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山西临猗法院原副院长涉黑调查
多名当事人称,该副院长违反法定程序干预案件;涉案团伙被指收“保护费”;目前已被通报涉嫌犯罪
5月30日,临猗县公民法院。郝万吉在此事情了30年。 王瑞锋
戴动手铐、脚镣,中间连着铁链,太原老板刘明(化名)佝偻着腰,被带到山西运城的临猗县法院副院长郝万吉面前。
5月26日回顾当时的情景,刘明说,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掉进了一个圈套。
由于借了别人的钱,刘明称,他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被债权人起诉,没有接到传票、没有见到开庭公告就被临猗法院缺席讯断败诉。随后,债权人又以涉嫌拒不实行讯断为由,提起刑事自诉。而后,刘明被网上追逃。
被关进临猗县看守所后,刘明创造跟他情形类似的还有七八人。这些人的案子背后藏着同一个身影——历任临猗县法院实行局局长、副院长的郝万吉。
2018年4月25日,临猗县公安局发布通知布告,称“破获了以郝万吉为首的涉嫌犯罪团伙案件”。临猗警方另有一则悬赏通知布告,对马某、史某等4名涉黑涉恶案件在逃职员悬赏通缉。据《北京青年报》宣布,悬赏的4人和郝万吉为首的涉嫌犯罪团伙干系。
据媒体公开宣布,通知布告的前一日,郝万吉在临猗县委参加扫黑除恶专项会议后被公安机关带走。险些同时被带走的,还有与郝关系密切的临猗法院法警刘涛。
4月25日,“安然临猗”发布的悬赏通知布告。 微博截图
不知不觉就成了逃犯
刘明是太原一家钢贸公司的老总。2013年4月,他在某银行的一笔贷款即将到期。由于资金周转不开,银行主动向他推举了临猗人张国华,让他向张借钱,好还上银行的贷款。
只一个电话,连面都没见,张国华就给刘明公司的账户上打了800万元,并约定年利率20%。刘明没想太多,但觉得张国华没见面就打款,“这人不是特殊有钱,便是有分外关系”。
3个月后,张国华到刘明的公司稽核过一次,延长了借款韶光,还主动提出“可以降一降利息”。
2016年2月,刘明首先偿还了800万中的50万,并与张国华重新签订了借款协议。双方约定,750万元于2016年6月5日还清。“利息争取同时还清,如有困难,利息再脱期三个月。”刘明见告新京报,这次的协议还专门加了一条:如有争议,向临猗法院提起诉讼。
2016年6月13日,约定的还款日期过了8天,临猗法院受理了他们的借贷轇轕。但此前,为了买卖24小时开机的刘明从未接到张国华的沟通电话或短信。此后,刘明本人或公司员工也没接到法院传票,没见过开庭公告或其他法律文书。
对此,中国政法大学民事诉讼法学教授宋朝武见告新京报,如果当事公司和当事人没有接到诉讼文书,法院程序涉嫌违法,公司和本人应该提出异议。
山西天石建材有限公司(下称“天石建材”)也有类似遭遇。
2016年,天石建材陷入债务轇轕并被债权人起诉,却始终没有收到法院传票等诉讼文书。为此,天石建材认为临猗法院违反法定程序,并提出异议。但异议被驳回。
依据民事诉讼法,诉讼文书等文件可直接投递、委托投递、留置投递等。受投递人着落不明或采取其他办法无法投递的,可以公告投递。且自发出公告之日起,经由60日,才可视为投递。
对付刘明,他至今不知道临猗法院对他采取了哪种投递办法。从事后一年才得到的讯断书看来,案件于7月26日公开开庭审理。彼时,间隔法院受理案件尚不敷45天。庭审时,被告刘明及其公司未到庭、未委托代理人、未答辩、未举证。
仅一周后,临猗法院对案件做有缺席讯断,刘明及其公司败诉,应在讯断生效后10日内返还原告张国华750万元及利息。此外,案件受理费67800元,亦由刘明及其公司承担。
刘明说,由于没有收到讯断,败诉后,他和公司均未上诉。2016年10月10日,临猗法院启动了本案的实行程序。2017年1月17日,张国华又提起了针对刘明的刑事自诉,称他涉嫌拒不实行讯断、裁定罪,且成功备案。另据法律文书显示,2月14日,临猗法院对刘明做出逮捕决定,并开始对其网上追逃。
对付刘明的上陈说法,5月30日,新京报向临猗法院求证,该院新闻发言人婉言谢绝,未予回应此事。
