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盐城是一座没有山的城市,全市最高海拔约8米,却有一个地方叫“岭”:五条岭。

“五条岭”是个义士陵园,位于如今的盐城经济技能开拓区步凤镇庆元村落。
这里长眠着2000多名革命先烈。

年复一年添土拔草等待烈士的亲人来寻找 汽车知识

1947年冬,盐南阻击战在盐城打响。
激战四天四夜,共歼灭敌军4000多人,俘虏3000多人,我军也有2000多名战士血洒疆场。

战事紧张,义士尸首由地方组织,船载人抬,送至间隔主沙场几公里的伍佑区袁坎乡港南村落(今步凤镇庆元村落)一块盐碱地上掩埋。
当地老百姓用白布将义士的尸首裹好,白布不足了就从家中拿来芦席为义士裹尸。
捐躯战士太多,无法逐一建坟,义士的尸首以叠葬的办法安顿在挖好的五条沟内,形成五条土岭,每条长约40米、高1米多、各有31个坟茔,民间称其为“五条岭”。

拔草,添土,守好墓,等待义士的亲人来“探求”他们……有一家三代人责任守护五条岭义士墓70余载。
第三代守墓人卞康全,在连续“守约”的同时,还与社会各界一起,为330余名义士“找到”了家人。

姜步殿义士、林加喜义士……附近清明,险些每天都有义士后人前来祭扫。
卞康全说,希望有一天,这里的2000多名义士,他们的墓碑,都能有亲人来祭扫。

三代守墓人

3月20日,卞华和儿子卞康全在地里忙活着。
这一天是卞华特意看了黄历后选的“好日子”。

清明前正是棉花播种的时候,卞华父子俩在地里忙的不是自家农活,而是在准备坟茔顶上的添土,细数起来一共155块。

推迟播种期,精心准备祭品,并不是为了自家的先人,而是为了埋葬在家不远处的义士们。
这是卞康全母亲程庆莲还在世时就坚持的事情。
“我母亲说,必须在清明前为五条岭义士的坟茔上添好土。
”卞康全见告。

想起长眠在五条岭的人,卞康全一家非常悲哀。

卞康全的祖父卞德容当年参与了安葬义士尸首,祖母牵着年仅8岁的父亲站在边上。
祖母见告卞康全,当时很多人边安葬边哭。
义士安葬处没有选择老百姓的庄稼地,而是常年长不出庄稼的盐碱地。
她跟我说:“他们活着打仗是为了老百姓,去世也没找个好的安葬地,是我们最亲的人。

此后,卞德容夫妇常带着卞华去五条岭除草添土。
“听我祖母说,裹尸是在冬天,温度低,尸首糜烂速率烦懑。
第二年夏天,一场暴雨让五条岭的坟茔开始往下塌,还有血水流出来。
当地政府组织村落民围着五条岭的东、北、西三个方向开沟、取土、补土。
后来,村落民看到坟有点塌就随手补土。
前后十年,五条岭的坟才基本稳固,不再坍塌。
”卞康全说。

父亲离世,母亲垂老,16岁的卞华牢记父亲临终的嘱托,成为第二代守墓人。
结婚后,妻子程庆莲和卞华一起守,有了孩子,夫妻二人带着孩子一起守。
分田时,不少人由于五条岭是墓地,不敢要后面的田,“我们不怕,那里埋的都是革命义士,是不会‘危害’百姓的。
”卞华说。

对卞华两口子来说,五条岭里埋着的,是和家中亲人程步凤一样的人。
程步凤是卞华的远房舅舅、程庆莲的堂叔,参加革命后于1948年被捕入狱,仇敌严刑逼供未果后将其杀害。

但十来岁的卞康全不能理解父母的做法。
“我们兄弟姐妹在家把饭都做好了,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但母亲还在五条岭逐步添土。
为了能早点回家用饭,我就帮她一起。
母亲一边添土,一边跟我们说:埋在这里的义士和堂外公没有差异,都是我们最亲的人。

