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通州,首先想到的是漕运。北京城历来有“水上漂来的城池”之说,通州功不可没,大家对这段历史也比较熟习。但说到民国期间,通州对北京公共交通做出的贡献,知道的人恐怕就不多了。
民国初年,北京城里的新鲜事物:有轨电车“铛铛车”(“铛铛”二字老北京的发音是“DiangDiang”)。它所用的电力,便是由通州发电厂专门供应的。笔者收藏一本老相册中的一部分老照片,是相册主人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在通州发电厂演习期间留下的影像。通过这些老照片,笔者理解到了更多细节。
发电厂是有轨电车的配套工程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德国西门子公司在北京建成永定门至马家堡的有轨电车线路。自此,清廷第一条有轨电车线路在北京出身。不过,这条线路没运行多久,在次年的义和团运动中,马家堡车站被毁。
清末永定门外的有轨电车
到了民国初年,北京的交通仍以人力车和兽力车为主。而当时,北京城的人口迅猛增至130万人。面对急剧增加的人口,市内交通亟待发展。
为了修建浦口通商口岸(南京)和北京市政培植,北洋政府在民国二年(1913年),与中法实业银行签订了“五厘金币实业借款条约”及附件一,借款额为一亿五千万法郎。民国三年(1914年)续订条约附件二、附件三,个中写有兴建“北京电车一项,运用中法实业借款建筑”的条款。但条约上另附加有许多陵犯中国主权的条款,如北京有轨电车经营权由法国独家经营,便是个中之一。这个条款,遭到当时北京官僚成本阶层的群起反对。经北洋政府多次和法国交涉,有轨电车才改为官商合办。
民国三年(1914年),因第一次天下大战爆发,西方列强为争夺霸权无暇东顾,北洋政府兴办有轨电车一事暂告搁浅。在此之前的光绪三十年(1904年),天津与比利时签订建筑有轨电车条约,天津在1906年景为中国最早建成有轨电车的城市。上海紧随其后,也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建筑了有轨电车线路。而北京的有轨电车直到民国十年(1921年),才重新提出方案。
民国年间的铛铛车
民国十年(1921年)五月九日,由北洋政府代表、京都邑政公所督办张志潭,与法方代表赛利尔·白乐吉依据“五厘金币实业借款条约”等文件,正式订立“北京电车条约”。议定北京电车公司股本定额为四百万元,官商各半,政府认购一半为官股,由法国贷款项中提用。商股每股一百元,采取记名的形式,由市民认购。据当时记载,商股认购者有数百人,绝大部分被官僚年夜班、大成本家抢购,一小部分被小资产者购得。
依照中国商律,北京电车株式会社(初称北京电车株式会社,后称北京电车股份公司)正式成立。
公司采纳董事制。由政府委派官股董事六人,商股董事五人,共十一人组成董事会。第一任董事长是曾任北洋政府陆军总长的王世珍。董事会下设工程、业务、司帐三大处,各处正处长或副处长个中之一必是法国人。北京电车株式会社的实际操控权均在法国人手里。
民国十年(1921年)六月三旬日,北京电车株式会社召首创建会,开始方案兴建有轨电车。有轨电车的运行,最直接的便是电力供应问题。因此,建立自备发电厂成为首当其冲的头等大事。
根据公司工程处报告,按照现有电力三千基罗华特(千瓦的旧译)打算,日需水量为3.9万立方米。然而北京近畿水量缺少,如果就地掘井打水,不仅花费巨大,而且很难持久。因此将发电厂建在河旁最为适宜。北京电车株式会社董事会责成公司工程处卖力发电厂的选址事情。
厂房最初被大水冲毁
