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忙、盲和茫
夜未央。
人已散。
战火已熄。
战役结束于梁伤忠对“瘟神”、歪嘴少校正付“战神”的征战中。
战斗结束得极为突兀。
梁伤忠激战“瘟神”,边打边退,边退边打。
歪嘴少校和“战神”却一贯不动。
不战。
也不脱手。
直至梁伤忠退到歪嘴少校伫立之处。
他和瘟神比武,人影倏错,晃闪飘忽,战神就趁这一霎光阴脱手;放箭!
歪嘴少校的罗索立即罩抓而出。
但仍接不住这一箭。
劲箭。
他的颈胸之间嗤地迸激出一蓬血雨。
但他却在同一霎光阴做了一件事。
一件令人惊惶失措的事。
他一脱手就攫夺了瘟神手上的武器。
黑电。
──如果他不是蓄势已久,而且若非他此情此境根本不可能不理伤势忽略强敌反而去抢另一大敌的手上利器,瘟神就不可能全不戒备,这一不戒备,一失落神一失落手间兵器就给他劈手夺了过去。
歪嘴少校一记电极就发了出去。
“战神”落下马来,流出玄色的血。
大雨滂沱而下。
千万道水流彭湃而下。
暴雨暴下。
“瘟神”立即敕令退却。
人退尽。
雨未竭。
清算一下:
吃沙大王的十七名弟兄,还活着的只剩十一名。
梁茶负伤。
歪嘴少校吃了一箭,伤重。
──那箭镞竟然还是带毒的。
毒已漫延。
歪嘴少校半声不哼,但脸己铁青了。
大家都忙着整顿残局。
忙着搪塞战局。
──天犹末亮。
他们伤亡惨重,只怕再也经不起下一趟仇敌的冲击。
在这样的夜晚里,就算一流高手也会盲了双目。
茫茫大雨。
他们的出路也一片迷茫。
遍野迷茫。
销魂等退到石屏下,以火折子照亮了歪嘴少校的伤势。
她把火折交给小姐姐,“拿着。”她嘱咐道。
然后,她凑上嘴去,为歪嘴少校的伤口吸毒。
歪嘴少校大吃一惊,要避。
“害臊么!
”销魂愠道:“亏你还是出来闯江湖的豪杰!
”
歪嘴少校只觉伤处一痛、一热,鼻际传来一阵馥喷鼻香,销魂已替他吸吮脓毒。
歪嘴少校还想推拒。
但不知该怎么推。
他的手一触及销魂的柔肩,人已销魂了。
销魂的发稍,飘掠过他的脸颊,很好的觉得。
她的发仍是干爽的。
拂得人好不舒畅。
但少校还是铭心镂骨自己这几天没机会沐浴。这铭心镂骨在日后就一定变成了念念不忘。
“如果再有敌来犯,可不一定守得住了,”梁伤忠恨恨隧道,“为啥还没天亮!
?”
黎明前总是最阴郁的。
也是最寒冷的。
他们不能守在这里。
他们还得向前挺进。
在夜里。
在雨里。
第二回 弓背的猫
在雨竭前他们已进入蔗田里。
雨声换来蔗叶厮缠的嘶嘶。
沙沙。
销魂怀里的猫忽然叫了一声。
“喵……”
梁伤忠正鉴戒中,全身如同一支上了弦的箭,给这一叫,险些没全体人跳了起来。
他“殊”了一声,要不是看在销魂姑娘的份儿上,他真会宰了这只讨厌的猫。
这猫仿佛也觉得到他的恶意,竖起了毛、弓起了背,表达了更强烈的敌意。
梁伤忠和猫的战斗却没有持续下去,由于销魂已说了一句:“有仇敌来了。”
大家都吃了一惊。
而且表示不信。
只有梁茶侧耳苦苦听着,脸上神采惊异不定。
风吹蔗林厮磨的响声滋扰了他的听辨能力。
“别乱说!
”梁水忍不住叱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是真的来了。”销魂坚持她那小小的固执和倔强。
歪嘴少校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小丁丁说的。我的猫儿很敏锐,它听的一定不会有错的。”销魂坚冰切雪的说,“何况,这儿是白猫大山,我的猫在这儿比谁都强,比啥都灵,它便是山大王。”
她是对的。
她的猫也是对的。
“嗖”的一声,一支箭带着火球射入了蔗林,敢情蔗林和箭骸早铺上了黑油,涂着黑油的蔗叶立即便燃烧了起来。
要不是──
要不是刚刚下过一场雨。
那一场大雨的话……
这次来袭的是“毁坏帮”的人。
来的人有八十八名,但不是全部都脱手。
脱手的只有四人。
“毁坏帮”里的“四大天王”:
陈春,李夏,张秋,王冬。
──有这四人下手.只怕比四百人一齐动手还恐怖。
至少要恐怖上四十倍!
“毁坏帮”的布阵和攻击方法有别一样平常帮派与帮会。
他们的喽罗和徒众,全包围在蔗田的周边,高举着火把,箭上弓,刀在手,暗器暗扣,仇敌一现身就会给他狠狠呼唤。
销魂等躲在蔗林里,入蔗田里去搜杀的只有四人。
四个都是领袖。
他们并没有分开。
而是联合在一起。
一齐逼进。
刀剑枪矛齐挥。
蔗杆发出此起彼落哀怒的惨呼,软倒塌下。
陈、李、张、王四人一起迫进。
终于与销魂等遭遇上了。
他们不摧残浪费蹂躏也不消耗自己的人力,而且,更长于保存自己的实力和发挥联手的势力。
梁伤忠只有接战。
他找上了陈春。
吃沙大王对上了李夏。
张秋吃定了重伤的歪嘴少校。
剩下的王冬。
就凭剩下的十一名吃沙大王的部下,还有梁水、梁茶、小姐姐,也不易搪塞一个王冬。
王冬原来是“四大天王”里最强的一个。
他才是中央。
也是重心。
他卖力杀人。
杀女人。
──这些人里只有两个女子。
把她们杀掉,才是他们此行的任务,此役的目标。
第三回 悲回风
王冬用的刀,一长一短。
长的七尺,短的不过七寸。
对他而言,杀敌,跟砍蔗没什么两样。
大火虽由于蔗田尽湿而未能烧起来,但已足够瞥见仇敌的一举一动。
他瞥见他们害怕。
惊骇。
仇敌既惊骇,但又无路可退,更不能纰谬抗,但终于去世在他的刀下。
他喜好瞥见这些。
由于这是他的嗜好。
他嗜杀。
他要动手了。
动的是刀子。
下的是杀手。
就在这时候,蔗林里忽然掠过了一阵风,惊起了一阵风──像在北方旷野里飘忽的一个大回旋:
那风!
