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沁梅是在父母溺爱中终年夜的,她未见过人间的丑恶,也未尝过人间的酸楚,她还只是个初解风情的少女;而金世遗呢?金世遗虽然也不过比她大五六岁,但他却历尽了人生的沧桑。他感激李沁梅对他的关怀,正是由于怜惜她,他要避开她。由于他乐意在江湖上流浪终生,像大海的波涛一样永无休歇。要李沁梅终生陪伴着他,他模糊以为这是一种罪过。
天色逐渐亮了,雾锁群山,云絮浮涌,金世遗所站立的这座山峰,就像在云海中包围的孤岛一样,他禁不住又发声长啸,他头上的云絮,像是被他的啸声吓得惊起,一朵朵飘开了。
轻云浓雾之中忽然见有红影闪动,那是藏灵上人的大红僧衣。金世遗一下子收束了他联翩的浮想,转眼之间,藏灵上人到了他的面前。
金世遗忍不住哈哈大笑,藏灵上人抖开僧衣,冲着金世遗也哈哈大笑。金世遗将铁拐一顿,冷冷说道:“你笑什么?”藏灵上人性:“你又笑什么?”金世遗道:“我笑你刚才不敢与我动手,如今却又追来。你是怕当着众人面前栽筋斗吗?”藏灵上人性,“我笑你大祸临头,却还不知!
”金世遗道:“我只知道你是西藏密宗的第一高手,原来你还会算命看相么?”藏灵上人性:“你的命还用算么,你注定要遭杀身之祸,谁叫你身上藏有毒龙尊者的遗书?你的踪迹一露,只怕就有追魂夺命的恶鬼随着来了!
”金世遗冷笑道:“你要追我的魂么?夺我的命?好极,好极!
我正活得不耐烦了,你不妨前来试试。”藏灵上人性,“我不是恶鬼,我是替你消灾解难的人,不但可令你化险为夷,而且可令你成为一派宗祖,做一个古往今来无人能及的武学大宗师,为祸为福,这就全看你了。”金世遗早就猜想他要说些什么话,岂知他这一番离奇古怪的说话说将出来,金世遗也只猜到了一半,另有一半却是茫然不解。
金世遗知道这几年来,有几个邪派中极厉害的魔头,在暗地里追踪他。原来正邪的分别,固然是由于行为的判断,但在内功的修习上,两派所走的路子也极不相同。端正的内功,讲究的是纯洁和平,内功越深,对自己的益处越大。邪派的内功讲究的是横暴猛厉,所谓“残”乃是一动便能令人伤残;所谓“厉”乃是伤人于无声无息之间,有如鬼魅附身,无法解脱。以是邪派的内功常比端正的内功易于速成,但内功越练得博识,对自己便越有害,所谓“走火入魔”,便是个中之一。金世遗所练的本来也是属于邪派的内功,幸亏他在“走火入魔”之时,适值得唐晓澜以天山的端正内功救了他,并且给他服下了五粒碧灵丹,那时他正昏倒在珠峰脚下,醒来之后,虽然知道是唐晓澜救了他,却并不知道曾服下了他的五粒碧灵丹,以是这几年来,他不但完备没有再发觉“走火入魔”的迹象,而且以为内功彷佛一天比一天精纯,连他自己也暗暗有点奇怪。
但那几个极为厉害的邪派魔头,却不知道个中因果,他们探听到毒龙尊者有一本《毒龙秘笈》留给金世遗,只道个中载有解除邪派内功所留下的祸患之法,这种祸患大可以丧身,小亦可残废,正是每一个邪派中人,内功练到极博识之时,最最担心的事情。他们之以是追金世遗,便是为了想要这本《毒龙秘笈》。岂知连毒龙尊者也是去世于“走火入魔”,《毒龙秘笈》所载的武功虽然极为厉害,却没有解除这种祸患的方法。
金世遗只道藏灵上人是暗中追踪他的那几个大魔头之一,不料藏灵上人却说要助他成为一派的大宗师,这可不能不令他大为诧异了。
藏灵上人望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信么?我问你,古往今来,不是名门端正出身,而武功练得最高的是谁?”金世遗纵声大笑,藏灵上人性:“我知道你笑些什么,你以为我是说你的师父毒龙尊者吗?若是说你的师父,你自然用不着我帮助你了。”金世遗“哼”了一声,傲然说道:“不是我的师父,还有谁人?”藏灵上人性:“尊师武功虽然厉害,但他最多能够肃清邪派内功留给己身的祸患,他能够将正邪两派领悟贯通,练成一种非邪非正,而又超出邪正两派之上的内功么?”金世遗冷笑道:“若练到这种境界,那已经是超凡入圣,压倒古往今来任何一位的武学大师了!
