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健

一位大师走了。

怀念陈复礼师长教师一位令人景慕的摄影家 汽车知识

一颗灿星陨落了。

2018年9月11日21时30分,著名拍照家陈复礼与世长辞,享年103岁。

陈复礼1994年在长江三峡

我与陈复礼师长西席相识不久,谋面不多,但他的名字和一幅幅幽美生动、如诗如画的拍照作品已30余载时刻不忘,久久萦绕于心。

第一次听到陈复礼的大名是上世纪的1984年。

那年,我大学毕业进入新华社江西分社当拍照。
一天,分社拍照采访室主任游云谷走进办公室对我说:“喷鼻香港的拍照家陈复礼来了,我陪他出去转几天。
”说完,整顿好拍照器材背上就走。

游云谷是中国著名拍照家、新华社高等,陈复礼何许人也,让游老师这般重视、亲自作陪?我初出茅庐,寡见鲜闻,一时有些好奇。

过了几天,游老师回来了,走过我办公桌时,随手递过一本杂志说:“这是喷鼻香港新出版的《中国旅游》,里面刊登了陈复礼的一些拍照作品,你好好学学。

我立时接过杂志打开,一幅幅画面清新的风光图片如一缕缕东风迎面而来,令民气旷神怡。

一周后,游老师给我派了个任务:“鹰潭市宣告对龙虎山进行旅游开拓,你去拍一组图片吧。
”我答应一声,下午乘大巴来到鹰潭住下。
越日上午,我登上了龙虎山。

龙虎山景区有99峰、24岩、108景。
这里奇峰竞秀,怪石突兀;清溪蜿蜒,瀑布斜飛;悬棺崖葬,蔚为奇不雅观。
我花了近三小时,在不同地点、不同角度拍了上百张图片。
当我兴冲冲回到南昌把10多张选出的图片摆在游老师面前时,他一张张看得仔细,看完拉过一把椅子让我在身边坐下,苦口婆心地对我说:“拍好一组新闻图片并不随意马虎,既要看重新闻性,也要讲究艺术性。

游老师以陈复礼的作品为例说,你看了那本期刊吧,陈复礼拍风光有两个特点:第一看重构图,通过对景物范围取舍、远近拉伸、视角俯仰的综合选择来表现美;第二讲究影调和色调的利用,他喜好将物体的色彩加以简化,繁中求简、虚实相间、藏露结合,以表达物体的精神和性情。
那幅《莫辜负三春杨柳》,便是在极度简约的构图和凝炼的色调中,借大好春光来寄托他对中国改革开放的祝愿。
游老师又详细讲解了构图的技巧和用光的方法。

我若有所悟,立时对游老师说:“我再去一次龙虎山重新拍过吧。

二上龙虎山,我待了三天,每天起早贪黑,守日出追落日,重拍了数百张图片,从中选了十多张发稿,终于完成了任务。

没想到,我的拍照生涯十分短暂,次年,因事情须要我被安排去做笔墨。
此时新华社社长是著名穆青,他几次再三主见应走复合型成才道路,既写笔墨,也兼拍照。
这期间,我在采写笔墨新闻的同时,也拍了一些新闻图片,陈复礼的作品常常成为我的艺术借鉴和指引。

大约是1995年5月,已退出领导岗位的穆青来江西拍照采风。
从井冈山到婺源,我陪了他10天。
我们上井冈山笔架山拍十里杜鹃林,在昌井公路沿线拍屯子风光。
在婺源住下确当晚,穆老十分感慨地说:“婺源是中国最美的屯子!
”说完,转头问一位同事:“你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吗?”同事摇摇头说不清楚。
穆老笑着说了三个字:“陈复礼”。

在场的一位婺源干部主动提及了这段来历。
1987年春,陈复礼来婺源拍照,不久专门办了一个婺源拍照作品展,序言中写进了这句赞语。
没想到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原来默默无闻的婺源名噪一时,游客如蚁附膻,很快成了有名遐迩的旅游胜地!

穆老说:“不仅仅是一句话,还有一张图片”。

我插话说:“您说的是陈复礼获国际拍照金奖的图片《天上人间》吧!
”那幅作品我见过,取景非常美,远眺峰峦雄伟、云雾环抱,近不雅观梯田如链、溪流逶迤,加之花黄树绿、粉墙黛瓦,恍若天上人间、世外桃源。

穆老点点头:“这便是拍照的魅力,创造美、捕捉美、通报美!

