精心谋画,带领大家在最短韶光内建成了一座当代化大医院。
父亲也在这里安下了家,度过了他职业生涯的末了光阴,也在这里安度晚年。
如果算起来,这是他第五个家。
他在这里发挥余热,贡献才智;在这里含贻弄孙,安享明日亲之乐;他也在这里被送进医院,走完人生末了旅途。

父亲是个豁达的人,对死活看得很淡,原来他的遗嘱交待说,身后事统统从简,骨灰撤在黄河,顺水流回山东老家。
可是母亲执意要买墓地立碑,说是要给后人留个紀念的地方。
父亲没再坚持原来的见地,这黄河边上的邙山公墓,就成了他末了一个家。
立碑时父亲提出一个哀求,碑的背面要刻上八个大字:抗日老兵,抗美战士。
由于我母亲是抗美援朝时参的军。
怕我们没落实他的哀求,他还不辞劳苦专门去看一趟。
在他病重期间,都有些糊涂了,还多次问我那几个字刻上没有。
幸亏我留有当初刻碑的照片,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心滿意足地睡过去了。

父亲生命的末了两个星期,一天要睡十几个小时,醒来就十分烦躁,一个劲儿地叫“回家,回家”!
我就给他播放萨克斯名曲《回家》,那悠揚动听的乐曲轻轻地迴响在病房,听着听着他就逐步沉着了。
不知这是音乐的魅力使然,让他陶醉个中;还是他与此产生了共鸣,滿足了回家的欲望。

回家,是人类永恒的话题。
由于家是出发的地方,也是末了的归宿,是成年人温暖的港湾,是孩子们的欢快谷。
父亲回家了,走时很安详,不管他终极回了哪个家,魂归何处,都会享受温馨祥和,成为家的主人。

溘然想到王杰的歌曲《回家》:

回家的觉得就在那不远的前方

古老的歌曲在唱着童年的梦想

走过的天下不管多辽阔

心中的思念还是相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