──带头悲吼,接着杀意,像洪荒上古,一头大兽,一起冲近他身后(或是身前身侧天上地下,陡然止住),伺视着他,凝然不动──但杀气却漫漫侵至。
沁入骨髓。
“谁!
?”
他瞳孔紧缩成一个凝点,手脚也凝住了原来的姿态,喝问。
静。
无声。
王冬仍以为自己背项给人吹了一口气。
一口凉气。
“是你?”王冬苦涩隧道:“可是你!
?”
他背后的蔗林里一声冷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王冬用长刀刀背抹去他额上的汗:“这是魏公公下的令,查大人指派的任务。我们不敢不听,不能不实行。”
“你们已经做了,只是做的不堪利罢了。”那声音冷傲的道:“不堪利的缘故原由,是由于有我从中作梗。这样.就好交待了吧?”
“是是是。”王冬又以短刀刀口拨好了自己的乱发,“既然‘绝代单骄’文师长西席出面,这件事,咱们就做不下去了。不过──”
他转首向他那三位已停滞格斗的拜把兄弟说:“你们怎么看?怎么说?”
“咱们只是小人物,回去查大人那儿不好禀报。”陈春说,“否则,谁都可以说谁插了手,谁都可以半路罢手夹尾巴走。”
“要我们放手可以,”李夏说,“‘急急风’绝代单骄虽然来了,就给我个放手的情由吧!
”
“我不服。”张秋说,“咱们‘毁坏帮’是欠了‘绝代单骄’的义,但要我们还情,除非能教咱们大伙儿先服了气,否则,门儿都没有。”
“好。”
一人溘然在王冬面前涌现。
一涌现,便与王冬面贴着面、鼻尖对着鼻尖,那么的近。
这人年纪不大。
可是神采里有一种令人酸心的沧桑。
这人的年事当然未入中年。
不过总让人有一种非常孤独的觉得。
这人年纪也不轻了。
但眼神有一种飞扬踔厉的神采。
这人神采冷峻,但嘴边含着一朵花,背上插着一把剑,看去,他的剑要比他本人更孤独。
他一涌现就说:“好,我就让你们回去好有个交待。”
他一振双臂,就夺了王冬双刀。
他的长刀一挥,迫退了李夏和陈春,同时短刀一削,把张秋的左耳削了下来。
王冬就像木人一样,手上一空,才知道刀已给人夺去了。
不过他也应变奇速:双手一空,左拳右掌,已打了出去。
而且尽皆命中。
拳打在来人的背上。
掌也是。
蓬蓬两声,来人晃也不晃,只闷哼了一声,垂垂转身,王冬持续退了三四步。
那人双刀一回,将刀把交给王冬,说:“还你。”短刀上还挂着张秋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王冬好一下子才敢接过。
“我已留了暗号了,你们回去可以交代了。”那人冷然的道:“你也给我留了纪念,咱们谁也不欠谁。”
王冬哆了哆牙,顿了顿脚,长啸了一声,陈春、李夏急急扶着掩耳呼痛的张秋,惶惶收队而去。
走得好快。
而且退得甚有纪律。
“‘毁坏帮’的‘四大天王’真是名不虚传。”吃沙大王光彩的说,“幸亏来了‘绝代单骄’文随汉。”
绝代单骄闷哼一声,脸作金色,捂胸咯血。
众皆大吃一惊,要扶他,他鉴戒的跌坐,不许任何人触他。
“你的人呢?”歪嘴少校急问。在江湖中的男人,自然要对不熟习的人鉴戒戒备,以免为人所趁。但他却知道“绝代单骄”也有非常的实力,他的轻功名为“急急风”,与其说是形容他身法的诡异,不如说是解释了他调兵布阵的神速。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这一仗,要不是有“绝代单骄”及时赶到,只怕就亏损得很,而且恐怕早已吃了面前亏,也就一定不能护得住销魂姑娘了。“王冬这一拳一掌,打得不轻!
”
“回去吧!
”绝代单骄却冷峻的说,“你们到不了南方!
”
“没道理到了这儿才放弃的!
”梁伤忠忿忿隧道,“四大天王也给打跑了,还怕什么!
”他愤怒的时候,语音还是很姣。
“人最怕的是什么都不怕!
知怕还能自保。”绝代单骄冷漠的道:“就凭你们,只怕连苦瓜江都渡不了。”
梁茶怒道:“渡不了,也得渡,没道理要原地踏步、不敢寸进的!
”
梁水大声道:“咱们没有你阁下,也一样到了这里!
”
“最好就只到这里。”绝代单骄道:“只怕也只能到这里而已!
”
“就算咱们冲破不了仇敌的封杀,”吃沙大王沙嘎着语音、红着眼、握着拳头说,“有你帮我们,我们一定闯得过去!
”
“我帮你们?帮你们一起去送死?”绝代单骄鄙夷的用漠然的眼色轮瞄众人,像看一株株腐烂蔗杆一样,“谁说的!
”
说罢,他就走了。
临行前,还抛下了一句话:
“你们要送死,也由你!
”
临走着,又深深的望了销魂一眼。
绝代单骄消逝在密密的蔗林里。
大家在残余的火中面面相顾。
忽然,那粗脚大手的小姐姐惊骇的哭了起来,掩面道:“不如咱们就此……”
“不。”销魂姑娘却用她的柔荑按住了她粗粗的大手,“这条路咱们已起了步,再困难也得走下去,而且得把它走完。没有路,咱们就开一条路、踏出一条新路来!
”
她说得非常武断。
坚清。
如一线小小的黎明。
丽而明。
第四章:黄花瘦
第一回 好一朵俏丽的大菊花
阴郁之后是黎明。
黎明之后天色大亮。
蔗田之后是菜田。
阡陌间开了些花。
这儿附近有人家。
“不知是不是野花?”销魂这样问:但还是以仙女散花、倩女挑琴般的水葱似的玉指,撷下了一朵菊花。“长得真美。”
瘦瘦的菊,有一种伶仃的美。
“你的伤好了些吗?”她问候歪嘴少校。
歪嘴少校愉快得连嘴也不那么歪了。
然后她把花交给吃沙大王。
“花送你。”
她却是没特殊理会梁伤忠。
不雅观察到梁伤忠怏怏不乐的梁水忿忿不平的说:“好个不识好歹的女子!
”
“女人本来就不必识好歹,”梁茶又在拧转着他那松垮垮脖子,他的颈项就像一条围巾。随时可以缠住他自己的下颌似的,“女人只要让人识得她的好歹就可以了。”
那一天,吃沙大王很高兴,整天的嘴都合不拢像吃了一嘴的泥不能消化似的。
当然,如果那算是泥,也是喷鼻香甜枣泥。
他们已一起靠近苦瓜江。
也在一起骂着“绝代单骄。”
“他以为他自己是什么东西,”梁茶又伸伸缩缩他的脖子,大概是想把他的头练得像蛇一样平常缩伸自若吧?“救了人就走,送佛不送到西天,自己却去了东南北,难道没有他就弗成么?”
