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15日,王维红驾车从房屋和护栏中间处坠入麒麟寺水库。新京报 赵朋乐 摄
本家儿驾车坠入水库身亡,两份血液检测报告,一份酒驾,一份无酒精含量;甘肃省保监局参与调查
2018年6月12日,焦小云来到国道212线肖家店西南71米麒麟寺水库处(甘肃陇南市文县)。2年前,她丈夫王维红驾车坠入这个水库。
甘肃省陇南市文县公安交警大队调查结果显示,2016年3月15日凌晨6点多,王维红开车至上述路段时,坠入麒麟寺水库。两天后,王维红尸体被打捞上来。文县公安交警大队认定该事件“不属于交通事件”,缘故原由是“在自主意识支配下完成”。
这个事宜随后因去世者身后的保险赔付问题而一波三折。两份完备不同的血液检测报告——第一次结论是醉驾,第二次结论是无任何酒精含量,更是让事宜扑朔迷离。按照保险赔付规定,自尽、酒驾、吸毒不予理赔。
王维红生前投有安然保险,焦小云根据保险条约打算,中国安然人身保险株式会社庆阳分公司需赔付2400万元。安然保险庆阳分公司谢绝赔付。2016年7月18日,焦小云向甘肃省庆阳市中级公民法院起诉中国安然人身保险株式会社庆阳分公司。2016年12月19日,案件一审开庭。一审败诉。焦小云上诉,2018年3月,甘肃省高等公民法院以一审存在审判职员应该回避的环境为由,将此案发回重审。
一审期间,案件曾停滞审理,转为刑事侦查。庆阳市公安局于2017年6月27日回答庆阳市中级公民法院,表示“经反复调查核实,仍无法证明该案当事人涉嫌保险诱骗罪”。
2018年6月13日,焦小云收到甘肃省保监局调查组短信,对方表示已开展调查,哀求她合营。
甘肃男子驾车坠入水库去世亡
焦小云和王维红都是甘肃庆阳人。焦小云说,王维红失事之前,他们经营三家火锅店,三家加盟店,年收入600多万,好的时候有800多万。失事之后,家里的火锅店无人经营,全部停业,加盟店不能供应质料,也退了加盟费。
王维红去世时只有45岁。2016年3月中旬,他们在西安的新店装修完毕,定在3月19日开业。3月13日,俩人在西安市“凤城五路”的一个租车行租了一辆小型轿车,焦小云因要照顾孩子坐大巴返回庆阳,王维红则驾车前往陇南稽核市场,顺便探求更好的火锅原材料。据理解,当地盛产花椒,自古便是优质品种“大红袍”花椒的故乡。
3月15日早上8点多,焦小云送完孩子上学,跟往常一样,习气性地给开车在外的王维红打电话,讯问他走到哪里了,却创造电话不通,随即见告女儿,女儿联系亲戚朋友,但大家都打不通王维红的电话。焦小云很纳闷,由于头天晚上王维红还与她通电话,说“第二天一早要往回赶,让他们也整顿一下开业前到达西安”,并和儿子通话十多分钟。
10点多,焦小云接到陇南县碧口交警大队民警电话,对方见告她,“一辆车坠入水库,可能是王维红。”3月17日中午,王维红的尸体被打捞上来。
新京报得到的文县交警调查记录显示,王维红在陇南稽核期间,连续两晚睡在车上。对此,妻子焦小云并不虞外,她阐明,由于有洁癖,小县城宾馆卫生条件不好,王维红甘心睡在车上也不愿去住宾馆。
据警方的调查记录显示,当地村落民证明,3月13日晚和14日晚,王维红均涌如今中庙乡桥头。14日晚,有村落民讯问王维红是做什么的,王维红表示昨天等的人没有等到,并向村落民出示身份证。
文县公安局交警队的调查中,王维红所驾车辆的GPS记录显示,2016年3月15日凌晨5点37分旁边,王维红从中庙乡开往碧口镇方向,在文县G212线附近楼房坪东南249米处,从5点56分熄火至6点18分。6点19分车辆原地启动怠速30秒,6点20分启动车辆以46km/h的速率开始行驶,6点22分行驶至文县G212肖家店西南71米处车辆速率降至6km/h,连续向前行驶至文县肖家店119米处车辆停下来并熄火,6点24分车辆启动之后GPS旗子暗记消逝,此时王维红已坠入水中。
调查报告显示,警方勘查并没有创造现场道路路面制动痕迹,“在车辆驶出路面点位置路边缘有眇小痕迹,证明车辆在驶出路面之前未采纳制动方法而是加速行驶。”
此外,警方现场勘查剖析:“事发地路况好,道路直,视野开阔,轻微坡度,驶离路面点西侧有水泥防护墙,东侧有路边房屋,没有其他成分的影响下在此发生交通事件的概率极低。”
GPS记录显示,在3月13日至14日,王维红曾前后六次涌如今事发地附近,焦小云一审代理状师、甘肃拓原状师事务所刘吉颖剖析,这是王维红来回中庙与碧口镇途中的正常经由和勾留。保险公司则认为,这是王维红为了自尽进行踩点。