民国十一年(1922年)八月,发电厂选址事情开始。工程处勘察职员先后赴北京西郊永定河、东郊北运河等地勘察阵势、稽核水文水质。经由对北京东西两大河流的勘察比拟,勘察职员认为永定河水流过急,涨落差大,在河旁建厂会有无法预估的危险。而且永定河水中含泥砂杂质较多,不适于发电用水。北运河则不同,不仅水量丰富水流平稳,且水质清少有杂质,同时当地正在疏通附近河流,河水流入北运河后,水量更多,因而更适用于在河旁建厂发电。
经由勘察和工程技能职员的反复磋商论证,北京电车株式会社决定在通州北运河西岸、大棚村落村落北,征地150亩培植发电厂。
通州发电厂旧址中遗留至今的老厂房。 邱崇禄 摄
大棚村落位于通州城中央东南5.6公里处,东濒北运河,南连小圣庙村落,明代成村落。相传,从前小圣庙村落叫小神庙村落,村落中庙里供奉着河神骑着独眼龙的神像,以镇水怪。小神庙村落北、紧邻北运河客运码头建有一座关帝庙,庙中供奉武圣关羽。
庙僧在门外路旁搭建一座席棚施舍茶水,以船工客商、乡绅村落民打尖儿歇脚。久之,关帝庙周围聚落成村落,故名茶棚,又称茶棚关帝庙。民国二年(1913年)改称大棚村落。
大棚村落老照片,右上部位的大烟囱便是通州发电厂的标志。
很快,发电厂便于民国十一年(1922年)十月开始动工兴建。没想到的是,在兴建过程中,却历尽重重障碍,前后长达六年之久。
个中紧张一个缘故原由便是发电厂的各项工程由法国工程技能职员设计,他们独断专行,对中方工程技能职员的见地和建议不予考虑和采纳。此前,北京电车股份公司董事孟玉双、刘一峰等人约请中国技能专家华南圭师长西席对厂址进行稽核。华师长西席对在河边建厂提出了异议,认为北方雨季来临时河水会迅速暴涨,冲毁厂房设备。为确保安全起见,建议厂房的培植要阔别河道,避免大水的冲袭。但法方以厂房离河较远、另建蓄池塘会增加投资用度为由,对华师长西席的建议不予采纳,坚持仍在河边建筑厂房。
果真如华南圭师长西席预见的那样,民国十三年(1924年)夏季,北京连降大雨,北运河河水陡涨,使已经建成的水泵房蓄池塘等被悉数冲毁,不得不另行设计堤坝,再造水泵房和蓄池塘。大水的冲袭不仅造成发电厂很大的经济丢失,而且还延误了培植工期。
军阀混战发电厂成沙场
除了法方的固执己见,当时的社会形势也让发电厂的培植一波三折。
建厂初始,为了运输所需机件材料,发电厂从通州火车东站铺设一条1.5公里的铁路专用线,但遭到北运河河务局及发电厂周边村落民的反对,造成施工结束。河务局反对的情由是:发电厂在铺设轨道时“竟将外坡土帮裁弯取直,所取之土有五十丈之遥,其两坡堤柳大树砍伐百数十棵之多,小树皆被压坏”。村落民反对的情由是:发电厂毁坏河堤,倘若往后发电厂“锅炉一旦炸裂,发电厂周围十里以内村落落城池均有覆没之虞”。
当时,通州先后两次召开市民大会,市民乃至发出“无论该公司势力如何伟大,吾辈决非发起畏势之徒,誓去世与其抵抗”的呼声,反对北京电车股份公司在通州培植发电厂。
北京电车股份公司向京兆尹公署呈递公函,认为通州市民大会“所列来由绝非事实,且调查所称市民大会者,既造孽定团体,亦无紧张人物,本可毋庸置疑,惟既据印发传单,难免不因之淆惑听闻,发生影响,实与地方治安有关……”此后,在京兆尹公署的反复斡旋调度下,北京电车股份公司发电厂与北运河河务局及市民达成制定条约,发电厂始得复工。
此外,北洋军阀混战造成时局动荡,导致发电厂培植所需的材料难以准期运到,也拖延了发电厂的培植韶光。民国十五年(1926年)仲春,军阀混战再次爆发,这一次,发电厂成了前沿阵地。战斗最激烈时,厂内的烟囱成为炮火打击的目标。“子弹雨下,厂屋玻璃尽毁,工人等均在地下存身……存积木石等料亦均有遗失落”。幸好发电厂的厂房和机器设备没有破坏,但战役使发电厂的培植工期再次被拖延。
五月之后,虽然东郊战火渐息,但发电厂周边的战事仍在连续。由于战壕就在厂前,培植发电厂所需石子、沙子、水泥、耐火砖等材料无法运到。
而且,发电厂的设备器材均依入口,发电机购自瑞士,锅炉购自英国,电器设备购自德国。由于这些入口器材设备迟迟不能定期运到,使得工程进展缓慢。直至民国十六年(1927年)玄月,通州发电厂才杀青工。民国十七年(1928年)三月二旬日,通州发电厂正式发电。
