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拍了2016年的7场Iron Mic分站赛,但景况惨淡,“连骂得精彩的battle都没有,和历史素材比差太远了。”底特律人Showtyme坚持了17年的自由说唱比赛,正在由盛转衰。
是Showtyme先找到的Billy Starman,想把自己的故事跟天下分享。在VICE上海的办公室,Showtyme坐在三台摄像机前,用五个小时展示了所有主要的Iron Mic素材,并逐一配以自己的评论。此后他分三次把2002年开始积累的素材给了拍摄团队,画面粗糙、光芒幽暗的镜头里,记录了一代代MC们在窒息般的高潮中激荡脑力,以最公正的1对1办法践行自己的嘻哈梦。Iron Mic的江湖不可能水清无鱼,Showtyme用中文特殊强调的“面子、骗子和钱”始终是比赛的一部分。但在即便拿了Iron Mic冠军也无法让一个MC赚大钱的年代里,这项赛事代表纯粹的名誉,是MC们的最高擂台。
完成Showtyme的采访和大量的素材梳理之后,Billy Starman和他的团队开始逐个采访主要人物。他是到后来才创造,教诲和发展背景的差异,以及对文化的不同诉求,使 Showtyme和本地人的互换彷佛一贯存在着偏差。“与Showtyme打过交道的人,在谈起他时都会流露出一种繁芜的表情。”
但这无碍Showtyme和他的Iron Mic赛事是中国说唱史上的主要一笔,“我尊重他的付出,也佩服他‘Hip-Hop nerd’式的记录精神”。当2017年6月开播的《中国有嘻哈》掀起大浪,Showtyme以为或许终于能乘风到浪尖。
10月6日影片在上海首映后,他和Billy Starman被推上前台,露出尴尬的表情。几天后,Billy Starman收到几条Showtyme的长信息,“大意是以为自己在首映式上受到了冷落,记录片对Iron Mic的描述太过悲观,对他本人形象的塑造很creepy。”Showtyme感到失落落,他只是《钢铁麦克》纷繁声音中的一个。Billy Starman拍摄的Hip-Hop类记录片中,《触手可及》和《川渝陷阱》让人嗅到成功和梦想的气味,《钢铁麦克》的气味更繁芜,它散发梦想沉淀后的隔夜味。
《钢铁麦克》上海放映会,Billy Starman与Showtyme(右)。 Bilal 摄
这部记录片也未按照Billy Starman的最初设想,着重呈现Iron Mic的盛衰。开机后他创造,“这个过程很难量化、视觉化”。
终极他决定的导演思路是:“用每个人与Iron Mic的故事,拼凑出‘一部关于中文自由式说唱的记录电影’,谈论了一些‘Hip-Hop文化在中国的话题’。”
《钢铁麦克》缺少乍看之下精彩的故事和交手,选取的两场Iron Mic史上最高水准的对决:MC大卫&MC马俊,大狗&Lil’Ray,当事人们在采访中回看当年的态度纷呈,但当年若有火气,现在也已熄灭。
影片末了出镜5分钟的王波是“传说中的人物”,他乃至有否定统统之态。众角色都提到他,他早早被捧上中文说唱的鼻祖位置,也最清楚“捧杀”的意思。Billy Starman和他聊了两次,每次三小时,第一次只是就着啤酒畅聊,未带相机。听王波讲话,很随意马虎想到崔健。摇滚和说唱,根源都在质疑和探索。
王波反思自由式说唱的意义,追溯Hip-Hop刺痛的、政治性的实质,他谈的内心和原谅,听起来远不如《中国有嘻哈》式的选秀逻辑那么合时宜。
但实在王波的5分钟镜头之外,他对新事物挺豁达,并非认去世理的老家伙。代价取向上认同他的Billy Starman,对秉持“先养活自己再谈说唱艺术”的态度也同样持尊重态度。只不过在商业为大的本日,他们站在鸡蛋的一边,想试着呈现Hip-Hop的另一个维度。“不要忽略事物的繁芜性。”从这个角度来说,《钢铁麦克》的厚度超过比它更光鲜好看的《触手可及》与《川渝陷阱》。
Billy Starman
澎湃新闻:拍这部记录片的触发点是什么?为什么是2015年?它为什么值得你耗费从业(记录片拍摄)以来最长的韶光?
