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艳“拿”了40多年影,但这一个月里,她只演出两个剧目,《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和儿童剧《小羊过河》。
这是专门为景区准备的,剧目都压缩到了15分钟,内容比较大略,也适宜和孩子互动。
每天上午11点到晚上8点半,不管台下多少人,她都随着录制好的音乐节拍,一遍各处重复手上的动作,“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

程素艳在后台准备演出所需皮影
新京报 秦冰 摄

故乡里的中国⑫ 皮影守艺人的老戏新生 休闲娱乐

200公里外,唐山滦州,同为皮影艺人的张万海则清闲许多。
他78岁,在皮影班子里卖力伴奏,“拉四胡的”。
但如今,皮影的市场越来越小,很多同行都在景区,或者网红街区里探求生存。
这些地方大多都用录好的唱段,少有现场伴奏。

一年中的大部分时候,张万海都辗转在全国各地,探求还须要“实唱”的皮影演出。
大年初一,家中的亲朋散去后,他拿出自己的“老伙计”,左手持胡,右手持弓,独自一人开始龙年的第一场即兴演奏。
“这不仅是我的‘饭辙子’,只要拉胡我就愉快,畅快。

大年初一,张万海即兴演奏曲目《悲惨调》。
新京报 秦冰 摄

在唐山,皮片子曾经辉煌一时。
唐山皮影又称滦州影、乐亭影、驴皮影,是中国皮片子中影响较大的种类之一。
上世纪下半叶,不管是婚丧嫁娶,还是假期节日,村落头路口都少不了皮片子台,老少乡亲坐在台下盼着开锣。

如今,时期向前,这门古老的民间艺术已经不复过去的热闹场面。
唐山的皮影艺人们和程素艳、张万海一样,都在变革中探求各自的生存空间。
有些“老样子”不可阻挡地被时期冲刷掉,幸运的是,也有新的生命力正在迸发出来。

“皮影里有忠孝节义,有朗朗乾坤”

到达皮影馆,程素艳从皮影箱中找出当天演出要用的影人,按照出场顺序逐一罗列、挂好,再将有破损的皮影修补缝好、检讨录音机是否能够正常播放。
事毕,她又把小羊、小松鼠、孙悟空等孩子们熟习的皮影形象在幕布后“支棱”好,等待游客们的到来。

程素艳将皮影按序罗列、挂好。
新京报 秦冰 摄

11点旁边,两三个游客结伴而来。
在皮影馆转了一圈后,问程素艳“能不能立时开始”。
为了留住客人,一场只有6位不雅观众的皮影演出开始了。

2月8日上午第一场皮影演出,只有6位不雅观众。
新京报 秦冰 摄

一场完全的唐山皮影演出,至少须要4到5人,幕布后从左向右,有“前三座”,包括唱影的、拿影的、敲锣打鼓的。

“唱影的”有1人,卖力在幕后演唱影卷。
“拿影的”即在幕后操纵皮影的演员,有2人,分为“上线”和“下线”。
上线卖力安排须要“出场”的皮影人物,程素艳便是这个角色,下线则卖力“翻卷”(皮片子须要的影卷)。
伴奏有2人,一人卖力板、鼓、锣、钹等乐器,俗称“掌鼓板的”,一人拉四胡(又称“四根弦”)。

现在,皮影班子被精减到了两人。
皮影馆里的音乐是录制好的,程素艳和徒弟只需在幕布后操纵皮影即可。

景区人流量大,游客勾留的韶光比较短。
程素艳选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演出,不雅观众接管度高。
她加入了一些盛行元素,让这场皮片子更具“网感”。

程素艳演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剧目。
新京报 秦冰 摄

剧情过半,白骨精以一段舞蹈精彩亮相,引起台下不雅观众的阵阵哄笑。
“这段舞蹈能多点看头,小孩子们也喜好。
”程素艳说。

一曲唱罢,程素艳从影台后探出半个身子,喊小朋友来后台体验皮影。
她没有太多安歇韶光,和台下不雅观众互动,也是她的事情内容之一。

程素艳是隧道的唐隐士,1982年她18岁,结束高中课业后就开始学习皮影。
她回忆起自己刚入行时的环境,那时候的条件艰巨,比不上现在皮影馆热不到、冷不着,“以前冬天在村落里露天园地演出,手常常冻僵。

“但是那时候唱着有劲儿,也不在乎这些苦。
我们一样平常都在山沟子里唱影,一唱便是五六个钟头,乡亲们为我们鼓掌叫好,有时还会往台上递西瓜、桃酥。
虽然累点,但以为愉快,也特有造诣感。
” 程素艳说。