陈复礼拍照作品《天上人间》

我们在婺源住了三天,陈复礼去过的一些景点都去拍了,虽然错过了油菜花开的最佳机遇,但穆老十分愉快,每每汽车开几步就叫停。
离开婺源时他感慨地对我说:“陈复礼所言非虚,婺源真是移步即景啊!

再次听到陈复礼的名字是2008年9月。

我于世纪之交的2000年互换到新华社广东分社事情,后又调随处所事情。
一天,我从电台听到宣布,张家界市政府在长沙举行“改革开放30周年与张家界走向天下”新闻发布会,首度评比出对张家界旅游发展居功至伟的7位“元勋”,陈复礼是个中之一。
宣布说,1981年4月,时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拍照家协会副主席、喷鼻香港中华拍照学会名誉会长的陈复礼,带了一批喷鼻香港拍照家首次来到张家界拍照,回去后举办的“张家界拍照展”轰动喷鼻香港。
此后,陈复礼又多次来张家界拍照,大批作品在喷鼻香港和国外揭橥,为张家界走向天下发挥了主要的助推浸染。

这条触发了我再去张家界拍照的动机。
1987年我和几位同事曾去过张家界。
但那次行色匆匆,浮光掠影,收成不大,为此一贯铭心镂骨。

当年10月,我和几个朋友利用国庆长假去了张家界。
此时的张家界已声名远播,先后被评为“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国家5A级旅游区”,被列入“天下自然遗产名录”、“天下地质公园”等。

我们先后去了天门山、天子山、黄石寨、金鞭溪、黄龙洞等景区拍照。

当我们来到黄石寨,面对那巍峨耸立的著名景点“定山神针”,陪同的当地朋友提起了1981年陈复礼在此拍了一幅有名的作品《山鹰图》。
我听人提及过这幅作品的神奇创作过程。
那天,陈复礼等喷鼻香港拍照家来到这里,被面前一座耸天石峰所震荡,陈复礼说:“假如有只老鹰在空中回旋,这风景就活了。
”话音刚落,一只苍鹰盘旋而来,朝岩峰顶端飞去,陈复礼激动不已,连呼:“天意!
天意!
”,赶紧举起相机连珠炮似的拍起来。
这幅名为《山鹰图》的作品,不久参加伦敦英国皇家拍照学会作品展览并获金奖,“张家界”的名字第一次在欧洲传开。

我在张家界住了四天,拍了一批风光图片。
回粤后,我请新华社广东分社的老拍照陈学思来办公室看我刚洗出的图片,并请他辅导。
喝茶谈天时,我们谈到了陈复礼。

没想到陈学思对陈复礼的创作经历和拍照造诣非常熟习,十分钦佩,他用带着浓重海南家乡音的普通话见告我:“不仅是婺源、张家界,陈复礼对九寨沟、梵净山、周庄等地的推广开拓也功劳极大,可谓是推介先锋、开拓元勋。

“陈复礼的风光拍照奥妙地加入国画、书法、篆刻、诗歌等,从而使作品别具一格,洋溢着浓厚的中国特色、中国意见意义。
”提及陈复礼的艺术成绩,学思滔滔不绝,“这段期间形成了他的画意拍照风格,在海内开了画意拍照先河。

我知道学思拍照之余喜好绘画,对画意拍照也有考试测验,便好奇地问:“你认为陈复礼的哪幅作品最能代表他画意拍照风格?”