Billy Starman:2015年底Showtyme通过我们共同的朋友找到了我,来寻求帮助,希望能把他积攒多年的Iron Mic素材用某种办法让中国年轻人看到。在当时我对Iron Mic险些没有任何的理解,只是凭直觉判断这将是一个很棒的故事,而且Showtyme当时表现出的觉得,是他想退休了,把这件事交给中国的互助伙伴去运作。后来我和团队先找了网上所有能看到的Iron Mic视频,又花了很多韶光看Showtyme拿来的历史素材,算是有了初步理解。前期拍摄时,和每一个干系的人去聊,就有了更深的理解。我们一边拍一边剪,直到2017年10月才算完成。倒不是说《钢铁麦克》值得我花这么永劫光,而是在我和异视异色(VICE中国的公司注册名)拥有的制作资源为条件下,制作过程自然地就持续了这么永劫光。
澎湃新闻:Hip-Hop文化里你最喜好哪一部分,是freestyle battle吗?
Billy Starman:正统的对Hip-Hop文化形式的定义,一样平常会把它分为说唱、涂鸦、break dance、DJ四个部分。这四个部分里我关注最多的是说唱,由于自己最早便是个乐迷。说唱音乐中,我关注比较多的是“措辞性”,不仅仅是歌词,也包括歌腕表示音乐、传达信息的办法。
Hip-Hop作为一种文化舶来品,到了中国难免会产生一些曲解和误区,个中一条便是“如果你是说唱歌手就必须会freestyle”。在很多人潜意识里,freestyle是一个说唱歌手差异于凡人的必备技能,而我们自古以来都喜好看“1vs1对决”这种形式,以是freestyle battle成为很多中国年轻人打仗说唱音乐的拍门砖。可能由于我年事比较老,听了几年打口磁带后才看到《8英里》,以是freestyle battle并不是最初吸引我的东西,在拍摄制作《钢铁麦克》的过程中,才对它有更多的理解和认识。
2016年Iron Mic决赛小青龙VS大疯猴儿
澎湃新闻:你看的battle现场多吗?个人的体验怎么样?battle现场是高度互动的,想过采访台下人(纯粹不雅观众)吗?
Billy Starman:2005年的时候我上大学期间,在网上看到过茶米和Young Kin的决赛视频,但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比赛。2006和2007年我都去看了“龙虎斗”的比赛现场,见识过小老虎freestyle battle的顶峰之作。2016年我们对Iron Mic比赛的拍摄中,拍到过一些不雅观众的采访,但可能末了剪辑采纳的办法,是把镜头、导演的视角都放到了不雅观众一边,起的更多是“提问”的浸染。
澎湃新闻:未开机前的构造设计、走向和取舍,与末了的成片有多大的差异?
Billy Starman:未开机前,我们先是尽可能多的搜集历史素材,除了Showtyme自己收藏的,还有一个叫MOGO的网站曾经记录下4、5年的Iron Mic比赛,但很遗憾末了我们没能联系到版权持有人。当时对付可能性的设想有很多,终极的成片已经是在我们团队能力和资源范围内,最优选择的结果。有些更深入的层面,不是我们目前所能触及的,不完全的部分只能算作遗憾了。
澎湃新闻:影片聚焦在Iron Mic赛事上,险些没有交代中国说唱的大背景,以及它在这段历史中的位置。是篇幅缘故原由,还是有别的缘故原由?
Billy Starman:《钢铁麦克》的出发点便是讲“Iron Mic的故事”,希望能以小见大,终极我以为也做到了。全体电影不因此韶光线为轴,以是很难表示中国说唱大背景的部分。实际上每个人的采访里或多或少地会提到一些,但对付没有经历过的不雅观众来说可能不足详细。
实在全体导演思路可以大概总结为:我们用“每个人与Iron Mic的故事”,拼凑出“一部关于中文自由式说唱的记录电影”,谈论了一些“Hip-Hop文化在中国的话题”。
Ray在联络湖的家里
澎湃新闻:片中的两场交手——MC大卫&MC马俊,大狗&Lil’Ray,为何选这两场详细呈现?
Billy Starman:从各个方面来看,这两场都是Iron Mic历史上水准最高的对决,我们的素材量适值也够。还有一些也很经典的Iron Mic比赛,但有一些限定吧,紧张是我们能拿到的素材,也不能直接去网上扒一些没有授权的东西。
澎湃新闻:对这两场battle,看过影片的不雅观众很随意马虎站队某一方,Showtyme的判断也在影片中清楚呈现。这里面也有你的态度吗?还是这是不可避免的呈现?
Billy Starman:为什么一定要站队呢?在没拍采访之前,我或多或少会有这种觉得:“大卫被马俊碾压”“大狗没有Lil Ray说得好”。但他们每个人的采访都详细阐述了自己对“freestyle battle比赛”的理解,与他们在Iron Mic的表现是一体的,这让我明白了很多当初不明白的道理,比如王波为什么会在现场对马俊和大卫分别作出那样的评价。Iron Mic的规则中,是现场不雅观众来决定胜负,以是哀求不雅观众必须站队。但当这统统成为过去时,“站队”也成为了故事的一部分,我们再转头看这个故事,就没有什么“站队”的必要了吧。选择一方去站队,是不动脑筋的做法,不要忽略事物的繁芜性——这是我的态度,如果非得要强调态度的话。
大卫在段祺瑞府草地上玩双截棍
澎湃新闻:MC飞和艾热俩人的故事是一开始就决定给他们这些篇幅的,还是在拍摄和剪辑过程中渐生的想法?为什么选择他们的故事?