“弗成?我们都走到这里了!
”梁水又在挤他脸上的痘子,就像这些痘子是他悉心栽种出来的成果似的,“听说他还是查某眼中的第一号大敌,阉党势所必除的人物,他不来,我们还省得受累呢!
”
“走千里路,要靠人,寸步难行,”梁伤忠近日唠叨特殊多,尤怨也特殊分明,“只能靠自己一双腿。只要开始走,总有一日走到。”
“对。”销魂这次答腔了,但一双美目却望着吃沙大王笑了起来(她的眼色总是比红唇先笑),“我们总算已走到了苦瓜江。”
然后她又笑问歪嘴少校:“你的伤好些没有?”
在大江滔滔风飒飒之前,她衣袂褶动,风采得十分之有风情。
她便是没向梁伤忠讲什么话。没问过他的伤、他的疲倦和他的心中怎么想和正在想什么。
苦瓜江是很宽很长很大的一条江。
浊水滚滚东逝,浪花淘尽英雄。
看到了江,吃沙大王、歪嘴少校、梁伤忠先后皱起了眉头。
“如果毁坏帮的人在这先搞毁坏,”歪嘴少校这回率先说出了忧,“或是四大天王卷土重来,那可毁坏得十分要命了。”
“我看不要紧。”吃沙大王苦思蹙眉、心坎不安的道,“我担心的是大家在水里吃了亏。”
“都是‘绝代单骄’,”梁伤忠忍不住又埋怨了起来,“他开罪了‘四大天王’,又不好把好事做到底。我无所谓,只怕这趟浑水大家都得蹚了。”
销魂忽“嗤”地一笑。
梁伤忠脸上一红,一口气冲塞了喉头,这次语音可不娇了,哑着语音问:“半途而废的人不该骂,难道是不平不挠帮人到底的才算活该!
?”
销魂抿着嘴儿笑着说:“我只是说,仗义脱手的,赚来的是遭人贻骂,早知如此,还充什么年夜大好人,一早就袖手旁观,多好!
”
梁伤忠听出这话里有刺,而他也只听出话里的刺。偏是销魂这样一张销魂的脸靥,叫人产生发火不得,只好哼着语音、蚊着音调道:“往后,也学精了,早些抽身的好!
什么名满天下的游侠纳兰,什么名动江湖的第一女名捕罗宋汤,首席女神捕温顺喷鼻香!
全都当了缩头乌龟,谁也找不着!
”
吃沙大王见他火气盛,凑唇说了句:“老弟,吃了火爆熔岩浆不成?跟女人骂架,孔贤人也赚不了嘴。再说,你老弟再忧怨,现在已洗湿了头,干不了身子,退不了壳里去了。”
梁伤忠这也知晓。
他脾气大。
火气猛。
销魂姑娘只关心别人,不理会他,这“不公正报酬”也确使梁伤忠火大头疼脾气猛!
但他并不想因而中途罢手半路拔腿就走。
一个有英雄感的人是做不来这种事的。
粱伤忠甚有英雄感。
问题只在:
怎么渡过苦瓜江?
苦瓜江急流彭湃,排涌翻滚,像一头受尽折磨的老龙。
江边长得高的是芦苇。
矮的是花。
黄色的花。
──如果这是菊花,跟白色的芦苇对映成趣,蔚为奇景。
吃沙大王在嘱咐着他的部下去问摆渡的舵手:大家分批过还是一起过?多少银子?多少韶光?危不危?险不险?这几天,这一带有没有可疑的人吗?
“可疑的人?”只听一个粗豪的语音道:“你们不便是可疑的人吗?”
人未到,声音先到。
他的语调比十二个人一齐干吼还粗豪。
人未现,菊花先见。
好一朵俏丽的大菊花!
──这菊花居然会动!
再仔细看,原来这菊花是绣在绢帛上的。
而这绢帛是穿在人身上的。
这个人很瘦小,样子虽不惊人,却也有惊人之处,长得就像一个去世得很丢脸的鬼。
他全身的精华仿佛都绣在那一朵大菊花上!
还有便是落在他的声音上。
──大概便是由于他的语音太响亮了,而他身上衣服绣的菊花太抢眼了,比较之下,别的的就不怎么可不雅观了。
一见这个人,吃沙大王喜极叫道:“金老菊,你果真来了!
你终于来了!
你来得恰好!
你来得真好!
”
他跟金老菊多年相交,虽非知友,但知道金老菊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深谙水性,这时候恰好派上用场!
第二回 大鱼小鱼落肉盘
金老菊终于来了!
他虽姗姗来迟,但他们又找了一个帮手了。
在这种死活关头,多一个人不止多一份决生斗去世的力量,而是增一种奋斗求生的信念。
人活着,不能没有信念。
人要奋斗下去,得要有信心。
──有人与你并肩作战,便是一种使你奋战下去的斗志和力量!
金老菊来了!
金老菊来了,他第一个见地便是:“别乘木筏过江。”
“为什么?”
“由于江里潜着‘劫杀派’和‘屠鬼屋’的人,舟子也是假扮的!
”
“那我们该怎么渡江?”
“再往前走。”
“往前走?”
“前面有处困龙峡。”
“困龙峡?不是跃过去吧?”
“那峡很宽,约五十余丈,中间有一道索桥,叫做‘翻身桥’,咱俩渡此索桥,可免涉水。”
一听到“可免涉水”,大家皆现欢容。
“别高兴太早,”金老菊警告道,“不可打草惊蛇!
”
“别怕!
”吃沙大王道,“我们这会儿连敌也不惊。”
他们行动悄没声息。
景象相称好。
水流很急。
他们的行动也很安静。
迅,而且静。
快,而且利索。
悄悄静的掩至困龙峡。
峡上隐约可见未云的天,微蓝尚好。
两崖间有一索相牵。
──他们就要靠这一线隔天牵到对崖去。
“翻身桥”索板斑剥,绳身脱落,疾风袭来,摇荡不已。
但这是唯一一条通向对崖的路。
大家没有选择。
金老菊开路,第一个上了索桥,吃沙大王紧随其后。
十一名吃沙大王的子弟走在前,之后便是小姐姐和销魂姑娘,然后又是五名子弟匡护,押后是梁伤忠和歪嘴少校。
大家当心翼翼的开步狂奔,索桥扭捏不已,大家的心也悬吊半空,险些要惊飞出口腔来;看桥下疾流,滚滚翻翻,像几千头痉挛折腾的龙正蜕变成一条条呻吟扭曲的大虫。
从上面看下去,心悸,而且心惊。
苍天为何要造成那么痛楚的一条大江?
