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役艺术史》,作者: [德] 汉斯·德尔布吕克,译者:姜昊骞,版本:天下图书出版公司,2021年8月版。
原形:战术是纲,计策是本
犹如中国的《史记》,希罗多德的《历史》是最早记录一系列战役和国家演化的原始资料,享有崇高的声誉。但与中国司马迁的《史记》一样,《历史》的故事性强,却在许多重大事宜的细节上存在许多抵牾和浮夸的地方。到了全面经历过第一次天下大战的20世纪,汉斯自然不会盲目信古,而因此当代科学和考古的眼力进行思辨,通过疑古和释古,对征战双方的人口、物资、装备水平、地形地利、士兵来源等客不雅观成分进行全面剖析,在每一场战役中以克劳塞维茨的《战役论》中所提及的方方面面,进行百科全书式的复盘,力争还原欧洲古典战役的每一个交沙场面、每一个士兵的冲锋状态和每一次策略出身的过程。
例如此巴达300勇士力守温泉关,对抗波斯十万大军的故事,在各种文学影视作品中被渲染成以少胜多的典范作战。但在汉斯看来,希腊城邦作出类似决策,实在是根据地形地利和双方兵力上风比拟的结果。不雅观其阵势,温泉关是一个隘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规模的军队在此难以展开,因此适宜小规模守卫战。而从计策全局的角度看,万一温泉关失落守,波斯骑兵乘胜追击希腊的重装步兵,将会涌现极大的伤亡。同时,波斯军队更多的兵力在波斯舰队,从海面上岸形成夹击,将会让希腊城邦失落去战局翻盘的机会。
温泉关一战,战果虽然终极失落守,主帅列奥尼达战去世,但希腊城邦的舰队实力还在,居民退出雅典后,随时还可以反扑,波斯军队也不敢轻易进入城邦,因此,波斯在这次战役中并未将希腊征服,等到下次希波战役时,希腊将部分舰队士兵转化为重装步兵,形成与波斯陆军几近相等的兵力,便终极得到了防守战役的成功。
雅克·路易·大卫的名作《列奥尼达在温泉关》
因此,在汉斯看来,战役不是文人眼中的史诗,而是政治斗争的延续,这便是说计策的决策——比如采纳歼灭计策还是花费计策,将会由战役目标——政治需求来决定,而计策的确定,则是终极能否得胜的最主要成分。否则,一两次战斗和战役的胜利,并不能改变全体战役的末了结局。在当时他就曾批驳一战中,德军东西两线作战,计策目标不明难免末了失落败,不如在西线对阵英法联军采纳守势和花费计策,而在东线集中主力,对阵相对弱小的俄国和意大利,以歼灭计策尽快取得胜利。但德军参谋部并未采纳他的建议,以是德军末了被拖垮,在一战中遭遇了失落败。
当然,计策明确、政治诉求得到确认,详细的战斗形式每每有战役自身的规律。从古希腊的重装步兵对抗骑兵,到后来欧洲中世纪的骑士军团,再到拿破仑时期步兵方阵的重新启用,在于武器和装备发展的演化。步兵方阵最担心的便是骑兵从侧翼的偷袭,雅典城邦联军对抗波斯骑兵时,并不敢在平原地区与波斯骑兵硬刚,而是在丘陵区域,利用山脉走向、峡谷等地利成分展开防守,使得骑兵的速率和冲击上风无法全面展开,从而得到防守战役的胜利,但在大部分平坦的欧洲,骑兵还是具有上风,这便是中世纪骑士军团盛行的缘故原由。到了近代火器枪炮发明后,骑兵的上风不明显,步兵方阵重新崛起。而随着技能的进步,在二战之中,坦克作为钢铁骑兵,又一次成为了步兵方阵的克星——轰隆战之父古德里安就说过,“速率是对侧翼最好的防御,坦克的防御也是进攻性的”。如今回顾二战的苏德交手,也是轰隆战的歼灭策略和防守战的花费策略在技能升级后的又一次较劲。
动员:从佣兵、民兵到常备军、国民军
计策精确,战术得当,还得要有一支演习有素的军队,才能保障战役的末了胜利。雅典期间的公民都有参军保卫城邦的责任,好处是不须要额外的军费,但缺陷是并未长期演习,战斗力有限,但一旦组成步兵方阵,缺陷也就不那么显著了。到了中世纪期间,保卫城邦并不是唯一的作战情由,农人每每寄托于领主,这时就有了类似于游侠一样平常的骑士,在须要作战时,征招骑士就成了首选。大规模的军队开支每每难以为继,但打仗肯定是要费钱,不能指望农人和领主,于是“国土佣仆”——也便是佣兵应运而生。
佣兵团和佣兵队长既是军官,也是企业家,每每在政府或者领主的哀求下,组织军队参战,并发给骑士以人为。由于国家资金或领主的用度每每不能一步到位,佣兵队长每每还须要自行垫付士兵的军饷,对应的,士兵的服从或者军纪就每每难以担保,后勤难以保障时,驻地的村落落便不可避免会被洗劫,但国家对此的策略是,不可只洗劫一地侵害民力,而对付村落落的农人,士兵拿点吃的和草料,每每也不穷究。直到本日,西班牙和瑞士的军队仍旧有很强的佣兵传统。