Billy Starman:篇幅基本都是在后期剪辑时决定和调度的,的确是渐生的想法。最初决定做一个长篇幅的完全电影,而不是VICE常见的分集式后,我们最初的设想是能在当今生动的MC里找到那么一两个,可以和历史上的人物呼应起来的。但事实上这种想法太过空想化了,在2016年拍摄Iron Mic各分站赛的过程中,我们每场比赛都着重拍摄了当场的分站冠军,但末了也并没有找到很棒的角色和故事,乃至连“让人激动的battle”都没有拍到几段。以是末了的剪辑版本里,还是以历史上的人物和故事为主。
在拍摄之前,我从没有见过这艾热和飞。他们的对决适值涌如今一个很奇妙的韶光点,不雅观众可以通过他们看到,说唱音乐早就已经传播到了中国最偏远的地方,那里的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来让说唱音乐“接地气”。这是在我看来最“正能量”的地方。
澎湃新闻:你有没有创造,整部影片中彷佛除了艾热是快快乐乐的,其他人都挺撅的,士气比较低落。影片中未提及,但像硬币的正面一样作为比拟的,是《中国有嘻哈》的火热。为何没有和受访工具在对话中提及?你们私下有提及吗?
Billy Starman:如果不雅观众能理解艾热“快快乐乐”真正的意味……看完全片肯定有这种觉得:“为什么艾热说的话和他的神态,与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但如果不雅观众有机会去新疆和本地年轻人互换一下,大概就能明白他们独特的措辞体系了。
片中所有人物的采访,都是在《中国有嘻哈》之前完成的,除了王波。如果没有今年夏天的“嘻哈热潮”制造的聒噪,可能王波不会答应接管我们采访。当时他也揭橥了一些对这个节目和说唱音乐现状的意见,但末了我们没有选用,还是把话题集中在Iron Mic本身上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选择,我也很难用笔墨阐明清楚。
全体拍摄过程中,我们与很多MC有过互换,当时韩国有个节目《Show Me The Money》已经在网上很火了。比较70、80后那一批说唱歌手,90后们对韩国说唱的认知度和接管度都更高一些,比如说,老一代们最认可的还是美国“1990黄金年代”,而新一代们有这种意见“韩国盛行音乐全体工业水平高,SMTM绝对有可取之处”。《有嘻哈》后面的事实证明,“说唱”并没有真的火起来,而是“选秀”这种综艺形式,在中国仍旧行得通。如果你想问的是我个人的意见,我反对统统“反智”的形式。
澎湃新闻:Iron Mic的盛衰在影片中被提起,但未深入。你和Showtyme本人磋商过这个问题,包括freestyle battle在美国的盛衰缘由吗?二者有什么共同点吗?
Billy Starman:Iron Mic作为一个赛事的盛衰,实在是我在最初想着重描述的一部分,但实在终极的效果并不明显,由于这个过程很难量化、视觉化。freestyle battle在美国的历史我不是很理解,与Showtyme也没有深入谈论过。我想Iron Mic的盛衰和freestyle battle在国外的发展轨迹并没有太多的一定联系,更多的是内部的组织折衷能力,以及全体文化环境,制约了它的发展。
Showtyme在家中
澎湃新闻:常常,反而是外国人在中国做的音乐项目比较长久,比如New Noise、Split Works、Iron Mic……你以为是为什么?
Billy Starman:没错,确实是这样,先shout out to你说到的这些名字,他们都值得我们去尊重,虽然我平时老爱拿expats(指旅居中国的外国人)开玩笑。欧美人士对付文化的理解与我们不同,他们更尊重个人代价,也习气从长远角度看问题,这对我们本地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值得参考的视角。与此同时,他们也能更清晰地看到中国市场潜在的各种机会,这些机会大多来自文化流利的不对等。
澎湃新闻:影片中的受访工具们对Iron Mic的感情繁芜,希望它活下去,有新方向,变更好,但没人能说得出详细的方向。Iron Mic这些年的运作模式影片中也没有详细交代,更多的因此它为平台呈现MC们的状态和想法。说说这样表现的缘故原由吧。
Billy Starman:像前面一个问题谈到的,运作模式有点难以实现视觉化,后期剪辑的过程中还是更将视角集中到“每个MC与Iron Mic的故事”这一块。“没人说得出详细方向”正是故事的一部分,也不会有一种运作模式可以完备办理各种问题,真正行得通。
澎湃新闻:影片中很多人都讲自己对battle的理解,不同人不同态度很激荡。到末了部分,王波、MC大卫等,他们的反思和对“第二个黄金时期”的不看好,态度趋同了。这样会有一壁之词之虞吗?为何没有涌现和他们交手的思想?