梁伤忠俯瞰了少焉,不禁眼花。
小姐姐和销魂相互扶持而行,一步一惊雷似的,人在天地半空,直是微小得什么也不是。
不止是可悲,而是可悲复恐怖。
他看得有点眼花,因此他将目光收回,看在两边粗绳扶手上。
溘然,绳索颤动了一下。
接着,又震撼了一次。
那是真的。
梁伤忠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
“有人砍索!
”
接着,左边的粗索又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他们已经可以听到这座桥在呻吟。
“天!
快!
派人去制止……”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正在索桥中心。
对岸,有人在斩索。
铁索一断,人命也得在这半空中给割断了,他们的生命就似大鱼小鱼扔落到大江上的肉盘里边去。
“快想点办法!
”梁伤忠向金老菊和吃沙大王呼啸:“摔下去就完了!
”
他曾要金老菊先过去桥对面霸占安全位置,要吃沙大王等人为大家断后,可是他们都不同意,认为分散兵力不智,不如集中兵力,快速渡桥更佳!
连歪嘴少校也说:“要过,大家一齐冲过去。”
金老菊还反说了一句:“不然,你先闯过去,或者守在后面好了。”
歪嘴少校才不要。
由于他怕。
他不是怕有人来袭。
打斗他已成了习气。
再强的对手也不能令他害怕。
他怕的是这条江。
他畏水。
由于他不会拍浮!
第三回 嘴里含着一朵花的剑手
不会泅泳的人遇上了激流,总希望身边能多几个人,不管那些人会不会拍浮,都总好过独自一人。
人同此心。
心同此理。
就算高手也如是。
──由于纵然是高手,掉到河里,只怕也比不上一条鱼:何况他还是不会拍浮的高手!
梁伤忠痛恨金老菊、吃沙大王和歪嘴少校他们不足谨严,既没先驱人探路,也没让人保住后路。
现在前路显然有人斩索。退却撤退己来不及,而且,也不知背面有没有仇敌伺伏。
销魂姑娘和小姐姐已开始尖叫。
索桥不住的在吱吱嘎嘎的翻滚、呻吟、摆荡着,随时都有承受不住众人而往下倒塌的可能。
下面是大江。
掉下去,如果不会泳术,只怕连尸体都找不到。
吃沙大王一壁竭力平衡住他自己的身子,一壁向金老菊喊:“想点办法,快……”
金老菊全体人就像一朵摇摆不安的菊花,也在嘶吼道:“没办法了!
跳下去,咱们一起游过对岸吧!
反正摔不去世的,你们护着销魂,咱们跟他们拼了!
”
吃沙大王涨红了脸,双手冒死牢牢捉住将断未断的粗索,吃力的喊道:“我……我……我不会拍浮!
”
“什么!
”粱伤忠听了切实其实似脑袋里给人轰了一下。吼道,“你不会游!
?”
金老菊临危不乱:“那我照顾销魂,你护着吃沙大王!
”
“我!
?”梁伤忠也大喊了一句:“我见鬼才会拍浮!
”
金老菊听了也只有喃喃的跟了一句:“那倒真的快见鬼了!
”
然后他向歪嘴少校道:“那只好依赖你了。”
歪嘴少校正在摆动的索桥上晃到东,晃到西,看他的脸,已苍白毫无红色,快要吐了。
梁伤忠险些跳了起来(但他却跳不起来了):“你也不会拍浮!
?”
“我几时说我会拍浮了!
?”歪嘴少校喘息息得比这快折断的绳索还要危急,“我还怕高……”
在剧烈的摇摆中,金老菊像一朵瘦而伶仃的花,他不敢置信的大声问吃沙大王:“你别告我:你的部下连一个不会……!
?”
吃沙大王的语音像吞进一袋沙子在口里,苦笑得不像在笑,切实其实已是在哭:“咱们都是旱鸭子,而且连能飞的翅膀也没有……”
这局势是:
人都在一条桥上。
桥在半空。
桥快断了。
下面是险恶的大江。
上面的人一个也不会游水。
这是坏极了的局势。
仇敌早已在江中布阵。
他们已无望。
最令他们绝望、愤恨的是:
他们不是去世于战斗中。
而是去世在水里。
淹去世的。
不是战去世的。
──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嘴里含着一朵花的剑手及时涌现的话。
紧接着震荡骤然止息了。
桥已倾斜大半,再砍,就要断塌了。
而今却仍是可以匍伏爬行前往的,只不过,用手紧捉住残破的绳索便是了。
岸那边,有一个人在招手。
他神采冷峻。
眼神忧郁。
唇边叼着一朵花。
他手上有剑。
剑锋有血。
他神色苍白,胸口那片血渍逐渐扩大。
显然的,绝代单骄已经由一场剧战,杀了砍索的人,掌握了桥头,但也受了不轻的伤。
幸好他来了。
他等众人“爬”到桥头,第一个人登崖了之后说了一句话:“对岸那一边埋伏的准备砍索的人,先让我干掉了,再泅赶来这边,差点儿就来不及。”
然后他嘱咐:“往后,不会拍浮的人,别过有激流的桥。”
梁伤忠不甘心,顶了一句:“有胃痛的人就不许用饭吗?”
“对。”绝代单骄应了一声,他衣襟又让鲜血浸透了一些:“叫他去喝奶好了。”
第五章:菊花肥
第一回 绝代单骄
过了苦瓜江,必经屠鬼屋。
屠鬼屋有着弘大的地域,六百年来,那儿的丛林、原野、沼泽、州里、深山、河谷,一贯都发生着奇事异闻,还常闹鬼遇妖,听说那儿都是魔怪聚拢之地。这一带常日由“下三滥”何家、“姑娘庙”罗氏一脉、“天子殿”舍、甘二族的势力所分别纵控。这四家多声息相通,只假如一家的亲友,别家也多不动手伤人,以免结上梁子,多了不必要的强仇宿敌。
到“屠鬼屋”的势力范围之前,金老菊提出了一个见地。
也是一个建议。
他自我介绍:
“让我去说服‘屠鬼屋’道上的弟兄们,不要助桀为虐,难堪我们。”
大伙儿都力表反对。
梁伤忠认为:“你这是去自投罗网。”
吃沙大王的意见是:“那干人是不讲道理的,决不会听你一番话就打消谄媚阉党的动机,你还是去世了这条心吧。”
歪嘴少校也反对:“他们凭什么要听你的?”
金老菊说:“别忘了,我跟他们本来很有些渊源,我也是姓金的。”
销魂姑娘秋水般的双目凝望着他,问:“为什么你去?”
金老菊这才赧然道:“你们听了我的计谋,险些命丧困龙崖。我想戴罪立功。”
绝代单骄昂然道:“那我陪你一道去。”
销魂销魂销魂的眄着他:“为啥你也去?”
绝代单骄道:“好有个照料。”
销魂忽然问:“你的人呢?”