回忆起40多年的唱影日子,程素艳说自己最爱唱、也最难唱的影卷是《五锋会》。
“里面有亲情伦理,有忠孝节义,有朗朗乾坤。

只不过,这次天津之行,她只准备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和儿童剧《小羊过河》的道具。
短短几天,她已经把这两部剧演了几十遍。

但这些感想熏染都不主要了,她要考虑自己的养老、孩子的房贷,在天津皮影馆这一个月,她将收入5500元。

新时期的旧人

张万海把这种景区里的皮影演出称作“快餐”,“那不是真正的皮影。

然而,在“快餐式”皮影演出中,作为拉弦艺人,张万海是可以被省略的那部分。
近几年,他的演出机会越来越少。

但他仍坚持只有“实唱”,才叫皮片子。

他的执拗封存在一个旧箱子里。
这是一个老木箱,表面刷着黑漆,已经斑驳,边角也已经磨损,把手上缠绕了一层层彩色胶带,方便提握。
箱子上落了一把黄铜色、带梅花图案的小锁。

张万海的老箱子。
新京报 秦冰 摄

20多年的四胡,1971年手抄的影卷《红嫂》,多年前的老照片……1976年唐山大地震,很多家当都已经掩埋进了废墟,但这些老物件被张万海保存了下来,锁在箱子里,悉数珍藏。
对张万海来说,这不仅仅是物件,更是他在皮片子壮盛期间的“昔日荣光”。

影卷《红嫂》。
新京报 秦冰 摄

张万海15岁开始跟随师父学习拉四胡,1971年,生产队成立了皮影团,他正式成为一名皮影艺人。
几十年来,在皮影鲜少有人问津之时,为了谋生,张万海曾做过矿工、建筑工人。
但他一贯把皮影当本钱身的主业,四胡从未离手。

在电视和手机还没有遍及年代,除了电影,皮片子是唐山各个村落庄里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
“那时候我们会在村落口把影台子搭好,7点开场,6点多就有很多人来陆续占座,也有人会听着‘定心板’踩着点来。
”张万海说,“‘定心板’是在正式开演前半小时的一声板,是见告大家伙,皮片子立时要开演了,想看戏的快抓紧来喽。
”卖零食的小贩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商机,总是和皮片子一起涌现。

张万海记得,那时候不分冬夏,一年中有9个月的韶光都“有影可唱”。
夏天,小孩子玩累了会在戏台上睡着。
到了冬天,台下的乡亲们“围炉取暖和”,幕后的皮影艺人们则用炭盆烤火。
两三盏汽灯挂在影台上,几尺幕布下,街坊四邻边看戏边谈天谈笑。
天太冷,人们一张嘴,哈气直往外冒。

正月月朔,张万海在家中向回顾起昔日的光景,时时露出笑颜。
他回过神,撇下来看望他的小辈们,去另一个房间把那个旧箱子提了出来,闭上眼独自演奏,胡声悲惨。

昔日光景不再,张万海无奈嗟叹。
“台下不雅观众越来越少,学影的人也是青黄不接,如果唐山皮影传不下去,那就太可惜了。

幸运的是,近年来,景区的皮影演出兴起,有些哀求“实唱”,张万海去各地演出的机会正在重新变多。
他辗转于山东、河南、贵州、上海等地,“唱影的人不多,皮影的圈子也就这么大,我这四根弦拉得还行,谁的水平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

他记录下了每一个曾经为他供应演出机会的朋友,并把联系办法写在自己的通讯簿中,有手机号码,也有座机号码,整洁有序。

他的旧箱子里也在增长新物件,为了适应景区的演出,他特地准备了一个“小音箱”。

“景区人多,影台子离不雅观众又远,我就自己准备了一个小音箱,能扩音,台下的不雅观众听得更清楚。
”张万海说,“对付我来说,只要还能拉弦、唱影,就已经很知足了。

程素艳也有新的收成。
皮影馆老板常常把她的皮片子演出拍下来,发到短视频平台上。
视频下的留言里,IP地址来自全国各地。
在过去,皮片子只能在一村落一店现场演出,如今在更广阔的互联网空间里,她拥有了更异质的不雅观众。

不管是在皮影馆,还是在短视频平台上,程素艳都希望尽己所能,让更多人打仗到皮影、喜好上皮影。

几十年来,她险些没有安歇,足迹遍布广州、福建、云南、山东、河南等地。
她乃至有了新角色,有中小学的校长请她去给孩子们讲皮影,这是她之前从没有过的经历。

她相信,皮片子不但属于过去,它现在依旧充满生命力。

新京报 秦冰 编辑 杨海 校正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