在佣兵的根本上,马基雅维利组建了民兵团,但除了军纪和粮饷这两大难题之外,如何担保这支军队为国家做事、而不是成为国家的主人,又成了新的难题。开始,民兵采取委员会的办法进行集体决策,战时任命连长分管各路民兵,但连长对付士兵缺少有效的惩戒,再加上富余的佛罗伦萨市民缺少罗马军团的作战意志,普拉托当天失守。长期各地作战的西班牙佣兵,至少具有好战精神和野战演习,马基雅维利也由此意识到了未来步兵该当采取古罗马军制,这也是一种先见之明。这解释,马基雅维利是一位精良的政治和军道理论家,但并不是一名好的将军,计策的精确洞见,如果没有战术的精心准备,还是会失落败。
率先在英国建立当代常备军的是克伦威尔。作为当代政治改革的先驱,克伦威尔主见用常备的精兵取代疏松的征召民兵和志愿兵,并发起将军队指挥权从国王转到国会,这样军饷就不再由各郡卖力,改由国库承担。同时,引入宗教加强军纪——“讲名誉的人只能被有崇奉的人打败,军纪根植于崇奉的激情和真理”。军官来自委任而非选举,并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气。但在国王被处去世之后,与马基雅维利所担心的一样,这只军队不想被终结,与国会产生了抵牾,末了,国会被洗濯,军队统治了国家,克伦威尔变成了国家元首。
克伦威尔像,罗伯特·沃克绘。
腓特烈大帝指挥下的普鲁士军队和拿破仑指挥下的革命军,是当代军队计策和战术利用的顶峰之作。作为普鲁士的国王,腓特烈大帝更重视计策和战役的政治意义,他乃至不许可军官召开战前形势剖析会,认为只假如开会谈论,强调困难、怯战的一方就会霸占主导地位,以是,只要统帅下定决心做好准备,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发动一次猛攻,大事可成。而出身于基层军官的拿破仑,则显然对计策不感兴趣——他认为只要消灭仇敌的军队,自然可以得到统统。以是统统原则只是为了保存自身的战斗力和消灭仇敌。由此,拿破仑的军队并不看重整洁的步兵阵列冲锋,而因此散兵的办法,将战士保全自己杀伤仇敌的机动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拿破仑也不认为战前的操持和谋划有用,每每都是士兵打仗打过一两次之后,才开始考虑如何面对面前之敌。与腓特烈的一鼓作气不同的是,拿破仑开始留有相称的预备队,每每是在打仗中摸清仇敌的实际作战能力,才会投入紧张军力进行决斗。这些都是拿破仑期间的看重实战履历的法国军队,能打败欧洲各国联军的紧张缘故原由。
当然,轻视计策的拿破仑在进攻俄国时碰着了惨败,不是由于他的战术组合涌现失落误,而是荒凉的俄国大陆难以得到在欧洲沙场上的补给,寒冷和阔别故乡作战,使得士兵开小差的越来越多,这一点,和他远征埃及失落败一模一样。以是,伟大的实践一定要配上理论才完备。拿破仑的成功,是将战术利用到了一个高度,而他末了败于威灵顿,则是歼灭计策未能见效,威灵顿都没有打算集结超过他一倍的上风兵力与之进行决斗,相反,则是持续作战一贯花费对方,直到对手精疲力尽。
《拿破仑撤离莫斯科》,德国画家阿道夫·诺森绘。
战役是艺术中的科学
战役是政治行为,政治与计策不分彼此。克劳塞维茨在《战役论》的开篇就强调,一种战役艺术“以消灭仇敌为目的”,另一种则“只打算征服边疆的几块地盘”。这两种性子完备不同,必须要永久分开。计策的目的是集结兵力,探求并击败敌军主力,直到失落败者屈从于胜利者的意志,接管胜利者的条件,以是计策的目标不会只是某个要塞、某个城市,那是战术上的目标,终极要实现计策目标、也便是政治目的,才能最大地开拓战果。
诚然,战役开始时“得道”还是“失落道”很主要,但一旦开始就会有其自身的演化规律。战役须要狂热和激情鼓舞士气,但也要脚踏实地严谨细致地剖析每一个战斗成分的位置和浸染。以是,战役更多是须要人类主不雅观能动性,是一门艺术(Art),而非须要遵照特定规律的,即科学(Science),这一点,和《孙子兵法》中“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兵者诡道”的思想险些是同等的。
《孙子集注》内页,明嘉靖刊本。
汉斯·德尔布吕克并非完备强调军队和国民的主不雅观能动性,也不是只讲究军事武器和战备物资数量的“技能派”,而是将两者结合起来全面剖析,在战术的演化史中凸显出计策的主要性。历史上著名的战役,笑到末了的都是计策清晰、并以此不断调度战术的一方。战役胜利的标志,实在不在于一时一地的成败,而在于双方在计策和政治上的成败。
作者 | 李杰
编辑 | 李阳
校正 |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