绝代单骄本来是有一批部下的。他另一个外号叫“急急风”,便是由于他行兵布阵、鬼神莫测、快速诡异、倏忽不定而得来的称号。至于他的“绝代单骄”,是来自:他本来一向有拍档的。这出道二十七年来,他的拍档全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二十七年前,他和“计无遗策”公孙算眉并肩闯天下,不过四年,已闯出了名堂,但公孙算眉却遭了人暗杀,丧了性命。后来他又找上名动天下的摸骨大师互助,六年后,摸骨大师不幸战去世。未久,他又找上“敦煌一剑”陈兔仔联手,这次长达十年,陈兔仔却当官去了,终遭阉党诬害,放洋当了海盗。之后,他跟“结仇大王”何嘻携手,两年,何嘻中伏身亡;又与“八步赶蟾”梁万里联成一气,三年,梁万里中毒身殁;旋又结联“猛男儿”蔡玉,但这个更短,才一年,蔡玉给格杀于当涂。
于是,“急急风”文随汉再也不与人联合了,江湖中人因而亦称之为“绝代单骄”而不名之。
他近日虽只一人掌舵,但部下确有一干精锐之师的。──而今一个未见,这些人,却去了哪里?
“我的人知道我跟当权人士为敌,以及也听闻阉党要我这个顶上人头后,”绝代单骄冷诮隧道:“他们已及时对我众叛亲离,走的走,逃的逃,倒戈的倒戈。我,只是一个人。我叫你们回去,是知道前路不易闯得过。你们既然一定要硬闯,我也只有陪上了。”
销魂笑道:“看来,这次你不止陪上,也只怕命都得赔上了”
吃沙大王涩声搔着头皮道:“看来,我是误会你了。我以为你拥兵自重,明哲保身,救人不肯救到底哩。”
绝代单骄道:“帮人是用行动的,不是用嘴巴的。”
销魂道:“可是只行动,不解释,很随意马虎让人不能理解你的行动。”
绝代单骄道:“不明白的,就算了,但凡人干事,只要自己心里明白,对得起良心就好,何必要大家都明白,事事都非明明白白不可?”
销魂用俏丽的眼色盯着他:“你真的去?”
绝代单骄的回答只一字:
“去。”
销魂自襟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绝代单骄:“我爹当官时,曾帮过‘下三滥’何家的何元郁何三叔一个大忙,假如你见着他,把信交他可好?说不定,他会放我们一条路走。”
绝代单骄冷冷隧道:“我向不替人转交东西的。”
销魂道:“可是这事物却关乎大局。”
绝代单骄的目光略瞥了信封一瞥,便把信柬收入襟里,道:“交也可以,我有条件。”
销魂问:“什么条件?”
绝代单骄道:“你要收了这个。”
这个是一朵花。
一朵鲜美欲滴的菊花。
他刚才还将之衔于唇边的。
销魂欣然的接管了它,嫣然笑说:“好肥的花,真想一口吃了它。”
第二回 说不怕挫折那是骗你的
她当然没真的吃了它,只是把它别在髻上。
绝代单骄则跟金老菊先一步上了“屠鬼屋”,以打点统统。
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金老菊和绝代单骄的身上。
当然比较之下,还是金老菊较受欢迎一些。
由于不知怎的,只要一位绝色美女对另一男子特殊青睐些,这男子必会遭别的人讨厌和不喜好。无论男的怎么人好、收敛、检点,都没有用。人们仿佛怪他夺走和独占了心目中的美女而永不愿宽恕他。
大伙儿都希望他们能早去早回,再重新加入大队。
谁都不知道他们个中有一个人已一去不回。
有去无回。
他们小心翼翼、稳扎稳打,但在“屠鬼屋”一带,却是意外的也是幸运的,竟一起安然无事。
──这是沉着无波中的暗潮彭湃?
──更大的伏袭在前面?
──还是金老菊和绝代单骄的“交涉”生效了?
他们仍不敢大意,依然小心戒备。
所幸的是,奇异的是,不料的是:
他们一起安然无事,眼看就要渡过了“屠鬼屋”--不过,“眼看就要”毕竟不即是就“真的已经”。
这一晚,守夜的是“宝耳”梁茶和“毒牙”梁水。
他们并没有松弛。
双梁防守的地方离群侠甚近,只要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呼唤一声,立即就有声援。
可是,他们连警告也来不及。
当“毒牙”梁水创造不妙的时候,他立即大叫起来。
昔时夜家赶去的时候,“宝耳”梁茶已经去世了。
昔时夜伙儿创造梁茶给狙杀之际,曾立即派人在附近搜索。
可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仇敌。
没有创造。
乃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梁茶却去世了。
他就去世在诸侠的咫尺之外。
他的一对“顺风耳”也给人割了下来,两颊鲜血淋淋,令人触目惊心。
这一起上,有不少陷阱与埋伏,都是教梁茶这一双“宝耳”给听出来了,早加防患了,而今,他的耳朵却已离开了他的脸颊,他的生命也离开了他的躯体。
──到底是不是由于他有这一双好耳朵、好耳力,才因此丢了性命!
他是怎么去世的?如何被杀的?竟连在他身边不远处防守的“毒牙”梁水也一无所闻。
如此看来,这次来的杀手,不但是妙手,而且还是高手,更且是前所未遇的一流敌手!
──如果对方有这样的妙手,他们还搪塞得了吗?仇敌又须要这般躲躲藏藏么?
众人又面面相觑。
这次眼神里多了一层讯息;
恐怖。
来的到底是谁?竞能在咫尺间杀掉“太平门”的妙手“宝耳”,居然谁也未曾惊动!
销魂俯下身去,用手掩覆了梁茶去世不瞑目的眼睛,她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大家走吧,别再为我的事而折损人手了。这样,我会生平都以为自己对不起人的。”
梁伤忠看看吃沙大王。
吃沙大王望望歪嘴少校。
歪嘴少校瞪瞪梁伤忠。
梁伤忠当然悲哀,可是愤怒的觉得更是强烈,道:“这只能算是一个挫折。”贰心里实在是以为:销魂姑娘对他不假辞色,对他而言,这才是更大的挫折。他以为销魂姑娘不喜好他,乃至是讨厌他的。
歪嘴少校也道:“人是该当遇挫不折,遇悲不伤的。”
吃沙大王补充道:“说不怕挫折那个是骗你的。但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怕了挫折,那才是错,那才是真的折断的折!
”
于是,他们连续往南走。
这一起上,梁伤忠本想黯然离队,但吃沙大王有一次却拍着他的肩膀,满脸的不怀美意但满怀好心的说:“小子,你有福了。别看那俊姑娘对你不瞅不睬,她可几次私下问你的出生你的事呢!
女孩儿家越是不理会的人,才是她最看重的呢!