对此,宋朝武表示,讯断生效后,法院会关照本人报告财产,如果拒不报告,可以对拒不实行讯断、裁定罪刑事备案。但刘明说,他是一年后才在法院的档案室里知道自己曾被哀求报告财产的。宋朝武认为,“法院的程序有问题。”
看守所内,多人都有类似遭遇
2017年3月,刘明从一名政法系统的朋友处得到:你的身份证有问题,成了逃犯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事,开始托关系,打听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初面都没见就给我打了800万,还专门约定有轇轕在临猗法院办理。然后缺席判我败诉,然后民事案件转为刑事案件。”大致摸清发生了什么后,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
咽不下这口气,刘明向山西省和运城市纪检委实名举报了临猗法院,称该院剥夺了自己的答辩权、上诉权等诉讼权利,但未得到回答。
2017年8月,刘明公司一个750万余元的账户被临猗法院冻结。紧接着,他本人也被太原警方带走。“太原警察说,我是被临猗公安列为网上逃犯的。他们当面给临猗公安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押人,但公安不来,让联系临猗法院。”刘明说,随后,自己被临猗法院法警押回临猗,并被送进看守所。
在看守所,刘明认识了七八个人,都和他有着相似的境遇。他们先是陷入债务轇轕,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起诉、缺席讯断。个中一个叫张军民(化名)的和他一样,创造问题时已被网上通缉,成了逃犯。
据理解,郝万吉在临猗法院分管实行和部分民事审判事情。刘明、张军民等数名当事人向新京报表示,他们的案子背后都有郝万吉的身影,案件受到了郝万吉的干预。
临猗某民办学校校长韩晓芳(化名)没被抓,但她认为自己的遭遇更窝火。
2018年5月23日,韩晓芳向新京报回顾,2008年5月尾,临猗法院溘然在她的学校里张贴了逼迫实行关照书,白底黑字的手写版,没盖法院的红章。关照书张贴后,培植到一半的学校停了工,700多逻辑学生退学。韩晓芳这才知道自己被临猗县民政局起诉了,而且一审宣判已有三个月,早过了上诉期限。
韩晓芳说,这场官司的由头是2000年时自己向民政局购买了20亩地皮的利用权,建校舍。双方约定总价款125万,韩晓芳先付33.55万头款,民政局将地皮证转移到她名下后再付90多万尾款。“我付完头款后,民政局局长不给z我办地皮证。”韩晓芳说,剩下90多万她就没给。
为了问清官司的事,韩晓芳找过民政局和县政府。当年的副县长和民政局副局长坚称:绝对没有起诉。一个在临猗法院事情的朋友给她偷偷复印了讯断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原告临猗县民政局。
“作为被告,没收到传票、没参加庭审、没收到讯断,原告又否认自己是原告,但是法院要逼迫实行我。”韩晓芳以为自己的处境太尴尬。
事后,她特意到法院查询过传票、起诉状、应诉举证关照书的投递回证。记录显示为“本人拒收”。
当事人被抓后上了手铐脚镣
和刘明差不多,让张军民陷入不利田地的是一笔800万元的借款。
被关进看守所后,张军民请表面的亲友帮忙,先交了300万元还欠款,还抵押了代价2000多万的屋子准备拍卖连续还钱。
“300万打进了法警刘涛的个人账户。”2018年5月24日,张军民见告新京报,打钱后他被放了,前前后后在号里蹲了一个多月。
刘明相对幸运,只在看守所待了5天。
他至今记得与郝万吉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从太原押到临猗确当天,下午6点多钟,刘明戴动手铐坐在法院的沙发上。一个一米八多的秃顶大个儿进屋后,几名法警迅速起立,法警刘涛还大声呵斥,“站起来,把他背铐上,站好。”来者正是临猗法院副院长郝万吉。
刘明说,当晚,他的弟弟就给郝万吉送了十几条烟和一些土特产。