几十年来,这一家人是真正“守”住了这片墓地。

从前间的五条岭尚未建筑水泥台阶,周围树木林立。
村落庄里有人想置换五条岭后面卞家的田地,用来开挖鱼塘,并在东侧修条路运送建鱼塘所需的砖坯。

想到来往的工人运送砖坯会让陵园不再安静,义士英灵难以安息,鱼塘的开挖更会让五条岭后方的河水导致坟茔坍塌,程庆莲决定“抗争”。
和村落里争执未果后,卞康全给当时的乡领导写了封信。
“当时也不知道乡里领导名字,就在信封上写‘乡里的布告收’。
”卞康全说,终极鱼塘没建,五条岭安全无事。

随着父母,卞康全“自然而然”地接过守墓的“接力棒”。
就这样,一家三代人守着五条岭70余载。

“义士从不无名”

小时候,卞康全心中总有个困惑,他问祖母:家不远处的墓地里都是谁?为什么过年、清明都没有家里人来烧纸钱。
祖母见告他:“是打仗去世掉的士兵,是恩人。

终年夜了,母亲说得更多,她一边在坟边除草、添土,一边说:“我们要把这些义士当作自己的叔叔、外公来看待,给他们守好墓,等他们的亲人来寻他们。
假如墓都没了,人家来找什么?”

守好墓,等着义士的亲人。
可他们的亲人什么时候才会来?卞康全不知道。
“我能做的,就只有好好守护着,等待着。

直到1991年,一位陌生女士走到五条岭旁的卞康百口中借铁锹。
“我心里想,一个外地人怎么会来借铁锹。
她说想给自己父亲的坟上添把土。
”卞康全说,当时他的心情难以描述,想着“终于来了”,赶忙提着铁锹随着过去。

这是第一位来五条岭祭拜义士的后人:陈继业。
她的父亲是盐南阻击战中捐躯的陈同桂义士。
根据父亲幸存战友的描述,她找到当地民政局,又随着指引,“过通榆河,向东走几里地,再问当地人一个叫五条岭的地方”。

不知道父亲在哪一条岭里,陈继业为每条岭添了三锹土。
“那是春天,茅草刚冒芽,太阳是落山前的暗红。
陈继业走到东边第二条岭时,伏上去痛哭。
”卞康全说,陈继业身体不好,拜托他每年清明帮她为父亲坟上添土。
他请她放心,一定记得。

2009年,五条岭在当地政府支持下翻新修整。
后来,盐城当地组织各村落镇网络信息,出版了《难忘五条岭》,书中包含751名义士名录。
卞康全和在中共涟水县委党史事情委员会事情的王继华互换中,又获悉85名葬在五条岭的涟水籍义士名单,836名义士“有了名字”。

“有人说义士无名,我说义士有名,只是暂时不知姓甚名谁,但他们的名字永久刻在我们心里。
”卞康全说。

2010年,卞康全开始登记义士陵园来访者信息,名字、从哪来、联系办法等,乐意的还可写下自己的感悟。
有明确名单后,他会见告来访者,家乡有哪些义士在这里,姓名、部队番号等,请他们用手机拍下来,回去帮忙找找义士后人。
到现在,已累积了13本陵园记事簿。

送他们“回家”

“兹有您家先人XXX义士,资料查得在1947年盐南阻击战中壮烈捐躯,被当地公民群众安葬在盐城市步凤镇庆元村落二组(原港南组)的五条岭义士陵园中,今致函您家,特告之,了却探求之心愿。
”题名是五条岭守墓人卞康全,并留下他的联系办法。
2018年,卞康全开始往这836名义士籍贯地寄送“寻亲信”。

起初卞康全自掏腰包寄送了300余封信,2020年亭湖区邮政局在五条岭举行党建活动,冲动于卞康全的行为,决定为他免费供应信封、免费投递。

《难忘五条岭》被卞康全翻了又翻,有的书页已掉落,义士名单上做了不同标记,用来区分已联系上、信寄出被退回、未寄出……几年来,卞康全共寄出近600封信,还有约300封将于今年清明前寄出。