Billy Starman:“第二个黄金年代”实在是个伪命题,是我在网上看到的说法,拿出来问每一个采访工具。它所对应的“第一个黄金年代”之以是被人记住,是由于当时留下的音乐作品,那时候“不能触及的线”是不明显的,有些年夜胆者一贯在试探。在某个韶光点上,金钱可能是衡量代价的标准,但韶光的推进会见告我们,金钱会贬值,会被花光,真正的代价是可以流传下来的东西,更多来自精神层面。每个人对说唱音乐的诉求不同,如果他的想法是“首先养活自己统统才故意义”,那一定会去设想积极的可能性;如果他想的是“说唱音乐真正会给我带来什么”,那一定会有大卫和王波的反思。作为察看犹豫者,这两种出发点我都尊重。
澎湃新闻:总是这样,有所坚持的老一辈对潮流谨严,也更随意马虎以为自己的时期比较纯粹,比较好一点。王波讲得最彻底,他讲到Hip-Hop刺痛的、政治性的实质,反思battle把民气里最脏的东西逼出来的合理性。他频年夜多数采访工具走得很远。对这个人物的呈现办法和篇幅,你是怎么考虑的?
Billy Starman:最初王波是不愿意接管采访的,他有自己的考虑,不想就Iron Mic揭橥任何意见。开始我们的剪辑是按照“没有王波出镜”的条件在剪,所有人都提到了他,但他本人一贯没涌现。后来这个粗剪版本我发给王波看,由于有些历史素材里还是有他,须要得到他的容许。看完他说可以接管我们的采访,我就迅速跑到北京拍了他,这段采访被放到了末了。
网上有很多人说“中文说唱第一是姓王的”,但现在他亲口见告我们:“没有第一”。这在全体剧情里来说可以算是个“反转”,让不雅观众一下有了新的思考角度。采访我们拍了3个多小时,末了剪出来的之后这么几分钟,有些话难免会“断章取义”,让人产生理解偏差。实在王波对“潮流”的态度还是很积极的,他一贯乐于学习和接管新的音乐形式,也在帮助和提携一些年轻音乐人。
澎湃新闻:拍记录片之前,你也在音乐行业待过一段韶光。处于不同位置的视角有什么不同?拍记录片能帮你更好地看清这个行业,或者功利一点说,供应更佳的做音乐项目的思路吗?
Billy Starman:拍记录片和我自己在做的一些音乐项目,实在没有太多的联系,这两者并不处于同一行业。异视异色以往出品的记录片,因此青年媒体的视角去看待和解读一些文化征象,而我参与的音乐项目比如Do Hits厂牌,更多代表了我个人的品味喜好,以及我个人认为有代价的可能性。当然这个“代价”并不是经济代价,在这方面我目前并没有太大能力。
澎湃新闻:Hip-Hop圈的代际更迭非常快,30岁的马俊已经用“孩子”指代后生了。拍摄和采访的过程中,你能感想熏染到明显的代际感吗?
Billy Starman:当然,实在不但是Hip-Hop。从音乐天下的层面说,全天下的音乐都在很快速地进化,我们在中国并没有完备同步欧美、日韩的脚步。从现实天下层面来说,中国的脚步尤其快,每一批大楼盖起来,每一批年轻人就发展起来开始表达了。不同的措辞体系,不同的代价取向,这些都折射到说唱音乐里。
澎湃新闻:陈冠希也好,MC们也好,有共性的“嘻哈精神”吗?
Billy Starman:我明白你想问的意思,但我觉得用“嘻哈精神”来描述这种共性是不准确的。像王波说的,Hip-Hop有着巨大的原谅性,纵然是发展轨迹完备不同的人,都可以通过它实现代价。
澎湃新闻:freestyle实质是江湖的、手工的,它和商业有可能兼容出比较好的结果吗?
Billy Starman:Hip-Hop有一个很大的特点,便是它对商业的原谅性更强;相对付其他音乐形式,说唱音乐也更随意马虎跟商业结合。但我希望《钢铁麦克》的不雅观众都能去思考,商业真的是终极目标吗?大概在目前,它们的确总是被绑在一起,但那更像是商业对文化的裹挟。我们追求Hip-Hop的进化,终极是为了能更自由的表达,这个天下上有比商业更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