“那条路那么多急转弯,想自尽哪个弯道冲下去都活不了,还用得着踩点吗,还在有人居住的地方?”焦小云不能接管丈夫自尽的说法。
保险公司拒赔2400万元保险金
王维红生前买有保险,出事后,焦小云第一韶光联系保险公司,在随后的尸检、血液检测过程中,一贯有保险公司职员参与。
焦小云说,王维红和安然保险庆阳分公司保险业务员刘江(化名)的表哥是朋友,由于自家开火锅店,刘江多次与表哥到店用饭,熟习后推销保险。“刘江常常来吃火锅,有时候还和同事们一起,他还有我们店的VIP卡。”
焦小云说,从2014年9月份开始,上述保险公司险些每隔一周或者半个月,就有不同的保险员到店里向王维红和焦小云推销保险。焦小云说,每出一次适宜贩子的险种就会约请王维红理解,有一次还在酒店举办酒会先容。
事实上,2014年,焦小云给自己买了三份安然保险,给丈夫在太平洋人寿和公民人寿保险公司各投保一份,分别是“安行保两全保险和祥和幸福保意外侵害保障操持”和“百万身价惠民两全保险和意外侵害保险”。
“当时我们已经买了保险,觉得不用再买了,但是安然保险的业务员说这是身份的象征,险种不一样,保的金额更多,到一定韶光会返还。像我们做生意要贷款,也可以用保单贷。”焦小云说,“当时还说我老公常常在表面开车跑来跑去,买这些保险正得当。”
2015年9月,经由保险业务员一年的奉劝,王维红斟酌,就当是理财,便在业务员的推举下,购买“安然福”和“百万任我行”保险,受益人是焦小云。投保过程中,保险公司安排王维红进行体检,又对店面进行核查评估,一个月后,审核通过,才完成投保。
焦小云供应的投保条约显示,2015年10月26日,王维红在安然保险庆阳分公司投保了《安然福终生寿险》保额300万元,供应的保障为被保险人身故,按保险金额给付“身故保险金”,保险费每年93300元。并有附加《安然福提前给付重大疾病保险(2015)》保额15万元、《长期意外侵害保险(2013)》保额1000万元(自驾双倍赔付2000万元)和《豁免保险费重大疾病保险》,保险期间分别为终生、26年、20年,保险费每年共60619元。
焦小云说,按照《长期意外侵害保险(2013)》中的规定,被保险人以驾驶员身份驾驶或者以搭客身份乘坐个人非业务车辆期间因交通事件遭受意外侵害,并自事件发生之日起180日内身故的,除按第一项给付“意外身故保险金”外,保险公司按第一项确定的“意外身故保险金”金额给付“自驾车意外身故特殊保险金”,也便是双倍赔付,共计2000万元。
2015年11月2日,王维红再次投保《安然百万任我行两全保险》保额为10万元,交费10年,每年保险费2459元,条约中举例解释保险保障为:“自驾车意外全残或身故保险金,”给付金额100万元。
当初买保险送的玉镯子还在家里放着,但王维红却不在了。焦小云说,由于王维红自驾身亡,按照保额,安然福终生寿险保险金300万元,长期意外2013保险金2000万元,百万任我行两全保险100万元,一共2400万元。
2018年6月11日,中国安然保险株式会社甘肃分公司品牌部卖力人张文松(音)见告新京报,王维红是主动投保。“庆阳地方小,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认识一两个保险业务员”。张文松说,对付此事,公司认为当事人买了多家公司保险,有外债,存在自尽的嫌疑,涉嫌骗保。
事件发生后一个月,也便是4月15日,保险公司出具“理赔决定关照书”,表示“不予退还保险条约之保险费;不予承担条约解除前发生安全事件之保险任务”,情由是“因本次事件属于条款约定的任务免除环境,以及投保人在投保时故意未向本公司如实奉告,严重影响了本公司的承保决定,故解除保险条约,同时不承担给付保险金的任务”。
双方法庭舌战承保规定
焦小云说,当时事件处理报告还没下达,不知保险公司根据什么结论不予理赔。
2016年7月18日,焦小云起诉中国安然人身保险株式会社庆阳分公司。2016年12月19日,此案在向甘肃省庆阳市中级公民法院一审开庭审理。
刘吉颖见告新京报,2015年3月16日下午车辆打捞上来后创造,车的主驾驶位置阁下的车窗玻璃是打开的,解释车辆落水后,王维红曾打开车窗试图逃生。而王维红的尸体直到3月17日中午才找到,其腿上有很多淤泥,解释在水底挣扎,试图向上攀登。
而在一审质证环节,保险公司认为,车窗打开不能证明王维红试图自救,车窗密封情形下坠入水中,水不能迅速进入,更能供应生还可能,车窗打开水迅速进入车内,更能证明王维红系自尽行为。