1928年拍摄的通州发电厂外景,此时重修了蓄池塘并且加固北运河大堤。
1928年通州发电厂室内的发电机组。当年军阀混战,战事就发生在发电厂工地周边,因此工期几次再三耽误。
发电厂为通州城区供电
民国十三年(1924年)十仲春,北京有轨电车运行。但位于通州的发电厂还在兴建中,这段韶光,北京电车股份公司有轨电车行车用电,购自京师华商电灯公司的电力。民国十三年(1924年)十一月三旬日,双方签订了互供电力条约,北京电车股份公司通州发电厂未开机发电前或开机发电后须要电力时,由京师华商电灯公司供给。北京电车股份公司通州发电厂开机发电后,多余电力售予京师华商电灯公司。
民国十七年(1928年)三月,北京电车股份公司通州发电厂开始发电,电力除供应北京市内有轨电车用电外,余电售给华商电灯株式会社、北京自来水公司孙河抽水场及双桥地区。
值得一提的是,北京电车股份公司通州发电厂还为当时的通州城区供应了便利。此前,通州城区的电力紧张由通州电灯株式会社供应。通州电灯株式会社始建于民国七年(1918年),由华人张子佩、林季武筹集华商股本9万银元,从美国西尼电气公司购进75千瓦蒸汽机带动的直流发电机1台,同年竣工发电业务。当时,在通州城内建有12条供电线路,供电用户有政府机关、外国教堂、西海子仓库、医院、学校、小工商业户以及通州城内少数居民。
民国十一年(1922年)往后,通州地区工商业发展较快,涌现电力供应不敷,时有停电,用户反响强烈。民国十七年(1928年)三月,北京电车股份公司通州发电厂发电后,通州电灯株式会社与发电厂订立购电条约,办理通州电源不敷问题。
上世纪四十年代通州发电厂设备旧影。
从民国十七年(1928年)开始,通州发电厂均匀每月向通州城内供电55000度,仅为发电总量的十分之一,往后逐年有所增加。通州城内利用通州发电厂供电之便,发展了自动电话、自来水以及加工业。北京电车股份公司通州发电厂,无论是发电设备,还是厂房规模,当时都是较为前辈的。民国十九年(1930年),通州电灯株式会社的发电机组停运,设备封存。至此,通州地区用电全部由北京电车股份公司通州发电厂供给。
联络齐心专心粉碎日寇阴谋
“七七事变”之后通州沦陷,日寇梦想强行接管发电厂,但是遭到中法股东的同等反对,他们提出如果要接管发电厂,必须用现金收买全部股票,因此日寇的阴谋未能得逞。但日寇并不甘心,在物价飞涨期间,却不许增加电车票价,企图以此阴谋搞垮电车公司,达到其霸占发电厂的目的。
1944年前后,因日寇猖獗抢夺搞所谓的“强化治安”,造成市场冷落,乘车人锐减。发电厂职工收入,随电车公司经营情形变动,因而发电厂频年涌现赤字。工人们在艰巨的条件下,联络同等咬紧牙关,战胜困难,粉碎了日寇的阴谋。抗降服利后,法国股东退出了全部股金,北京电车股份公司通州发电厂完备由中国人自己管理经营。
1944年,冀东抗日武装频繁活动。抗降服利后,根据中共中心《关于城市事情的指示》,冀东第十四分区指示在发电厂的地下党员张士恩在厂内开展事情。1945年底,张士恩秘密发展五名地下党员,建立了地下党组织。他通过为工友争取福利等形式,做了争取、组织群众的大量事情,大大削弱了国民党在厂内的影响。
1948年冬,通州解放前夕,发电厂又面临一场严厉的磨练。国民党13军进驻发电厂,四周增设鹿砦,在大棚村落等处构筑堡垒,埋设大量地雷,并敕令对厂外遮蔽视线的房屋、树木强行拆除砍伐,气氛十分紧张。
为保护发电厂不被国民党毁坏,工人们在以张士恩为首的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组成护厂队。护厂队号召全厂工人入厂住宿,并提出“誓与电厂共存亡”的口号。在工人们的严密监视下,国民党反动军队一贯未敢胆大妄为,后来仓皇兔脱。通州解放时,发电厂的地下党组织欢迎十四分区对发电厂的全面接管事情。1949年以前,通州发电厂地下党员已有十余人。1950年通州发电厂正式成立了中共北京电车公司通州发电厂党支部。
