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写给父亲的歌,MV里每每也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 截图来源:《新写的旧歌》MV

我们忘了父亲本是凡人,会犯错、有感情、想有自己空间、须要理解关怀——反过来也是一样;我们也忘了“爱多伟大/似杯净水/给我所需”的条件是亲子之间相互的诚挚关心,而非身份的框定。

那些写给父亲的歌最终都是给自己的歌 休闲娱乐

父亲是男人最难完成的角色,它既关乎规则又磨练人性。
乐坛中有许多值得一提的写父亲的歌,歌曲里有感怀,有眷恋,有直白控诉,也有无奈追思。

有些歌词流出来只需半小时,有些歌词写完便是半辈子。

前者,比如父亲写给儿子,那里面有对一个未知个体的期许;此刻的父爱是可以触碰的实体,沉厚绵长,如暖暖涓流环抱着襁褓。

后者,比如儿子写给父亲,那个未知的个体猛然长成了独一无二的成人样子容貌,懂得了戴德,更明白了如何独立思考、背叛与抗争;此刻的父爱时常变得窘迫,父子之间常被心烦的乱流裹挟——儿子急于从原有的语境中突围脱困,而父亲急于想知道为何两人无法再沟通。

他们都找不到答案,即便知道答案也开不了口,开了口,也很难好好说话。

直到有人先离开。

新写的旧歌,敷衍了半生的题

父亲是男人最难完成的角色,险些没有之一。
它既关乎规则又磨练人性,如果倾向某一边,注定做不好;即便平衡了,也未必会得到想象中切实其实定。

传统的中国父子关系出名僵硬。
大多数父子之间,不可能存在“你若决定要做最尾一名绝对许可”“早习气看开/你易容还是可爱/最主要心记得要开/来竞技角力赛/终极不管输赢都一样平常可爱”的极致宽容。
这几句歌词,来自陈奕迅的《大个女》,林夕填的词——女儿可以被宽容宠溺,乃至被许可“不思进取”,没紧要,老爸宠着你,没人能陵暴你。

可是抱歉,儿子弗成。

李宗盛创作半生,佳作无数。
他写遍爱情得失落、交情励志、凡俗人间、少年梦想和中年危急,精于深刻入骨的反思,其诚恳让很多人不忍倾听,听来全是心底最深的难过。
他曾11次入围台湾金曲奖最佳作词候选(与方文山并列第一),凭《给自己的歌》(2011)、《山丘》(2014)两首自传体歌词拿过两次金曲奖最佳作词人奖。

而李宗盛在2019年第三次夺此殊荣,是2018年写给亡父的《新写的旧歌》。

《给自己的歌》《山丘》用的都是李氏独占的念白唱腔,一字一顿地反思人生、感叹光阴:“等你创造韶光是贼了/它早已偷光你的选择”“超越山丘/才创造无人期待”,满是追悔自嘲,主题大都是男女之情——可选择的工具险些没了,期待的人也早不在了,伴着“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的寂寥。
除此之外,李宗盛还唱过“寂寞难耐”“最近比较烦”“我从来不想独身/却有预感晚婚”,人到中年,各种不平。

只是,错过的感情还能再找;逝去的,就彻底没了。

李宗盛成了年轻人预见未来人生的一个窗口。
/ 图虫创意

《新写的旧歌》早该写了,但直到父亲亡故李宗盛才终于成篇。
它是一个老去的儿子对亡父的倾诉;它是不可逆的现实,是终于复苏的痛楚追思;它是末了的独白,只能认负责真唱一次。
不会有太多人在KTV唱它,由于没什么人喜好在普通朋友面前被直戳心底,流露真情。

它不太像一首完全创作下来的“歌”,全曲有明显的割裂感:主歌本来就很长,主副歌之间的过渡更长得恐怖,转接也远不如《给自己的歌》《山丘》调皮,但歌词却是完全而气韵流畅的。

你可以这么看:《新写的旧歌》是一段完全的话,只是恰好依字行腔,便有了曲。
《新写的旧歌》严格来说不是一首歌,而是李宗盛在父亲去世后搅着半生念想,按着自己的手写了篇文章,和着几段曲给念出来了。
它很难唱得圆顺,毕竟这是一个“敷衍了半生的、沉甸甸的、将我拽回过去的命题”。

非一样平常的文体与格式,与反思父子关系的过程一样困难弯曲。

李宗盛。
/ flickr.com

在李宗盛眼里,父亲是什么?