第二天去公安局办理羁押手续,看守所给刘明解除了手铐,法院的法警却给他戴上了手铐和脚镣,之间还有铁链连着。刘明只能弯着腰挪步前行,“就跟去世刑犯一样,上车时要法警把我抬上去。”在法院看到这一幕,他的妻子哭了。刘明认为,郝万吉是在通过这种办法向家属施压。
办完手续,刘明和家人来到郝万吉在法院的办公室。郝万吉说,欠款要按照月息五分(相称于年息60%)打算。刘明不知对方是怎么算出的利息和本金,总之,除了公司被冻结的750万,郝万吉说“还要再交五六百全能力放人”。
两天后,张国华来到法院,与刘明和家人达成了和解协议。第一,冻结的750万公司资产用来还钱;第二,刘明的弟弟现凑了48万元转到法院账户;第三,还要再还300万,偿还前,先用亲戚家500平米的房产做包管;第四,张国华对刘明的自诉撤诉,放弃深究刘的刑事任务。也便是说,刘明要想获释,前后共要支付1098万元。
郝万吉还供应了一张反省书模版,让刘明对着抄一遍。“模版是这么写的,本人欠钱不还,在法院的教诲下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缺点,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志愿的,感谢法院对我的批评教诲。”刘明说。
达成协议当天,临猗法院就为刘明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刘明说,妻子当时还哀求复印讯断书和案卷,但遭到了档案室的谢绝。“在我爱人的几次再三哀求下,对方请示了郝万吉才让复印讯断书。”
刘明说,临走前,郝万吉还留下一句话,“我们后边还没完,必须把钱(指300万)还了才能撤诉。随时都能把你抓回来。”
事后,刘明曾当面质问张国华,为什么不肯沟通,一声不吭就去法院起诉了?张国华私下里表达了歉意,“他说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办法,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做不了主,起诉我他花了债务的30%。”刘明说。
2018年6月9日,新京报就此向张国华电话求证。张国华说,案子已经了却,不便接管采访。
据靠近郝万吉的人士透露,郝万吉通过法院外人士掌握着两个小额信贷公司,放贷的同时利用法律程序收债。
5月24日,临猗尚品·名仕源小区。知情人士透露,郝万吉实际参与了此楼盘的开拓。 王瑞锋
外地房地产商称遭威胁“官司赢不了”
从2008年5月尾贴出逼迫实行关照书,韩晓芳的学校就被查封了,至今没有拍卖。彼时,郝万吉还是临猗法院实行局局长,资金链断裂的韩晓芳多次到他家里求情。
二人是小学校友,郝万吉喊韩晓芳“校花”。登门拜访时,韩晓芳会带些小礼品,有一次买了几斤虾。那次,郝万吉对她带来的东西不屑一顾,打开别人送来的成箱的虾,“看人家给我送的大虾,你看你拿的都是啥东西!
”
多次求情后,郝万吉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图。“他说学校的项目只要让他接手,就可以欠十万还八千。”韩晓芳说,同样的意思郝万吉后来说过多次,但她一贯不同意。
直到2010年8月,韩晓芳差点迎来曙光。彼时,临猗县国土局来了新局长,将县民政局的20亩地皮重新招拍挂。韩晓芳交了138万定金,公示7天后就能挂牌办证了。“就在那时候,临猗法院实行局的法警拿来一张A4纸,上面写着法院实行拍卖的地皮不能办证。”韩晓芳说,那张纸上没有法院公章,只有郝万吉的署名。
郝万吉试图接手的另一个项目是怡锦苑,一个外地老板2013年开拓的商品房小区。2018年5月25日,怡锦苑的项目卖力人姜晓辉(化名)见告新京报,2015年由于几件债务轇轕,临猗法院陆续查封了该项目的400多套屋子,禁止这些已经预售的房产过户、买卖。
姜晓辉说,郝万吉查封房产的目的是把项目部赶走,自己接手开拓。在法院办公室,郝万吉曾对他直言,“你们公司的官司赢不了。不如我帮你们找个接手人,你们离开临猗,就算我帮你们了。”
据靠近郝万吉的人士透露,身为公务员,郝万吉实际参与开拓了临猗县的尚品·名仕源和老年公寓小区。他以同样手段赶走了外地开拓商,自己找熟人接盘,捞取了第一桶金。
