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管所陷入了两难的田地,王娜说,他们“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弹性司法”。

事发的中国培植银行门前。
新京报党元悦 摄

湖南洪江运管所副所长被刺背后 汽车知识

文|新京报 党元悦 演习生 齐鑫

编辑|胡杰 校正 | 郭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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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1日上午11点多,湖南省怀化市洪江区。

洪江大桥桥头的中国培植银行洪江区支行门口,一个“个头不高,有点胖”的中年人溘然冲上去,向一位戴着眼镜身穿运牵制服的男子连刺数刀。
男子倒在了血泊中,110和120赶到时,已无生命体征。

被刺者是洪江区运管所副所长张中凯,刺去世他的是摩的司机罗光明

按洪江区运管所通报,犯罪嫌疑人罗光明是刑满开释职员,有盗窃、故意侵害前科。
10月31日早上八点多,罗光明在洪江区中医院门口接客时,被巡查造孽营运情形的张中凯及城管、交警司法职员查获。
3个小时后,罗光明即持匕首打击了张中凯。

新京报调查创造,这起恶性案件,反响出当地长久以来的交通难题和运管部门的司法困境。

11月8日,洪江区为张中凯举办了伤悼会,罗光明已于10月31日当天投案自首。

致命相遇

洪江区地处雪峰山区,位于沅江和巫水的交汇处,距怀化市区将近70公里,常住人口有七万人,城区沿巫水而建。

按洪江区运管所通报,10月31日8时许,罗光明在洪江区中医院门口造孽营运被司法职员当场查获。
罗光明在讯问过程中极不合营,谢绝供应车辆及个人的任何信息,对司法职员出示的扣车单谢绝具名并自行离开。
暂扣的摩托车由张中凯开到指定停车园地。

洪江区中医院位于洪江大桥的东头,大桥对面便是洪江区紧张的旅游景点——洪江古商城。
古商城是城区两条紧张道路的交汇处,对面有一个小型广场,人流浩瀚,也聚拢了不少摩的司机在此接客。

九点多钟,摩的司机严迪(化名)在小广场上碰到了罗光明,他和罗光明相熟,听说了罗光明摩托车被扣的事情。
他本打算安慰罗光明几句,但罗光明没有理会,反而把自己的房门钥匙、银行卡、身上的200块现金,全都给了严迪,并嘱托他,要把这些东西交到同为摩的司机的好友祝天一(化名)手里。

严迪以为不对劲,连忙打电话给祝天一。

祝天一到了之后,见罗光明“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罗光明三个月前从祝天一那里借了2000元钱,祝天一以为罗光明被扣车后怕还不上自己钱,以是想不开,就赶忙劝罗光明:“钱我也没找你要,你现在又没钱,先不用还。

但罗光明还是摆摆手,说“你别管我的事了。

祝天一不敢连续拉客了,他以为罗光明要寻短见,就待在桥头,想连续劝劝他。

祝天一说,罗光明此后一贯呆在小广场上。
事后他回忆,可能是罗光明当时算准了司法职员还会到桥头的广场上查车,“就在那里等着扑他们。

怀化市洪江区运管所所长肖志坚接管新京报采访时说,这次是交警、运管等部门开展的联合行动,对造孽营运进行打击,“他(罗光明)是早上扣的第一台车。
他造孽营运,什么证也没有,驾照也没有,行驶证也没有。
他本日造孽营运第一次被抓。
他不是过了三个小时过来刺的,他一贯在路上,在找我们司法职员。
他就在那个司法局附近,在那里晃荡。

按洪江区运管所通报,张中凯参加完区管委召开的关于校车安全事情的会议后,从区管委大楼出发,沿着洪江区的主干道新民路步辇儿,沿途对车辆营运情形进行巡查,11点多的时候,张中凯走到了洪江大桥桥头培植银行门前,这里离他家只有一公里的间隔。

祝天一见告新京报,罗光明一眼看到了穿着制服的张中凯。
罗光明腿有残疾,平时走路一瘸一拐,此时他一起小跑,没有讲一句话,拔刀从背后刺了张中凯一刀。

张中凯踉踉跄跄向前走着,罗光明不费力地追上,又是三刀。

培植银行门外的走廊上,从西向东第五根柱子,张中凯倒地。

按洪江区运管所通报,张中凯遇刺后,由于地处闹市区,附近放工韶光,周围路人较多,为了避免犯罪嫌疑人的危害行为进一步扩大,致使无辜群众受到侵害,张中凯在身负重伤的情形下,将犯罪嫌疑人引向僻静角落,后又被犯罪嫌疑人连续捅刺三刀,终因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之中。