父亲代表着残酷又真实的生活。

在早期歌曲《阿宗三件事》中,李宗盛少有地提到了父亲:一个让自己扛着瓦斯罐行走于臭水四溢的夜市中、在电线杆上绑电话牌子的瓦斯行老板。

没有其他描述,父亲的形象如此模糊,除了“谋生不易”四个字,看不出别的;自小成绩很差的李宗盛,也只能接管高考落榜、读工专、扛瓦斯罐、一边苦熬一边努力还得不到认可,“有一卡车的难题”的真实人生。

人在发展过程中要面对许多困局:发展碰钉子、感情吃瘪、对原生家庭的纠结和背叛、对真实人生的收受接管和反击。
而父亲,适值就站在那个残酷现实的开端,面孔冷漠又模糊。

父亲像是生命里的察看犹豫者。

在李宗盛从“小李”到“华语音乐教父”的发展中,父亲的浸染极其微弱,彷佛真的是一个彻底的察看犹豫者。
《新写的旧歌》里,李宗盛在“察看犹豫者”之前用了两个定语——“若无其事”“刻意拘谨”,再用母亲“心坎不安”的姿态为难刁难比,衬出一个传统的、僵硬的、无力的平凡父亲形象。

父亲无能也无力参与李宗盛的人生,给予奖励时也显得吝啬。
父子俩都在劳碌生活中“卑微地喘息”,末了父亲先停滞呼吸,统统纠结和痛楚戛然而止。

在命运面前,祝语显得格外苍白。
/ 截图来源:《新写的旧歌》MV

父与子很难成为心腹,但又不甘心只是甲乙。

《新写的旧歌》中有两句歌词让听众感触最深:“两个看来随意马虎却难以入戏的角色/能有多少共鸣”“两个男人极有可能/终其生平只是长得像而已”。
“父慈子孝”之类的表述看似天经地义实则很难做到,现实更可能是两个险些没有主要关联的独立个体,也可能是不善表达的父亲和倔强叛逆的儿子,终其生平都在相互较劲和花费。

与黄伟文作词、陈奕迅演唱的《单车》环境相仿,儿子总会怀念小时候和父亲融洽相处的快乐光阴,从而对终年夜后父子关系的疏离一边不解,一边怨恨:为什么我们不能如过去一样平常亲密?为什么好好说话那么困难?

李宗盛在《新写的旧歌》里,也表达了父子之间“不能成为心腹”的遗憾:他先是担心自己没出息,费尽心机想惊喜,等到自己终于活明白、想开口时,父亲却已走了。

父亲走了。
与你角力的、制约你的、对你施压乃至施暴的那一方,有话却说不出,总显得漠然的那一方,彻底不在了。
父子之间最初和末了的和解,彷佛都是单方面的:那年你刚出生,父亲抱着一张白纸般的你,言辞和表情中饱含着所有诚挚;当你跪倒在父亲灵柩前时,所有感情只能汇成一句从未对他说过的话:“当徒劳人间纠葛/兑现成风霜皱褶/爸,我想你了。

再努力征采,也只能找到幼年时面孔模糊的合照。
/ 截图来源:《新写的旧歌》MV

中国式父子的控诉、感怀与眷恋

华语乐坛还有许多值得一提的写父亲的歌——除了晚会上那些让父子都尴尬的主旋律歌曲。

个中有对父亲的控诉。
周杰伦的《爸,我回来了》是非正常家庭下的产物。
相较一样平常父子关系的冷漠僵硬,生于破碎家庭的周杰伦眼中的父亲恍如恶魔,笔下满是不解和控诉:“我叫你爸/你打我妈/这样对吗?”