学思想了想说:“我认为《千里共婵娟》最有特色”。
这幅作品很有名,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幅画面:对称的构图上,月光缓缓流动,水面和苇草寂静无声,让人沉浸于一种天人合一、超然物外的情景里。
作品达到了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的极佳境界。

陈复礼拍照作品《千里共婵娟》

他又说:“还有一幅作品也印象深刻,是去年《公民画报》揭橥的封面照片《搏斗》。
听说这幅作品是两底合成的,大海和渔船是一底,天空的白云又是一底。
它通过渔民与巨浪搏斗的情景,表现了不惧困难、不怕挫折,同心协力、奋勇拼搏的精神。
”学思果真有所研究。

陈复礼拍照作品《搏斗》

我也见告学思,曾经在《拍照天下》杂志看过陈复礼的一幅作品《霜叶红于仲春花》。
这幅作品构图简洁,虽然只截取一段小屋檐,但却透过檐下的寥寥红叶,展现了与春光斗艳的绚丽秋色,彰显出生机勃勃的生命力,不雅观之和谐惬意,品之耐人寻味。

陈复礼拍照作品《霜叶红于仲春花》

我们又兴致勃勃地谈起陈复礼以中国古典诗词名句题名的一些作品,如《日出江花红胜火》《昨夜江边春水生》《深巷明朝卖杏花》《大地微微暖风吹》《家家扶得醉人归》《云深不知处》《感时花溅泪》《山色有无中》《吹皱一池春水》《四十年来家国》等等,叹其意境深远、韵味悠长。

那天我和学思聊了良久陈复礼的画意拍照,都深深感到,陈复礼深谙中国画的奥妙,将云水节奏、山石布局、色调层次、空间虚实奥妙利用到拍照中,使作品韵律幽美、动感十足、寓意深长,既予人诗情画意的艺术熏陶,又带给人意境开阔、引人入胜的美学哲思。

2012年8月,当我听到陈学思在贵州拍照采风意外车祸去世的时,震荡惋惜之余,不禁又想起那场关于陈复礼画意拍照的发言……

“喷鼻香港有位拍照家仰慕已久,一定要去看看他!
”2013年5月我有幸来到喷鼻香港事情,到港不久便对同事说。

那天,同事带我来到陈复礼师长西席在铜锣湾兰芳道的家。

乘一台泛着迂腐金属光泽的铁栅栏老式电梯上楼,像穿过一条悠长而又神秘的光阴隧道去探访一段迢遥的历史。

陈老已是97岁高龄,他着一件深玄色矮领上衣端坐在轮椅上,脸庞清癯,双手憔悴。
虽听力有些障碍,表达有点困难,但他精神矍铄,思维清楚,双目有神。
我牢牢握住他的手向他问好,高兴地提及他的老家广东潮州,提及他熟习的婺源、周庄、井冈山、张家界,提及他影响广泛的拍照作品。
他很吃惊我对他作品的理解,频频点头,脸上泛着光采,几次再三感谢对他的关心。

陈老家人送我一本刚出版的紫荆杂志“拍照大师陈复礼”专刊,我立即兴致盎然地翻阅起来。
溘然,我看到刊内有一幅著名画家刘海粟的题字十分能干:“复礼拍照,六法留真,千变万化,不断创新”。
我想,这短短16个字,不正是拍照大师生平艺术生涯的最好诠释吗!

陈复礼的拍照生涯可以说是不断追求打破、追求变革、追求创新的进程。
他最初迷上暗房技能,搞起了集锦拍照,利用各种机会摄取不同素材,泡在暗房冲洗、合成、剪裁、放大,为所欲为地“东拼西凑”出新的作品去参加沙龙比赛;1950年代后期,他逐步走向生活,开始了写实拍照,《血汗》《喜雨》《渔家乐》等一批作品生动表达了他对劳苦百姓的关注、同情和爱怜;后来,他又把重点转向画意拍照,返璞归真,效法自然,向大自然寻求美,借中国艺术表现美,形成了写意与写实相结合的新风格;再后,他将画意拍照推向诗化,缘心感物,借景言情,以物咏志,登上了艺术的高峰,成为拍照艺术民族化的精彩代表,被誉为“摄坛王维”。
他的作品先后200多次在国际拍照展中获奖。

陈复礼拍照作品《渔家乐》

专刊中有一幅陈复礼拄著双柺的图片吸引了我的把稳,那是郎静山、吴印咸、陈复礼三位国际攝影大師的合影。
陈老小儿子陈惊雄向我先容说,1993年11月,78岁的陈复礼为了拍摄一张最佳角度的巴西伊瓜苏大瀑布,乘橡皮艇逆流而上,被巨浪抛起导致右腿胫骨两处骨折。
回港治疗不久,他腿伤未愈便拄了双柺赶往珠海参加“华裔拍照家影艺研讨会”,从而有了三人的这张合影。
照片中,吴印咸因行走不便也拄了一根拐杖,惊雄说:“父亲每次提及总笑称三人九条腿”。
我由衷赞道:“没有不遗余力的投入,没有不畏艰险的拼搏,就没有拍照家的成功!