然而,有些信件常因“原址查无此人”被退回。
2019年初,头条寻人“探求义士后人”公益项目组联系卞康全,表示乐意免费帮忙一起探求义士后代。
卞康全当晚就将836名义士名录以及已找到后人的义士名录发给对方。
依托地理位置弹窗技能,项目组在今日头条App年夜将这些义士信息陆续弹窗到义士的家乡。

泰州的季福林义士正是通过今日头条的“弹窗”被家人“找到”的。

“72年了,二伯(二爷爷),我们终于找到您了,您该回家了……”2019年12月,一场分外的祭拜在五条岭举行:由于身体不好,季福林的侄儿季士勋在泰州靖江家中穿着整洁,通过和在五条岭的儿子电话连线,完成隔空祭拜。

截至目前,通过寄信、头条弹窗等办法,五条岭有330余名义士“找到”了亲人。
卞康全说:“这不是一个人的功劳,是媒体、志愿者、政府等多方努力的结果,我敬仰这些人。

卞康百口中珍藏着一只鹞子,是一位山东籍义士后人收到寻亲信找到五条岭,并带了这里的土回家(意为“迁坟”)后,寄给他的。
卞康全一贯小心收藏,从未给孩子们放过。
“义士就像这鹞子,从山东飘到这里战斗,并葬身于此,但鹞子的线一贯没断,一贯在家人手中攥着。
于是,家人千里迢迢地来接义士回家。

“他们是我们最亲的人”

“这些义士是为老百姓捐躯的,是我们最亲的人”,这是卞家一代代传下的朴素话语。
为英烈责任守墓,这是卞家一代代践行的诺言。

对卞家来说,这里是特殊的地方。
虽然儿子接过守墓的接力棒,可年逾八旬的父亲仍放不下五条岭。
除了每天都要过来,他还时时站在几百米外的小儿子家门口望望这里。
“这里住的是恩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
”卞华说。

每天上午8点前卞康全一准到五条岭,中午回家做饭吃一口就再回来,晚上到入夜时回家。
五条岭没有大门的时候,卞康全有事来不了,父亲就会接替他。
自从五条岭有了大门,卞康全没有一天“失落约”,“我怕来寻亲的义士后人进不了门,找不到人。

每天,卞康全都非常劳碌。

第一件事便是对着义士纪念碑三鞠躬,再诵读一遍毛主席写的公民英雄纪念碑碑文。
“三年以来,在公民解放战役和公民革命中捐躯的公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来……”

五条岭的地,卞康全每天要扫好多次,只管即便担保地上没有叶子、花瓣等,“让义士和参不雅观者都有个整洁的环境”。
讲解要说好多遍,让来瞻仰的参不雅观者尽可能多地理解那段历史,讲解前他也要对着纪念碑三鞠躬。
电话要接好多个,有单位联系来参不雅观的、有义士后人来寻亲的、有邮差退信的……频繁的联系,卞康全手机打碎了好几部,号码从未换过。
只要有未接来电他必定回拨,“万一是义士后人呢,如果是打错的,我就说声‘对不起’再把电话挂断。

卞康全和自己的祖辈、父辈,一贯守护这些义士,守着一份任务,同时也守着一份清贫。

两千多义士背后,是两千多个家庭。
很多义士亲人在苦苦探求义士葬身之地。
当年,金套成义士的父亲在探求他的途中失落足跌入壕沟,被人创造时已亡故。
妻子看丈夫一去不回,带着孩子一起探求,听到该后以泪洗面,眼睛哭瞎了。
“这样的故事太多了。
能生活在阳光下、平淡、安然,很多人实在不懂这是一种幸福。
人生平的幸福是追求不完的,要学会知足,我乐意做好五条岭守墓人。

在五条岭,卞康全见证了“团圆”、哭泣、哀思……这让卞康全更发自内心地要守护好五条岭。
“只要身体还好,不呆、不傻、能走,就一贯做下去。
先烈的血不能白流,我希望更多人知道他们,我愿用自己普通的双手守护这些不该被遗忘的名字。
”(邱冰清)

来源:新华逐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