这首歌直白且致郁,在遭受过父亲酗酒、责骂乃至家暴的人的心中,《爸,我回来了》像剜开伤疤的刀,把一个年幼孩子愤怒却无能为力、备受创伤和恐怖的情景不加润色地展露出来,末了完结于一个绝望的动机——“如果真的我有一双翅膀,两双翅膀/随时出发,偷偷出发/我一定带我妈,走”。
这不仅让有类似遭遇者心有戚戚,也让未曾遭受家庭暴力的人不寒而栗。
只管后来周杰伦与父亲关系有所修复,但这份童年的影响绝难估量。

刚出道的周杰伦大概不会想到,未来会约请父亲周耀中在自己的电影中客串。
/ 泉州

有感怀。
许飞原作、李健翻唱的《父亲写的散文诗》,用父亲写日记的口吻逐步诉说——没韶光看电影,韶光得花在修缝纫机踏板、借钱和哄妻女上面;不忍看女儿瘦了,更不忍看她出嫁;现在老得像一张旧报纸、一个影子,未来终会老成一堆旧纸钱,但究竟要趁有生之年勤加反思,并只管即便为儿女多留下点什么。
这是一个凡人生平的眷恋、痛悔和努力,让做儿女的听者理解父亲的不易,理解那份在世事消磨中保持初心不改的秉性。

还有眷恋。
唐映枫作词、伏仪演唱的《骑自行车的人》的叙本家儿线与《单车》很像,但感情全然是快乐与放松,满是孩童对父亲关怀的喜悦、父亲对孩子发展切实其实定。
它讲述了父亲骑自行车接孩子放学一起谈天的情景,“挎着铃铛的小车有些旧,他招招手来/抱我上后座,像船起航”。

这时候的孩子可以和父亲说任何噜苏的事情:字母和图画,宇宙无限大;阿花掉了牙,不知道地球的边在哪;老师教了外国话,隔壁燕子搬新家。
父亲则重复地“总问我本日/又新学到了什么吗”——这是一个父子之间享受日常沟通、彼此宽容肯定的美好期间,也是大多数父子关系回不去的开端。

最怕的是把统统当成天经地义。
我们总习气家长是“没人像你天生的年夜方,换来白发幽黑的眼袋/你燃烧宝贵青春,祈求换我快乐与光彩”(方皓玟《无人像你》)式的贤人,从孩子人格独立、寻求自主之时起,眷恋和感怀常变成纠结乃至怨恨。

由于我们忘了父亲本是凡人,会犯错、有感情、想有自己空间、须要理解关怀——反过来也是一样;我们也忘了“爱多伟大/似杯净水/给我所需”的条件是亲子之间相互的诚挚关心,而非身份的框定。

父亲实在也很薄弱。
/ pexels

“你还太年轻”“但我该走了”

西方文化中的父子关系与东方不同,重在必要的断裂、相互独立而非共生,强调尊重个人意愿、保留个人空间,以此作为真情的发起点,而非成为某种强行绑定的关系。
身为孩子,既有终年夜成人后“I have to go”的自觉,也存在“弑父娶母”的纠结。

名为“Father to Son”的作品很多,皇后乐队和菲尔·科林斯的两首极具代表性。
科林斯唱道“I'll always be with you don't forget/Just look over your shoulder I'll be there/If you look behind you,I will be there”(别忘了,我会永久与你同在/侧头看,我就在那里/转头看,我还是在那里),反复强调“我在你身后支持你”这件事。

皇后乐队则透着一股传承光彩信条的骄傲,一种“你只管信我,只管照我说的向前冲”的自大——“Take this letter that I give you/Take it sonny hold it high/You won't understand a word that's in it/But you'll write it all again before you die”(收下我给你的歌词/收下吧,并将它举高/你不会明白歌词的深意/但你在去世前会重抄一次)。

路德·范德鲁斯在上世纪80年代与史提夫·汪达、迈克尔·杰克逊齐名,并称R&B三巨子。
2004年度格莱美最佳歌曲“Dance with My Father”是一首构造大略且感情直接的歌,主题是反复回顾“与父亲共舞”这件大略的事情——为什么只有这件事?

