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光明日报
蓝玄色的半袖棉T恤，穿了大约有一两年的韶光，洗了几十水，已经没法正式穿出门去了，但是把它当家居服穿，还是很舒畅的。夏天刚洗完澡，身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把那件旧T恤套在身上，水分瞬间会被吸干，这个过程，皮肤能清晰地感知，然后通过神经传输给大脑中枢，从而产生某种快乐。
在装衣服的箱子里，总是能一把抓出那几件旧T恤中的一件——它们带来的手感不一样，经由洗衣机无数次的摔打，它们比新衣服要绵软许多，经由太阳光无数次的穿透，它们仿佛也接管了更多阳光的能量。
旧衣裳是带着“味道”的。我小时候穿过叔叔的上衣，衣服的后背有一些波纹形的白色痕迹，那是流汗之后留下的盐分。乡下的井水，是无法彻底把那些盐分洗掉的，久而久之，旧衣裳就有了盐的味道。
现在的洗涤技能很前辈了，不但有各式各样的洗衣液、带喷鼻香味的柔顺剂，还有“高温洗”“消毒洗”。奇怪的是，只管手段很多，还是没法彻底去除一个人在衣服上留下的味道。旧的衣服，熟习的味道，会给人带来一种安全感，大概这便是那么多人喜好穿旧衣服的缘故原由吧。
一次，与一位先生长西席结伴到外地嬉戏，在某著名景点拍照留念的时候，他忽然说，二十年前，他就曾身穿现在穿的这件T恤在同一个位置留影。大家都很惊异，惊异的是他那件衣服居然可以穿二十年。能陪伴一个人二十年的物件，无论是什么，都会让人产生感情。
爱穿旧衣服，不是不喜好新衣服，也不是不舍得丧失落旧衣服，而是有诸多繁芜的成分，让人对旧衣服念念不忘。这里面，除了有“物尽其用”的不雅观念，恐怕还有很主要的一点——旧衣服是带着情绪的。我乃至以为，旧衣服的一根根纤维，就仿佛身体内的一根根血管，是流动着影象与感情的。
我当“奶爸”时穿过的衣服，现在还留着几件。我穿着它们抱女儿出去玩，去打疫苗，排各种各样的队，她常常在我怀里睡着了，汗涔涔的额头抵在我的领口或胳肢窝，留下属于一个娃娃的气味，怎么洗也洗不掉，我常常嘲笑她，说她臭烘烘的。从婴儿到幼儿，我的衣服便是女儿的随技艺绢，擦口水啊擦鼻涕啊，头一低就蹭上来，小牛犊一样，让人躲也躲不开。我留下的那几件衣服，算是我们父女感情的见证。
在过去，给一个人买衣裳或者相互换衣服穿，是表达感情的办法之一。大人表达对一个孩子的喜好，会说，走，带你到服装市场买衣裳去；大人之间相互表达感情，也是送衣裳。在家乡的酒局上，常常看到我少年时期的朋友们喝了几杯酒，说话说得愉快了，便把自己穿的衣服扒下来送给对方。送的这件衣服，因时令不同，可能是一件价格不菲的皮衣，也可能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外套，乃至是一件还带着对方汗味的T恤……有的朋友不仅换衣裳，还换腰带，真不明白整这套为的是啥，但我目睹这一幕的时候，会莫名地以为愉快。
在“旧衣裳”和“旧衣服”之间，我偏爱前者。《周易·系辞下》记载，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那时“衣裳”的说法就很普遍。唐代墨客彷佛对“旧衣裳”情有独钟。李群玉写下“曾留宋玉旧衣裳，惹得巫山梦里喷鼻香”，情意绵绵。韩偓所作“病起乍尝新橘柚，秋深初换旧衣裳”，漾着温情，意味深长。元稹的句子“殷红浅碧旧衣裳，取次梳头暗淡妆”，透出朴素、随性之美。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这句话年轻人深以为然，然而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会对新衣失落去兴趣。旧衣如故人故友，都有温暖妥善的觉得，穿旧衣会故人故友，亦会产生岁月不老、我们未变的意味。
任务编辑：武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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