”
单是这一句话,就留住了梁伤忠,他并且越来越以为销魂乃至是关心他的,他越来越以为吃沙大王的话说得有道理。
在快要完备渡过“屠鬼屋”区域之际,他们夜宿“喷鼻香溪”的一家野店里。
这时候,大家只坐着,听着堆栈外的流水声,一块儿打瞌睡儿,谁都不离开谁,就算是上毛坑儿,也都先呼唤过,几个一道儿去。
就在这一夜的丑末时分,群侠支肘各坐一处,昏昏欲睡,这时,蜡焰忽像飞入只小虫,哧的一响,发出一丁点儿的焦味。
销魂忽然惊醒。
“灭烛。”
她说。
歪嘴少校反应最快,一挥手,就扇灭了烛火。
果真窗棂糊纸现出了一个迅疾闪过的人影。
梁伤忠和吃沙大王各自点点头,且一齐分头破瓦、破窗而出。
长廊外立即传来格斗声。
歪嘴少校护着销魂和小姐姐在屋内,屏息聆听战况。
打斗只一会,便止息了。
歪嘴少校眉头一皱:“怎么了?”
他正要出去看个究竞,门却吱呀一声给推了开来。
歪嘴少校罗索一撑就要脱手,销魂却一把扯着他的衣袖。
只听进门的人性:“是自己人,亮灯。”
确是自己人。
原来是金老菊回来了。
他仍穿着绣有一朵大肥菊的袍子。
但却只有他一人回来。
他一个人。
“我们是说服了‘屠鬼屋’各路英雄,对大家网开一壁儿,”金老菊泪洒满面,哽咽道,“只是,文老弟还是太激动了,开罪了‘屠鬼屋’的人,于是‘屠鬼屋’的高手和‘下三滥’的妙手联手,杀了他,而我,我……救不了他,我没用,可是,岭南人就要到了,我打听到‘老字号’温家已派出了妙手相接。‘急急风’的去世,虽是挫折,可是大家不要怕!
我们一定要撑下去!
”
众人皆黯然。
销魂垂下了头。
烛炬只及时点亮了一根。
烛焰迫出了蜡泪。
热泪。
她端出了包袱,解开了却,一伸手,就拈出了一件事物,她仔细的看着,拿到唇下闻着,用她的红唇轻吻。
那是一朵枯干的花。
第三回 说不怕挫折的那个骗子
他们连续往前推进,就进入了“黑狗大山。”
到了“黑狗大山。”
到了“黑狗大山”,大家都精神一振。
由于只要翻越得了“黑狗大山”,就进入了“酸岭”,酸岭一到,便是“老字号”温家的势力范围了。
──正如蜀中唐门、江南霹雷堂雷家、山东神枪孙家、金字招牌方家、“姑娘庙”整蛊专家罗氏一族一样,这是阉党们势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何况,金老菊探得:
“老字号”温家已派出了“一曝十寒”温暖和另一不有名的温家妙手,到“黑狗大山”来接应他们。
地点便是“一洞天”。
“一洞天”真是别有洞天。
一条长而深的洞,穿山碎石的从“黑狗五山”钻入“黑狗六山”腰眼去,也不知先民是怎会凿开穿行的,但节省的路程,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里。
山上一起残雪末消。
然而洞内却没有雪,只有比雪更寒的雪意。
到了一洞天。过了一洞天,便是温家妙手静候他们的地方。可是大家受过困龙峡吊桥的教训,这次绝不再冒失草率。
他们派金老菊去探路。
他们则在洞前等待。
金老菊一人独自进入洞口。
他的身影没入隧道。
只剩下了脚步声。
经由这一段时日的转战跋涉,这些豪侠们,都已经累了。
已经很累很累了。
但他们仍苦苦支撑着,挣扎着,等待而且期待,把任务完成,他们才能松这一口气。
他们在等。
等了好久。
没有声音。
没有覆信
终于──
有了。
步履声。
一人自洞那边连忙往这儿冲过来,甚至衣袂划起了一道急风,无处宣泄,只有从洞前倒冲过来。
歪嘴少校神色一变,罗索一张。
吃沙大王制止道:“是老金!
”
只听一人哑着声音喊道:“喂,来了,温前辈就在前面洞口等我们啊!
”
随着语音,他已涌现。
他的脸因愉快而涨红。
大家的眼都发光。
脸也发亮。
“快,快快,”金老菊无限亢奋,“快把销魂姑娘送过去!
”
好了,千辛万苦到达目的之地了。
大家舒了一口气之外,放下了心头大石之后,反而很有些依依不舍,心里都对过去那一段艰辛长路的岁月光阴很是有点依依不舍了。
但人总是要送过去的。
──大家一刻来到“酸岭”,未入“老字号”,还是不能说任务已了,还不能掉首不理的。
于是大家一起步入隧道。
梁水则自动请缨,守在洞口,以免给人截断后路。
就算到了这时候,仍丝毫大意不得。
他们进入洞里。
逐渐黯。
渐暗。
渐黑
深
长
的
岩穴
渐亮
渐亮。
逐渐亮。
他们出了岩穴。
洞口有人。
两个。
一个人三绺长髯,脸如冠玉,吃沙大王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喜叫道:“温三哥!
”并且上前与之拥抱。
却不虞听见歪嘴少校狂吼了一声:“查某!
”
查某!
!
!
──查某便是受魏阉之命支配这次对高家后裔销魂姑娘赶尽杀绝行动的主谋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跟“老字号”派来接应销魂姑娘的人在一起!
?
──这是怎么回事!
?
如果有误,到底错在哪里!
?
歪嘴少校百口便是给查某害去世的,他是给这人逼上梁山的,自然是化了灰都认得他!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吃沙大王心头一惊,但温暖已牢牢的抱住了他。
吃沙大王一挣不动。
再挣稍动。
他还待全力挣动,却听温暖温和的说:“不要动,你的地仓、气户、库房、膺商、梁门、水道之处要穴均为我毒力所控,不要命的再挣挣看。”
吃沙大王凝住。
不再挣动。
由于他知道温暖说的是事实。
他只能沙哑的吼道:“快退!
”
未等吃沙大王吼出那一句,他们已在退。
尽统统全力:速退。
──对方既已在这儿埋伏,那就一定胜券在握,恋战无益!
──留得青山在,全身而退再说!
梁伤忠、金老菊、歪嘴少校急速护着销魂姑娘、小姐姐全力全面急退。
梁水则自后迎了上来。
──敢情他已创造洞前之凶险战况,要赶来增援!
梁伤忠顿时叱道:“别过来,快护姑娘走……”
走不了。
由于他的穴道己给人制住。
制他的人是梁水。
他的心腹部下。
──一个他最不戒备的人。
歪嘴少校也立即创造了这点。
他只有全力一拼。
拼不了。
由于他的枢纽关头也给人用重摔碑手腕给扣去世了。
扣他的人是金老菊。
一下子,吃沙大王受温暖所制,歪嘴少校给金老菊所扣,梁伤忠则遭梁水所扣,一下子,群侠方面五大主将,二背叛,三遭暗杀,完备失落去了作战能力。一下子,全都完了,全都折了。
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儿。
歪嘴少校眶眦欲裂,嘶声道:“你!