培植银行的保安听到了人群的响动,冲出门去,看到一个“不高,有点胖”的中年人,拎着刀站在遇刺的人阁下。
保安站在银行门口,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祝天一目睹了全过程,他说自己被吓傻了,“脑筋一下子懵了”。
他拿脱手机想打120,手却抖得怎么都按不下呼叫键。

行凶之后,罗光明从人群中走出,坐上了另一辆摩的。
祝天一回顾,他手里拿着刀,对司机说:“去派出所,自首。

行凶者罗光明

67岁的罗兰(化名)是罗光明的姐姐。
罗兰见告新京报,罗光明出生于1963年,父母早已离世,没有妻儿。

10月31日事发后,事宜已经在洪江区传得沸沸扬扬。
可直到第二天上午,警察上门哀求家属在拘留关照单上具名时,罗兰(化名)才知道,弟弟杀了人。
知道的那一刻,罗兰“全体人都呆住了”。

罗兰也说不上来,自己末了一次见到罗光明是什么时候。
她只记得,今年端午节的时候,弟弟曾到自己家里来吃粽子,之后再见弟弟,便是在街上看到他在跑摩的,有时纵然看到也说不上两句话。

罗兰对弟弟的影象是一些模糊的片段,她形容弟弟“特殊倔,又很可怜”。
小时候她和弟弟都没有读太多书,弟弟读到小学二年级就辍了学。

按洪江区运管所通报,罗光明是刑满开释职员,有盗窃、故意侵害前科。

罗兰也记不清楚,罗光明是哪一年开始下狱的,只记得是他“十几岁的时候小偷小摸”,以是被判了刑。
出狱之后,罗光明去广州打工,和人起了冲突,又进了监狱。

祝天一听罗光明提起过,他一共坐过23年的牢。
但他们都无法确切地说出,罗光明是哪一年出狱的,只模糊地记得是2005年旁边的事情。
后来罗光明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罗兰也只记得他是“六七年前离的婚”。

祝天一和严迪见告新京报,罗光明被查的洪江区中医院并不是他紧张的接客地点,他的“根据地”在巫水对岸的洪江区公民医院。

祝天一说,跑摩的一趟挣5元,一天算夜约可以跑10趟,摩的买卖好的时候,他们一天可以拉六七十块钱。
但罗光明腿脚不好,每天挣切实其实定比他们少。

祝天一说,三个月前,罗光明申请到公租房,要搬去城区五公里外的长寨社区。
办理入住须要缴纳押金、开通水电账户,罗光明钱不足,从祝天一那里借了2000元。

罗光明申请到的公租房。
新京报党元悦 摄

罗光明出狱之后,一贯住在母亲留下的老屋子里。
老屋子在洪江汽车站外的临江小道旁,是一栋用木板搭起的大略单纯房屋。
罗兰说,罗光明在这里住了十几年。

据罗兰描述,罗光明浑身是病。
“有糖尿病、肾结石,双脚不机动,耳朵也常常发炎,有时话也听不清楚。
”他后来申领了低保,申请了残疾证,每个月有300多块的补助。

10月31日案发之后,祝天逐一向以为罗光明是由于钱的问题“脑筋想不通了”。
姐姐罗兰也不明白,弟弟怎么就走到了杀人的地步,“也不晓得他哪里来的胆量去杀一个人。

被刺者张中凯

1973年出生的张中凯有一个18岁的女儿,今年刚刚考上大学。
9月,张中凯才和妻子一起去黑龙江送女儿上学,一家三口度过了难得的出游光阴。
在同事王娜(化名)眼里,他们一家生活得很幸福,张中凯和妻子的关系也“好得让人倾慕”。

按洪江区运管所通报,张中凯1996年进入洪江市交通运输管理所事情,任稽查员,2010年任维修办主任,2013年任洪江区道路运输管理所副所长。

洪江区新闻网上的一则说,张中凯近年连续三年年度考察为精良,并荣获2014年区文明前辈个人、2016年区法治培植前辈事情者、2017年区抗洪救灾前辈个人。

张中凯的讣告。
新京报党元悦 摄

洪江运管所事情职员王娜记得,2017年洪江遭遇了1996年以来最大的大水,张中凯接到预警后立时就和其余两名同事一起,逐一拜访驾校和汽修厂。
在沁园驾校,他创造那里阵势低洼,必须急速准备迁居。
张中凯立即搬运传授教化设备、转移车辆。
事情完成后,大水已经蔓延到了驾校演习场。

王娜回顾,今年3月尾,张中凯遭遇了一场车祸,盆骨骨折,住院休养了两个月。
张中凯当时拄动手杖也要去自己的扶贫帮扶工具家探望,考虑到帮扶工具年迈未便利,还给他买了一台新洗衣机送去。