此后几年,我每年都去看望陈老一次,或问候新春,或祝贺生日。

2016年6月,我去他家看望,贺他百岁生日。
家人送我一本他的拍照集《诗影赤心》,个中大量收入了他在内地拍摄的各种风光人文图片。

一同去探望的喷鼻香港中华拍照学会原会长吴连城感叹地說:“陈老后半生的拍照生涯基本都在內地,他离不开祖国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他太爱这个国家了!

陈复礼的拳拳爱国之心要从他参与创办喷鼻香港中华拍照学会提及。
在港英期间,喷鼻香港只有一个“喷鼻香港拍照学会”,是英国人创办的。
在这个协会里参加活动特殊是晚会一不能说中文,二不能着中装,更奇葩的是为了筹款,每次港督来参加,与港督握个手、拍个照,都要交钱。
陈复礼、徐庆丰等人下决心成立一个中国式的拍照学会。
学会于1956年申请,取名“喷鼻香港中华拍照学会”,但直到1958年才被港英政府批准。
成立那天,陈复礼他们高兴极了,欢畅地在学会里悬挂起鲜艳的五星红旗。

学会成立后,陈复礼开始带领会员去内地拍照采风。
从此,他在内地的拍照创作一发而不可收,十分醉心,格外忘情。
他曾经深情地说:“我带着相机走过很多国家,对付外国的风景,总没有对自己国家的风景那么有感情,看到祖国的山山水水,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照了还想照!

在他的镜头下,漓江的晨雾、西湖的朝霞,黄山的云海、武夷的翠峰,绍兴的水乡、苏州的园林,羊城的红棉、婺源的黄花,天山的洁白、南海的蔚蓝,梵净山的奇丽、井冈山的神奇……那一幅幅充满诗情画意的作品,让外洋游子倍感亲切、引以为豪,也使外国游客惊叹不已、纷至沓来!

今年2月9日,我再去陈复礼家探望,送上新春祝福和慰问。
陈老刚挑选完一批图片坐在轮椅上安歇。
惊雄见告我,近十年来,虽然年事已高,陈老无法再赴内地拍照创作,但每次内地举办大型拍照展請他送作品参展,他都积极相应,并坚持一张张亲自看、亲自选。

在场的吴连城说:“他的中国心永久不会变,这种武断爱国的执著就像他为自己的拍照作品《残红》题词所表达的:宁肯抱喷鼻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我不禁两眼湿润,感佩不已。

返途中,我一起思考,内心久久不能沉着。
我想,现在各行各业被称为“家”的人成千上万,“拍照家”也数不胜数,但有多少“家”名实符合呢?什么样的人才真正称得上“拍照家”呢?什么样的“拍照家”才真正值得尊重、值得敬佩、值得仰慕呢?我从陈复礼身上找到了答案,他正是我景慕的一位拍照家——

我景慕的拍照家,扎根大地,心忧百姓,情系苍生,坚持在民众间发掘崇高,始终在朴实中探寻伟大。

我景慕的拍照家,学识渊博,秘闻丰硕,交融贯通,长于创造美,勇于捕捉美,长于表现美。

我景慕的拍照家,生命不息,跋涉不止,创作不断,阅尽大千天下,摄入方寸天地。

我景慕的拍照家,矢志爱国,一腔羞辱,无怨无悔。
家国情怀流淌在血液里,凝聚在笔端下,聚焦在镜头中……

9月12日晚,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再次走进陈老的家,受中心政府驻港联结办主任王志民委托致送唁电并看望慰问陈老家属。
王志民主任在唁电中说,陈复礼师长西席是“蜚声海内外、深受众人爱戴的拍照大家”,“为促进喷鼻香港与内地文化互换、推进一国两制奇迹发展、弘扬中华精良文化做出了重大贡献”。

陈复礼走了,但他的风范常在,精神长存。

(作者为中心政府驻喷鼻香港联结办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