你还叫我们不畏挫折,你却──”
“说不怕挫折的那个,一定是骗子!
”金老菊得意洋洋的道,“我怕挫折,但我却喜好予人挫折。出卖,永久是使人受到最大的挫折感。”
他居然还涎着笑脸问:“怎么样?这觉得好受吗?”
至此.群侠已完备崩溃。
战力已完备失落去。
──剩下那十一名吃沙大王的战士,也无济于事,只有任人屠宰的份儿。
由于查某手一招,洞前洞后,己前后包抄过来了许多番子、寺人和锦衣卫,以及劫杀派、养神堂、毁坏帮、屠鬼屋的高手。
千辛万苦到达这所在──
没料却是一条绝路。
尾声:女流之辈
第一回 奸的年夜大好人
“对了。我忘了见告你们,”金老菊高高兴兴的道:“我便是‘屠鬼屋’总堂主。由我敕令,大家当然就不必在‘屠鬼屋’一带向你们下手了。”
销魂到这地步,反而比其他高手还沉着些。大概她已豁出去了,大概是哀莫大于心去世,反正命只有一条,大不了一去世了之吧,她摸挲着怀里的猫,镇静的问:“这么说,绝代单骄也是去世于你手了?”
“他的确是个狠角色,”金老菊直认不讳:“我要整顿你们,首先得把他办理。说实在的,他也不好办理,我只好下了毒,他还在中毒往后,逃了。不过,那也一样,我下的药是跟温老三那儿借取的,叫做‘没解药’。那下真的是一种绝无解药的毒药。他去世定了。”
谁都不会疑惑他的话:由于“老字号”温家的毒,只要温家的人也认为不可解,那么就算药到病除,也一样解不了。
──别的药物或许还有辩论的余地,如果是毒药,则完备没有。
在“毒药”、“下毒”、“制毒”、“解毒”、“运毒”、“贩毒”、“藏毒”方面的本领,“老字号”温家绝对是威信,独尊天下,全球无匹。就算连“反毒”,也仍是温家的职员精良。
大家都承认这一点。
而且也毋庸置疑。
“这样说来,”销魂指着梁水:“梁茶是他害去世的了?”
“他是‘劫杀派’的五当家,潜伏在‘太平门’里多时。”金老菊倒是有问必答,“梁茶的武功不高,耳力却好,有他在很碍事。还是杀了一了百了。”
“由他杀梁茶,自然防不胜防。”销魂冷哼道:“亲手杀去世自己的兄弟,也不知贰心里是什么觉得?”
温暖微笑着扪髯道:“我倒想知道你心里是什么觉得?你都快要去世了,又是个女流之辈,还那么好奇干啥?”
“对,”查某也兴味盎然的说,“魏公敕令一定要把你杀掉,像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孩,杀了实在可惜。不如你就跟了我,我且跟公公求情,你或可保住小命,如何?”
销魂销销魂魂的笑了:“就算我肯,魏公会答应吗?你纵有一千个胆子,一万股英气,可敢稍拂魏公之意吗?嗯?”
查某保持微笑。
这话他宁肯丢脸,也不敢回答逞强。
销魂便又对温暖道:“我真不明白,‘老字号’温系怎么这么没眼力,竟派你这样的人来接我!
”
“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是岭南武林,迟早也是归控于魏公指掌下,我愿为之效披荆唱道、犬马之功。”温暖兀自顾自满,得意非凡,“我倒有一事要问你。”
销魂就等他问。
温暖狐疑问道:“按照道理,我既不识令尊,跟你也未谋面,怎么却老觉有点脸熟?”
销魂笑了。
嫣然。
笑得她仇敌的心里都有点惘惘然:
──舍不得杀她的心情。
“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倒想知道一件事,”到了此时此境,她居然还谈交流条件,“为什么你们只制住了吃沙大王、梁少侠和歪嘴少校,而不急速下手杀了他们?”
温暖本想回答,查某却截道:“弗成,这女子,在杀掉之前,得先给我乐一乐。”
温暖天经地义的说:“岂止是你,你老哥用过后,我也不嫌。”
梁水干涩着语音道:“还有我。这一起上,我想要她好久了,只碍着大局,要一网成擒,才不敢妄动。”
三人相顾,妄然大笑。
“好,让我来回答你,”查某面对销魂,就似绝不介意在己落于陷阱的野兽前磨刀一样,“我们要把这些反贼一扫而空,要抓回去用刑逼供,把他们那些怀有异心的翅膀逐一招供出来,好粉碎这些乱党逆徒!
就算他们不供,只要落到我们手里,我们也可以放出风声,说是他们出卖了其他的人,我们就可以大缉捕,他们之间就会互不信赖,相互归咎了!
”
销魂立时明白了:“这才是大功一件!
”
查某有点惊异的说:“好聪明,难怪魏公指明:非杀你不可了!
”
梁水补充道:“这些各类,还得靠你的号召力才可以顺利完成。”
温暖仍对他的问题念念不忘:“我们都已给你答案了,你自己的答案呢?要知道,在我们手上,你没有不说的,只有乖乖的说还是让我们逼着说而已。你是聪明人,该当懂得选择。”
销魂抿着嘴,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了一下,垂眸说:“你以为我有点面熟是不是?”
“对。”温暖竭力回顾:“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是的。”
“那是真的见过了?”
“是。”
“在哪里?”
“在……”销魂笑了。这一笑,笑得风吹花开,雪消云融,美绝人圜,而且还在右颊展现一个活泼动人的小酒涡。“就在‘老字号’,温家,你老家,可不是吗?你在温家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有‘奸的年夜大好人’和‘忠的恶人’这一组吧?”