在焦小云看来,“保险公司探求统统情由不给赔付。”
一审中,保险公司曾提出王维红驾驶的车辆不属于涉案保险条约约定的“个人非业务车辆”,缘故原由是只管车辆登记利用性子为非营运,租车公司违反地方政府规章及行业自律规约,将他人车辆牟利转租赁,从事以牟利为目的的乘客运输行为。该车的营运性子已经不再属于“个人非业务车辆”,已不在涉案保险条约的保障范围内。对保险公司这个见地,法院未予采纳。
其余,保险公司提出,王维红未如实奉告在其他保险公司投保的事实、未如实奉告年收入及负债情形,甘肃省庆阳市中级公民法院对这一情由不予支持。
焦小云表示,自己家并没有巨额欠款,“做生意我们借别人钱,别人也借我们钱,这很正常。”
两份不同结论的血液检测报告
事件发生后,陇南市公安局交警大队对王维红的血液进行送检。2016年3月21日,四川民生法医学法律鉴定所出具的考验结果显示:“从送检王维红血液中检出乙醇浓度为273.0mg/100ml”。
“不仅是酒驾,而且是醉驾。”焦小云被奉告。她说,警方在调查过程中,拿着王维红的照片在一些商店、饭店讯问王维红是否买酒,对方均表示没有。
焦小云不服,并提出重新做鉴定。他们最开始联系兰州一家鉴定中央,对方表示和四川鉴定中央平级,鉴定出来在法律上仍旧会有争议,而且是末了一份血液标本,不能摧残浪费蹂躏,建议去级别更高的鉴定中央。
焦小云说,他们终极确定去上海法律鉴定科学技能研究所法律鉴定中央。文县公安局交警大队、保险公司职员和她一同前往上海。2016年3月28日,考验结果显示:“所送检血液中未检出乙醇、吗啡、杜冷丁、氯胺酮和甲基苯丙胺等苯丙胺类愉快剂身分。”
对付2份结论完备不同的血液检测报告,焦小云状师在法庭上提出质证,法院当庭没有表态,在讯断书中对付这一情形也没有揭橥见地。
此外,焦小云的状师认为,事件唯一的眼见证人葛万庄(化名)的笔录存在出入。
证人葛万庄是做豆腐买卖的,当天早上正要外出送豆腐,看到王维红的车停在马路右侧,轻微骑黄线一点,出于好奇看了一眼。但由于天还没亮,看不清车牌,隐约能看出是玄色的车。
6月13日,新京报来到事发地。葛万庄见告,当时王维红的车停在一栋二层民居后面,失事时是从民居和民居前面的防护栏中间空隙掉入水库中。“当时他车尾灯亮着,我觉得他今后面动了一下,然后往前开,往左边打了一点点,接着嗡的一下往右边掉下去了。”
葛万庄开过车,他认为,“当时路边有油菜花,车停在屋子后面,这个角度很丢脸到右边的水库。”
在文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笔录中,葛万庄提到,“看这辆车今后倒了有十米旁边。”
刘吉颖状师表示,警方出具的事件调查剖析书中记录,王维红所驾车辆GPS显示,车辆并无倒车行为。
保险公司向葛万庄讯问笔录中显示,葛万庄称:“车辆往左打又往右打方向盘,然后冲下去了”,葛万庄见告新京报,他从来没有直接说冲下去了。从保险公司的问询视频中把稳到,这句话是保险职员提问,葛万庄回答“是”。
对付为何涌现两份完备不同结论的血液检测报告,新京报联系文县公安局,对方未予置评。
一审法院认定“非意外也非交通事件”
最让焦小云心烦的,是丈夫身亡的事件缘故原由认定。
2016年3月17日,文县公安局交警大队出具“道路交通事件尸体处理关照书”,称“王维红因交通事件去世亡,尸体已经考验。根据有关规定,请于2016年3月28日前办理尸体丧葬事宜。”
文县碧口交警队中队长戚红群见告新京报,这只是格式关照,详细事件认定往后续调查为准。
2016年5月4日,文县公安局出具《不予处理决定书》上表示,对付王维红坠入水库一案,经审查认为不属于交通事件,根据《中华公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一百一十九条和《公安机关办理行政案件程序规定》第二百三十三条之规定,决定不予处理。如不服本规定,可在收到本决定书之日起六旬日内向上一级公安机关或者本级公民政府申请行政复议或者依法向公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
依据《道路交通事件处理程序规定》第41条:“经由调查,不属于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统领的,应该将案件移送有关部门并书面关照当事人,或者奉告当事人处理路子。”