范德鲁斯7岁时,父亲便因糖尿病并发症去世,而范德鲁斯在2003年写下这首歌之后也因中风晕厥达两个月之久,不久辞世。
2004年翻唱这首歌的席琳·迪翁,在此前一年也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
比较李宗盛耗时漫长、思绪繁芜的碎碎念,范德鲁斯对父亲的眷恋凝成了“想再和你跳支舞”的大略动机,以及这两句歌词——“If I could steal one final glance/one final step/one final dance with him/I'd play a song that would never ever end”(如果能从影象里偷回他,哪怕只是一眼、一步、一段舞/我都要放上一首永久不会停下的旋律),还有父亲“在我的床单下放了一块钱”这种不能更小的细节。
越大略,越是难以置信,越是依依不舍。

电影中,弗雷迪·莫库里在末了一场演出之前,才与父亲和解。
/《波西米亚狂想曲》

提及星爵,很多人会首先想起他随“Come and Get Your Love”起舞的逗趣场景,但勇度与星爵的父子情实在更动人——他们是养父子,但胜似亲父子。
勇度演绎了一个犯人、忘八、好父亲的稠浊体。
这也引发了一个思考:到底血缘、任务和绝对的正义主要,还是“做得像一个父亲”主要?

勇度与星爵的故事,汇成了“Father and Son”这首歌,勇度宽容着星爵的统统,乃至末了为保护星爵而捐躯,让这首歌听来温馨而催泪——原唱为凯特·斯蒂文斯,罗南·基汀和Boyzone都有不错的翻唱版本。

歌曲用父亲与儿子的口吻,分段讲述各自的人生态度,对话平心静气:父亲希望孩子放松,定下心,做好每一个决定,只管即便过得安然顺利,而“找个女孩安定下来/如果乐意就跟她结婚”这种国人听来有些陌生的表达,是细碎又平和的劝诫;孩子渴望父辈理解、放手,让自己向前走,独自面对这个残酷的天下。

歌曲也讲述了父子的不合与作别,父亲说“你还太年轻”,儿子答“但我该走了”。
比较李宗盛思念亡父、独自言语的遗憾,比较前Westlife成员布莱恩写给孩子们的、饱含离异家庭的父亲对孩子的愧疚的“Sorry Love Daddy”,比较从未见过父亲的克莱普顿(他在“My Father's Eyes”中描述了他从未见过生父的焦虑,他的另一首经典之作“Tears in Heaven”则是写给意外身亡的儿子),“Father and Son”至少展示了一段父子间公正而坦诚的对话,打开了父子相互理解的可能性——至少人还在,还能说,统统可以挽回,乃至变得更好。

“我是你爸爸”不再是一个客不雅观事实,更须要用行动去证明。
/《银河护卫队2》

欧美盛行乐偶尔也聊聊非正常的父子关系,比如肯尼·切斯尼的“There Goes My Life”,未婚生子怎么破?努力接好这口锅!
爸爸做甩手掌柜怎么办?The Temptations的“Papa Was a Rolling Stone”(直译是“爸爸是滚石”,实则是“爸爸是个花心鬼”)便对此作出强烈控诉——“That Papa never worked a day in his life”,空有爸爸之名,就去他的吧。

二次元中也不乏父子情深的案例,而且每每比现实天下的表达更为广阔。
个中最幸运的莫过于熊猫阿宝。
《功夫熊猫3》里,阿宝拢共收成了三个爹:给予他生命、找了他二十年的Lishan;自小养育他、整天担心他吃得好不好的鸭子Ping;指引人生道路,帮他悟道习业为人(为熊猫?)的浣熊Shifu。
他们在各个层面上扮演父亲的角色——一个爹,总有缺陷;三个爹,总齐活了吧?这反过来倒是证明一件事:爸爸可真难做啊,方方面面都要顾及。

汉斯·季默作曲的“Father and Son”便综合了以上的感情面向:生父的自然认同、养父的温暖谅解、师父的高瞻远瞩,全在曲中。
“A New Father”“Two Fathers”则写出了父子间喜悦、自责和担忧等各类感情——真是,人间不易,还不如在二次元做一只幸福的熊猫呢。

《功夫熊猫3》

本文首发于《新周刊》第544期

✎作者 | 詹腾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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