王湘(化名)和丈夫在洪江区运管所门外开了一家小卖店,她平时也在运管所内从事公益性岗位。
王湘以为张中凯是个“大年夜大好人,很有礼貌”,平时经由小卖店,都会和他们夫妇打声呼唤。

11月8日,洪江区为张中凯举行了伤悼会,洪江区工委四大班子紧张领导前往追思送别。
在洪江区新闻网刊发的伤悼会说,张中凯坚守在司法一线,在稽查造孽运营车辆中,既坚持原则严格司法,又以人为本,坚持法理情相结合,真情关心帮助有困难的车主和驾驶职员,为掩护道路交通秩序、保护公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化解社会抵牾作出了突出贡献。

张中凯伤悼会结束之后。
新京报党元悦 摄

“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王娜认为,罗光明选择残酷行凶,直接缘故原由在于误以为将会被运管职员处以罚款。

按照洪江区运管所的事情流程,巡查职员查获造孽营运的摩托车后,会哀求司机供应自己的车辆和个人信息,并在扣车单上具名确认。
之后摩托车会被拉到指定的扣车园地,司机拿着扣车单到运管所缴纳罚款、接管批评教诲之后,可以取回被扣车辆。

洪江区运管所事后发出的通知布告显示,罗光明在这一过程中极不合营,既不供应车辆及个人信息,也不在扣车单上具名,他在被司法职员查获之后自行离开了扣车地点。

同为摩的司机的祝天一和严迪说,根据他们的履历,扣车之后要被罚款500到1000元。
他们预测还欠着祝天一2000元钱的罗光明,并没有这么多钱可以缴纳。

王娜先容,洪江区运管所查造孽运营车辆的事情一贯以来都有,道路运输条例规定针对造孽运营罚金三万起,这一条例对付小城市来说履行起来非常困难,因此运管所每次查扣造孽营运的摩的时,并无统一的标准,会根据司机的实际情形决定罚款的数额,从500元到1000元不等,对付情形特殊困难的,会酌情免除罚款。

王娜说,罗光明是低保户,同时又疾病缠身,他该当符合运管所免除罚款的标准。
但在扣车现场,巡查职员只卖力查扣车辆,罚款与否要待事后研究再做决定。

“我们原来也没准备罚他,车子扣几天批评教诲一下,劝他去干别的,就可以领车了。

王娜先容,两三年前,有不少周边村落庄的农人也会到洪江城区跑摩的,运管所每次查到类似情形后,都会奉劝农人还乡连续务农,效果显著。

祝天一说,运管、城管、交警三方的司法职员,每天都会对洪江的交通运营情形进行稽查。
他曾被查车两次,但每次交了罚款之后还是会连续上路。

洪江区路面狭窄,纵然是作为城区主干道的新民路也只有双向两车道,机动车行驶缓慢,摩托车要轻便许多。
洪江区共有11条公交线路,覆盖了城区的大多数地方。
但对普通民众来说,定时定点发车的公交车,并没有即叫即停的摩的方便。
王娜先容,洪江区曾实行过一段韶光出租车,但效益不好,没有再连续。
如今,又有出租车公司考试测验进入洪江,出租车司机朱师傅先容,公司暂时只投放了8辆车,未来会发展到40辆。
走在洪江区的街道上,很难见到出租车的身影,只有汽车站和洪江大桥桥头才能看到零散几辆待客的出租车,但险些每个路口都会有几辆摩的。

朱师傅先容,洪江出租车司机的紧张收入来源,是去怀化市区的长途拼车,而摩的并没有能力开往70公里外的怀化市区,朱师傅说,他们如今和摩的司机是“互不滋扰”的关系。

在这种情形下,运管所陷入了两难的田地,王娜说,他们“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弹性司法”。

10月31日的惨剧发生后,有传言说罗光明曾三次被查车,每次都被罚了1000多元。
洪江区新闻网后来对此进行辟谣,澄清罗光明此前并没有被扣车的经历。

祝天一等摩的司机透露,惨剧发生之后,运管所没再查过车。

社科院城市发展与环境研究中央主任、中国城市经济学会副会长牛凤瑞坦言,摩的管理确实是城市发展中的难题,“不整顿无证摩的,会毁坏交通运输秩序;但是无证摩的的存在,又解释百姓的确须要摩的。

在牛凤瑞看来,无证摩的在实质上是“供求关系不平衡”的产物,“公共交通纵然再发达,对付某些老百姓而言,还是不如摩的方便,这样的需求就使得很多社会底层职员,难免会为了生存而造孽运营摩的。

至于破解这一难题,牛凤瑞表示目前“没有十全十美的行政管理办法”。
他建议,除了行政管理以外,政府还可以推动摩的行业自律组织的培植,通过赏罚等制度促进摩的行业的自我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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