因此,焦小云说,“文县公安局如果认为本案不属于交通事件,就应该将案件移交干系部门,并奉告我们处理的路子,如果认为查不清事实、判断不了成因,就应该出具事件证明,奉告当事人可以提起民事诉讼。无论如何,不能出具所谓的《不予处理决定书》。”
拿到决定书后,焦小云当时并没在意,她以为只要能打消酒驾和自尽,保险公司就没有情由不赔付。焦小云说,她虽然不大理解这一结论的意义,也没故意识到该当立即申请复议,终极错过期效。
2017年4月19日,庆阳市中院在审理案件时,对付事件发生的缘故原由界定不明确,不能精准确定民事任务,发函给陇南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哀求对去世亡结论做进一步明确。
陇南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于2017年5月16日回答表示“王维红系溺水去世亡”,“认为本起事件不属于交通事件”,并附上了“3·15事件调查剖析报告书”。
报告书显示,“根据现场勘查、电子物证、拜访调查及考验鉴定,认为此事是当事人王维红在自主意识支配下完成的,不属于交通事件,不予按照交通事件受理。”
文县碧口镇交警系统一位事情职员表示,处理交通事件二十多年,从未听说过“因自主意识支配,不属于交通事件”。
一审辩解状师刘吉颖认为,驾车本身便是自主意识的表现,文县公安的报告并不敢下定结论说自尽,“这便是玩笔墨游戏,让人认为是自尽。”
刘吉颖认为,证据不敷以证明是自尽就不能认定为自尽,打消自尽、吸毒、酒驾等不予理赔的情形,保险公司就该当赔。
据公开资料显示,2016年6月1日,荆门市私人老板周华在京山县雁门口镇发生交通意外,周华本人因溺水身亡。在善后事情中,家属创造,周华从2009年开始在荆门市的各大保险公司为自己办理了22份意外保险,如果赔付,周家人将拿到1097万元的高额赔付费。然而,在申请理赔的过程中,安然人寿、泰康人寿、新华人寿、中国人寿等11家保险公司以“骗保”为由,谢绝了家属的赔付申请,周家人末了将他们分别告上法庭,并追加荆门市保险行业协会为第二被告。
2016年6月,湖北荆门11家保险公司“抱团拒赔”案中,当事人周华未解安全带,车窗未打开,被保监会认为是没有逃生自救举动。
在焦小云起诉保险公司案一审期间,法院以此案涉嫌刑事案件为由停滞审理,并转为刑事备案侦查。
庆阳市公安局于2017年6月27日回答庆阳市中级公民法院,表示“经反复调查核实,仍无法证明该案当事人涉嫌保险诱骗罪。”
新京报从多方面理解到,审理期间,法官曾主持调度,焦小云的条件是必须赔付2400万元,可以放弃从2016年4月17日至讯断实行之日期间的利息。保险公司提出最多付一千万,双方都不同意,和解不能达成。
2017年11月15日,庆阳市中级公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驳回焦小云的诉讼要求。
法院认为,本案没有足以推翻《不予处理决定书》的证据,因此也认定为不属于交通事件。并认定,王维红驾车坠入水库既非差错也非意外,即王维红在其自主意识支配下驾车坠入水中既非遭受意外侵害也非交通事件,安然保险安阳分公司理赔条件不造诣。
出此结果不服,焦小云提起上诉。
一审判决后,状师和焦小云有时创造,一审法院主审法官张治辉的妻子在安然保险庆阳分公司事情,本应自行回避却没有回避。
安然保险甘肃分公司品牌部卖力人张文松认为,法院碰着这么大的案子,单一某一个人的关系不能起到决定性浸染,“如果能起到决定性浸染,讯断早就往有利于我们这一方发展了,我们还用等这么久吗?”
2018年3月30日,甘肃省高等公民法院以一审存在审判职员应该回避的环境,未回避可能影响案件的公道审理,裁定撤销一审判决,并发回庆阳中级公民法院重审。
2018年6月11日,新京报联系甘肃省庆阳市中级公民法院,对方表示法官事务繁忙,无法接管采访。
安然保险甘肃分公司品牌部卖力人张文松联系新京报表示,“公司与当地公检法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可能去阻碍讯断。我们也在等待法院的终审,裁决认为我们该当有什么任务,我们就按法院的裁决实行。”
一审败诉,焦小云很难接管,她说,官司一定要打下去,就算拿不到保险赔付金,也要还丈夫一个明净。
采写/新京报 赵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