1948年,中共华北局城工部支配地下党组织绘制了详细的北京电车公司的情报,第二张是通州发电厂的布防图。
1949年之后,随着公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电源需求量剧增。通州发电厂除紧张供应有轨电车用电外,又增供北京电业局、自来水厂一部分,并向双桥电台及三间房机场供电,此外尚有发电余量。为调处余缺,充分发挥设备能力,通州发电供电系统于1953年与北京电力网连接合并,统一调度。
1954年,北京电业局与北京电车股份公司商定,将通州发电厂及所属位于崇文门外东城根的变压厂划归北京电业局,便于专业管理。自此,通州发电厂分开了北京电车股份公司,成为北京电业局的一个发电单位。1955年,通州发电厂曾扩建增装发电设备。
此后,因在北京东郊距通州发电厂约二十公里处,新建了一座容量为20万千瓦的大电厂(原东郊热电厂,后称北京第一热电厂)。通州发电厂受到影响,厂里设备迁到其余缺电处所。
1964年3月28日,通州发电厂正式停滞发电。自此,通州发电厂完成了历史义务。
补白:通州发电厂旧址有座不一样的水塔
前段韶光,笔者曾去通州发电厂旧址探访,在旧厂房外的一排宿舍房里,偶遇一位老大娘。老人八十多岁,激情亲切、健谈,向我讲述了她在发电厂的往事。
她的父辈都是通州发电厂的职工,她自己也与发电厂紧密相连,她的青春与汗水都洒在这片热土上。面对即将拆改的老厂区,老人痛惜若失落的脸上露出不舍的神色。
上世纪六十年代,通州发电厂关停的年月里,先后有北京制锹厂、塑料十五厂、北京金属压延厂以及北京电冰箱附件厂等先后在这里安营扎寨。如今,北京市北方亿立工贸中央正在发电厂的老厂址中续写新的篇章。
现在来看,这座发电厂的规模并不十分弘大,但对当时的通州地区来说,该当是一项巨大工程了。当时周边都是茅屋民舍,而通州发电厂这样一座当代化的工厂拔地而起,一排排茂密的杨柳簇拥在厂区周围,显得分歧凡响。
由于发电厂安装有锅炉,周围老百姓称发电厂为“电锅”。每到中午十二点,发电厂汽笛鸣叫,老百姓称这个鸣叫声是“电锅拉鼻儿”。在钟表稀缺的彼时,老百姓以听“电锅拉鼻儿”报时为准。汽笛声响彻大半个通州城,乃至代替了通州城鼓楼上的暮鼓晨钟,这使发电厂的工人倍感自满。
那时候老百姓听发电厂汽笛鸣响,安排每天的劳作韶光和收拾饮食起居,成为生活的常态。
老大娘对我说:“别看我一贯居住在发电厂旁的平房宿舍,可从小就没用过石油灯。早在电灯还不遍及的年代里,我们这里乃至通州城关的老百姓就用上了电灯。从这一点上说,我们比北京城里的老百姓用上电灯都早,是发电厂带给我们的光明,也算是近水楼台。”老人的语气里充满了自满。
我问老大娘,厂区旧址里还有什么旧物遗存,老大娘见告我厂区中部偏南还有一座老水塔,它的样子容貌与北京的任何一座水塔都不一样。
告别老大娘,按照她说的方位,去探求那座“不一样”的水塔。按老大娘所说的位置果真找到了那座水塔,只是水塔现为一个小院界墙的一部分。多数在墙里,少半在墙外。水塔为圆柱形,通身为青砖砌筑。高约十五米,直径约三米,塔顶为八脊攒尖灰筒瓦带宝顶。塔身上部约四分之一处有三条凸出砖砌腰线,靠近塔顶向东一侧有一矩形窗,窗下有钢筋嵌梯向下直通地面。
通州发电厂的老水塔 邱崇禄 摄
这座水塔保留的比较完全,果真如老大娘所说的,它是范例中西合璧的产物,代表着民国早期的建筑风格。这座水塔是北京电力奇迹发展的主要见证,具有主要的历史纪念意义。如果将来发电厂旧址上改为绿地或公园,希望这座历经时期风雨的老水塔能成为这一地区的标志性建筑,让它历经沧桑的样子容貌,奉告后代子孙这里曾经发生过的统统。(作者:邱崇禄 责编:姜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