2016年12月,怡锦苑向临猗县人社局交纳的82万元农人工人为保障金也被临猗法院强行划走。2018年5月27日,临猗县人社局的事情职员向新京报证明此举正是郝万吉所为。
新京报获取的材料显示,2016年11月和2017年1月,县人社局曾两次致函临猗法院,反对强行划扣怡锦苑的人为保障金。函中写道,“保障金所有权暂属人社局,法院从我局的人为保障金账户扣划款项十分欠妥。人为保障金账户实施专款专用,只能用于偿付拖欠职工(含农人工)的人为。”
几经争执,人为保障金还是被划走了。
涉案团伙成员被指收“保护费”
除了涉足房地产,郝万吉还实际掌握着山西安皓保安做事有限公司(下称“安皓保安”),由部下为其经营。
工商信息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14年11月,注册资金200万元。公司经理、股东之一的史晓波,还担当山西汉杰实业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实行董事。而汉杰实业的登记地址临猗双塔北路1825号,正是郝万吉开拓的老年公寓的所在地。此外,在今年4月25日临猗警方发布的悬赏通缉中,史晓波也在列。
姜晓辉说,2015年初,安皓保安的人到怡锦苑的工地收保安费,“说只要有人生事,郝万吉就派人来摆平,一年保安费10万,平常不派人。”姜晓辉说,保安费实际便是“保护费”,“公司不想惹麻烦,只交了5万。”
2016年怡锦苑被法院查封时,郝万吉又和姜晓辉提及保安费的事。“他说你们还欠我们5万保安费,先把5万块钱交了,再办公事。”姜晓辉回顾。
与郝万吉打了多年交道,姜晓辉对他的印象是霸道,“常年留着秃顶,一米八的大个儿,给人的觉得很横。他开着一辆别克商务车上班,从不挂车牌。”
2016年怡锦苑被查封后,曾引发业主和讨薪农人工的群体性事宜。为办理问题,临猗县委副布告、副县长调集开拓商和住建局、信访局、公安局、法院、法律局等部门开折衷会,郝万吉代表法院出席。
开会时,姜晓辉称事宜的起因在于法院不依法办事。“还没说几句,郝万吉拍着桌子说不开了,摔门就走了。”
据靠近运城政法系统的人士透露,郝万吉的飞扬跋扈在临猗法院很出名。2015年郝升任副院长后,运城政法系统的领导到临猗法院察看,法院制作的欢迎牌上郝万吉排在另3名副院长之后,“他当场就把欢迎牌扔掉了。”
同样被认为嚣张的,还有与郝万吉关系密切的法警刘涛。
2018年5月21日,临猗农人侯立刚见告新京报,两年前刘涛实行他哥哥的宅基地轇轕案时,未出示任何手续,还将他76岁的母亲推倒致晕厥。侯立刚跟刘涛理论后,将母亲送到医院。在医院门口,刘涛带着十多个人殴打侯立刚,随后临猗法院以“阻碍法律职员实行公务”为由对侯拘留15天。“当时我身上有600多块钱,拘留的时候钱被刘涛没收了,他说这是拘留费。”侯立刚说。
从拘留所出来后,侯立刚将上述经历发在了网上,有人把帖子标题改成“临猗法院郝院长给我一个说法”。不久,侯立刚接到郝万吉的电话,“他说你赶紧把帖子删了,不删信不信把你给办了!”侯立刚说。
据媒体宣布,郝万吉被带走后不久,临猗县公安局又从法院带走了法警刘涛。
另据此前媒体宣布,来自郝万吉专案组的《悬赏通知布告》显示,4月26日凌晨,郝万吉团伙的一名成员曾将一支长80厘米旁边的枪支扔进黄河。公安局为此悬赏两万元查找。
临猗法院此前给媒体北京韶光供应的《新闻通稿》称,郝万吉1983年10月刚满16岁不久进入该院当打字员,两年后参军从军,当了两年多责任兵后,又于1988年9月被退伍安置回法院,从助理审判员做起,一步步高升为副庭长、庭长,之后进入党组和审判委员会,担当了将近10年的实行局长。2015年11月,晋升为副院长。
5月30日,临猗法院新闻发言人见告新京报,采访需经运城中院政策研究室批准,运城中院政策研究室主任姚运星则表示,目前郝万吉案正处于侦查阶段,不便接管采访。临猗县公安局宣教科的卖力人也表示,此案案情重大,宣扬部门目前对此案一无所知。
听到郝万吉被抓的时,正在高铁上的韩晓芳号啕大哭。十多年来学校烂尾至今,校园里的荒草已经一米多高。
这一次,她以为曙光真的近了。( 王瑞锋 演习生 丁文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