”藏灵上人性:“不错,我正是想你成为这样一位古往今来无人能及的大宗师!
我就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你乐意与我一同去拜他为师么?”金世遗冷笑道:“你与我约他定期比武,他捱得起我的三百拐杖,我甘心宁愿拜他为师!
”
藏灵上人笑道:“你想打他三百拐杖吗?但可惜他已去世了将近三百年了!
”金世遗怒道:“你万里迢迢地从西藏赶来,就为的是开这个玩笑吗?”藏灵上人性:“不,不,这绝不是开玩笑之事,你听过乔北溟这个名字吗?他是明朝成化年间的人,是当时邪派的领袖,连天山派开山祖师晦明禅师的师父霍天都也曾败过在他的部下,他的奇行怪迹,虽然年深代远,却至今还有流传!
”金世遗道:“他当时与大侠张丹枫的徒弟为难刁难,曾掀起滔天的风浪,后来被武林各端正群起而攻,末了去世于张丹枫的剑下。霍天都是天山派剑术的初创者,至晦明禅师才正式开宗立派。至于乔北溟的武功,则早已失落传了,你要我拜一个去世人为师吗?诚笃说,即算乔北溟复活,我也不佩服他!
”
藏灵上人性:“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乔北溟并没有去世在张丹枫剑下,他只是受了重伤,后来逃到东海一个小岛上。不管你佩不佩服他,但他那交融正邪两派的绝世武功,对你对我,对统统不是从正途出身的人,都有极大的好处!
”藏灵上人所说的“不是从正途出身的人”,实即是指邪派中人,金世遗听了不觉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后来逃到海岛?三百年前的事情,你凭什么敢说得这样确切?”
藏灵上人性:“后来有一个海客,在海上碰着狂风,飘流到那个海岛,其时乔北溟已过百岁,自知去世期不远,他做了一口厚木棺材,棺材中储备了最好的喷鼻香料,可以令他去世后尸身不朽,你道他为什么这样重视他这副臭皮囊吗?”金世遗道:“由于他住在荒岛太久了,他惦记故乡的心情就非常强烈。”这也正是他小时候和毒龙尊者同住在蛇岛之时,所体会到的他师父的心情。藏灵上人性:“不错,他生前不能回归中土,就去世后也愿望能回去。那时他已将正邪两派的内功合而为一,敢信古往今来无人能及,就可惜没有传人。而他又为人的自然寿命所限,那时已是朽迈不堪,自知无法再飘洋过海,回归中土。于是发下誓愿,谁能够将他的棺材运回中土埋葬的就算是他的隔世弟子,将得到他的绝世武功。可惜那海客是个买卖人,对武功一窍不通,也无意学武。不过他和乔北溟在海岛上同住了三个月,听乔北溟谈说武林中的奇闻异事,以及自古以来武学上所勘不破的几个大难题,例如邪派内功必将留下祸害,无法战胜,便是个中之一。据乔北溟说,这几个武学上的大难题,他都办理了。那海客听他讲得津津有味,对他的说话也记得许多,当然这只是说他记下他的说话而已,并非说他已懂得了个中的奥妙。”金世遗听他越说越是离奇,但看他的神色,却又绝不似天花乱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