然后本该当是待屠等宰的女流之辈:销魂姑娘,溘然动手。
第二回 忠的恶人
她动手己够溘然──由于根据查某等人所探知的情报──销魂是完备不会武功的。
更令人溘然的是:在暗洞里的一名吃沙大王的子弟。
他溘然出剑。
这一剑劈出,到了一半,又溘然而止。
这一剑之恐怖,却是在于中途而止。
这一剑原来是劈向温暖的。
温暖虽然创造得迟,但仍旧是创造了──这霎时之间,销魂的话和她的溘然动手,已吸住了他的把稳力:不过,只假如对方一有异动,他还是会先施鸩杀了吃沙大王。
可是,那一剑,劈到一半,却像溘然发出那样,也溘然终止了。
温暖也立即停滞了发功。
但他做错了。
剑势虽止。
剑意不息。
剑气依然劈到。
当利锋刺穿他衣袂时,当他的肋骨觉得到那彻骨的冰寒时,他再要闪躲,已来不及了。
剑气将他劈开,而且在血雨飞溅的剑光中,完备没有侵害到吃沙大王一分一毫。
这一剑之威,在于它的中途而止。
这是一种绝门剑法,叫做“急急风”。
懂得这种剑术的人,江湖上仅有一人。
这人当然便是绝代单骄。
他当然便是“绝代单骄”急急风。
他的剑就像一阵急急的风,无由,无端,无踪,而且无定向。
就像他的行踪。
──在阴郁的岩穴里出剑的他,眼神依然寂寞,剑意十分孤独。
在“绝代单骄”的突止的剑刺杀温暖的同时,销魂陡然脱手,攻向金老菊。
金老菊打去世也没料到销魂会脱手、能脱手,并竟然向他脱手。
他一见这种脱手,就魂飞魄散,知道自己抵挡不了,只怪叫了一声:
“女神捕!
?”
他百忙中和神怖间只有撒手身退,匆忙间已不及杀却歪嘴少校。
但他却没料到销魂是向他出的虚招。
这杀手却是向梁水下的。
她怀里的猫突扑向梁水,梁水一伏首,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瞥见销魂的绣鞋,已踢到自己咽喉上。
梁水看了一下,喉骨啪的一响,鼻孔鲜血长喷(奇怪的是,嘴巴却没咯血──一点也没有),梁伤忠已一肘解脱了出来,反扣住梁水,但梁水这回已出气多、入气少,双目翻白了。
金老菊这时想要冲出洞。
吃沙大王却已返身截住了他。
他正要力闯过去,歪嘴少校也缠上了他。
他转紧张自后冲出,但另十名吃沙大王的子弟都堵去世了路,最恐怖的是那第十一名“子弟”──绝代单骄。
他在等他。
他的剑也在等他。
贰心里比岩穴的气温还凉。
更寒。
他知道自己只怕此生都再也难以闯出去了。
而在惊变的同一韶光,销魂姑娘已燕子一样平常掠出了岩穴。
鹰一样平常掠到了查某的头上。
然后像蜻蜓一样平常的轻功,降落到查某正要窜逃的退路上。
查某的退路已给截断。
而且,这时候,山颠、山腰、山麓、山道、山坡、山里、山间都涌现了许多人。
──“老字号”温家的人。
查某第一件事,便是禁止自己颤动,并且只管即便使自己不那么紧张。
“你不是高攀龙的女儿销魂姑娘?”
“我不是。”销魂春葱般的手一指一贯都躲在她身后粗手大脚的女子,“她才是真正的高销魂高姑娘。我是来保护她的。”
“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老字号’温家的人,在刑部也挂了个名位。”
“你……你是‘女捕’温顺喷鼻香!
?”
“我只是个专管不平诬陷事、专治贪官污吏案的小卫差而已。我也要顺便打消家族里的败类。”
“你假扮成高销魂,目的是为要引我们入彀?”
“对,钓大鱼,得要耐心放长线。”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这儿?”
“这是末了一关,你既知必胜,以你个性,决不会轻易放过,势必会来讨这一功的。”
这会轮到被包围中的金老菊不甘心的问:“你是怎么看破我的身份的?”
温顺喷鼻香笑道:“你差点把我们淹去世在困龙峡里,我便起了狐疑。我扮成销魂姑娘的目的,也旨在找出谁忠谁奸。”
金老菊豆大的汗涔涔的淌下:“你自己也够奸的了。我真笨,我在喷鼻香溪野店的烛火里放了温老三的毒,一下子就给你着人给打熄了烛炬,我还以为只是巧合。我真是笨。我应改名为金老蠢才是。”
“对,这时势里,要当年夜大好人,也得要当一个够奸的年夜大好人,才不受人欺;”曾经是“销魂姑娘”的温顺喷鼻香道,“如果在忠奸、黑白中选了当忠的,在白道上,也得够凶够恶,去搪塞恶人凶徒,才能自保保人。”
金老菊气恼地转向绝代单骄:“你!
?你不是中毒去世了的吗?”
“本来是的。但女神捕在我跟你同去‘屠鬼屋’之时,不是递给一封信让我交‘下三滥’何家何元郁三叔的吗?那封信实在是给我的,要我当心你。”绝代单骄冷峻的眼神在看向那假冒的销魂姑娘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和感情,“我中的是你的毒药,温姑娘是温家一流妙手,没什么毒力她是不能解的。信封里附着的解药,是专解温暖拿手毒药的。”
金老菊长叹道:“我是棋差一着,可是梁水呢?是他杀了梁茶,但并没有留下马脚啊。”
“有。”
女神捕吟吟笑道:
“梁茶去世得太离奇。我过去拂了拂他的发梢,就发觉他有两个凝着黑血的洞,那是毒牙的。”她清明冷定的道:“梁水的外号叫什么来着?不是他,梁茶岂会全无戒备?”
“你说的对,”金老菊苦笑道,“我们就亏损在于对你全无防备。”
“我们错了,”查某也惨笑道,“我们不该鄙视你这一个女流之辈。”
女神捕笑。
“不过,我们的斗争仍没有完,但我会让你们有公正决斗的机会。”她说,“我选查某,金老菊则由你们四位中个中一个单挑吧,好吗?”
遇上她谁都没有办法。
──她的武功,出了名是:明明出的是手,但动的却是脚;看来打的是甲,但挨揍的每每是乙。切实其实防不胜防,绝对不可估计。
金老菊和查某这十恶不赦之徒,到这地步难道还能谢毫不打吗?
没料,梁伤忠、歪嘴少校、吃沙大王、绝代单骄却一齐异口同声道:
“不好!
”
这次连女神捕也歪了歪头,侧侧脸看他们,神色真像一只见到了小蚁儿正揽行而过的猫儿。
“你不是说过吗?对付恶人该当要用恶的手段!
”吃沙大王、绝代单骄、梁伤忠和歪嘴少校这回都心同此意的道:“对付他们,还讲究什么一对一!
咱们一齐把这些欺人杀人惯了的家伙宰了算了。”
女神捕听了,很有些啼笑皆非。在她自己心里,也不免闪过了这个问题。
当一个奸的年夜大好人,如果太奸了,不择手段,达到目的,还算不算是“年夜大好人”?
做一个忠的恶人,假如太恶了,以恶制恶,以暴易暴,仍算不算得上是“忠的”呢?
自己这样做,还能算是探员吗?直道而行,会不会成了无法无天?到底依法司法,还是知法犯法?
这样做,对比样不对?错还是不错?错得对一些?还是对的错一些?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错和对,是不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如何分错对?若何定对错?
你说呢?
──或许,还是赢得了胜利再说吧。失落败者的话,人们总是听不清楚,历史也总是记不清楚的。
── 温瑞安《销魂》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