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飘起了三月惊蛰的雨。雨细细柔柔地飘,不消多久,就把小区的水泥路染湿。在阳台上吸烟的男人又想起了那年的三月,那年三月的雨……
那年三月,雨也是这么细细柔柔的,雾也是这么朦朦胧胧的,雨雾中走来一个粉色毛衣的女孩。十六岁的女孩那如脂的脸蛋被粉色的毛衣映红了,粉粉的脸儿像路边新开的桃花。披肩的长发听话地垂在肩头,那么柔顺,那么油亮,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抚一抚。粉色的毛衣沾满了细细的雨珠,在朦胧路灯的映照下,闪闪的,像给小小的人儿披上了一层银光。
细细的雨珠沾湿了小女孩懵懂的心,年轻的心便有了春雨一样平常清亮的思绪和无由的忧闷。举头看看小雨,看看浓雾,便有了诗意,提笔写下:
凉春晚雾
有小雨漫洒
小步石板黄花
轻品去年清茶
有余喷鼻香撒
……
写着娟秀小字的卡片掉在了带着雨水珠儿的青草儿上,被一个英气的男孩拾去,夹在他那本写满苦处的浅蓝色条记本里,那被夹在条记本里的小小卡片从此便锁住了他三十年的光阴。
那年三月,梨花也是这般浓密。偶尔飞来的鸟儿落在似雪的枝头,惊醒了七月梨儿的梦。十八岁的女孩和高挑的差错在洁白的梨树下,无忌畅谈,抒发着少年的闲愁,编织着粉赤色的梦。英气少年在窗前,记录下小女孩甜甜的笑,那笑脸的底片留在他浅蓝色的心上,三十年来从未泛黄。
那年三月,二十岁的女孩梳着整洁的刘海,两把整洁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胸前。犹豫在绿色的海里,凄迷的烟雨伴她独行。
英气男孩追上她:“给你。”
他递给她一个浅蓝色的信封,腆红着脸消逝在路旁小卖部的墙脚边。
小女孩迷惑地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素净的信笺,那上面,有一个用流畅的线条描述的俏丽又可爱的女孩。女孩抿着粉红的嘴唇偷偷地笑了。
那年三月,碧桃艳丽如霞,二十二岁的女孩和男孩坐在彤霞满地的绿草地上,说着年轻的情思。男孩捧起女孩如碧桃之花一样平常的脸,在她那粉嫩柔润的唇上,小心翼翼地印上自己的火热,那个羞涩又清纯的吻滋润津润了男孩三十年的爱恋。
那年三月,男孩撑着伞,拥着二十四岁的女孩在薄暮的河堤上,看柳树儿吐绿。
男孩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女孩说: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男孩说: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女孩说: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男孩说: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女孩说: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好一幅闲情逸致的春潮晚雨图。”男孩说。
女孩看着男孩笑笑,说:“‘青箬笠,绿蓑衣,斜风小雨不须归’。”
不须归,不须归。真的不须归!
美景佳人,怎么能早早归去?男孩低头对女孩说:“你的聪明可爱,让我想到黄蓉。”女孩抬开始很负责地看着男孩:“那你是我的靖哥哥吗?”
“是!
”男孩拥紧女孩,负责地回答。
不须归!
不须归!
男孩在心里说,美景佳人,不须归!
但是那冰冷的手术室把他和她永久地分开,男孩再也看不到女孩从手术台上走下来了。女孩的光阴,被病魔永久地定在了二十六岁。
那支喷鼻香烟还没烧完,时空中还飘飞着《射雕英雄传》黄蓉那伶俐聪慧的笑声,一转眼,却只剩下李玉刚《水墨图画》的轻叹了——涉江亲到锦屏上,却望城郭如图画!
三月,三月!
又是一年春来到,三月桃李准期开。而那年的三月,那时的女孩早已不在,枝头上开着今年的花,那时的女孩只在梦中了吧?
孤单吗?这三十年的魂牵梦绕?后悔吗?这三十年的隔空厮守?很多人都这么迷惑。
不!
男人对自己说:由于那年三月刚好遇见你,你瞬间的微笑,你永恒的柔情温润了我的生平,如果你转世循环,如果上天让我们再次相遇,我会第一眼便认出你!
男人翻开那本见证过女孩发展的诗集,又看到了那年的女孩:
无聊昏昏睡了,梦里蝶儿繁盛热闹繁荣。莫怨雨儿扰,勿悲花儿残调。可晓?可晓?是多情把她笑!
而今三月,伊人何在?
只听得耳畔传来几句清亮的惆怅:魂牵梦醒寻春秋,花着花落水东流,多少烟云锁重楼,如今风景全识破……男人流连在李玉刚的《梦回春秋》里,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女孩和那个女孩的三月……
(文/瑜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