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幢栖身黑暗的高楼,只有一个小格子在亮,像一只深夜飘摇在海上的孤舟。晕黄的壁灯光束温柔地映在一家三口酣眠的脸上,轻浅的呼吸回荡着。
闹铃的声音突兀地炸开来,平静被打破。过了一会,一只手才从被窝里伸出,摸索着抓住了床头柜上的手机,随便按了几下又扔回去。像风拂过后的湖面,一切又趋于平静。铃——,终于传来女人带着浓浓睡意的抱怨:要命!大半夜的谁调的闹铃!昏黄的壁灯被雪亮的顶灯取代,女人头发蓬乱,狠狠地抓过手机,一看闹铃显示12:00,摁了删除,雪亮的灯光刷地熄灭了。
安静地过了许久,紊乱的呼吸又渐渐平稳,另一只床头柜上的手机却悄悄地亮起,然后就是铃——。被窝里传来闷声的鼻音,闹铃还有愈来愈响的趋势,男人爬了起来,眯着眼,把手机拿过来,屏幕上是工工整整方方正正的1:30。男人按了按酸痛的眼眶,点了下删除,又倒下去,明天公司还有成打的业务等着他呢。男人和女人中间的孩童不安分地蹬蹬腿,发出像小奶猫一样的呓语,沉沉睡去,蜷成了一团。
太阳还没升起,东方露出鱼肚白,房间里又是一声铃——。没有任何犹豫地,男人掀开被子,轻轻推了推睡着的女人,女人慢慢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眼眶里盈满水汽。唉,大半夜的闹铃响,连着好几天了。女人嘟囔一句,喊住准备拉开窗帘的男人,说,妞妞还睡着呢。一手轻轻地把女娃的小脑袋摆正,一手掖着被子。
餐桌上氤氲着豆浆的浓郁香气,锅里的白粥咕噜噜地翻滚,女人一边盛着粥,一边对男人说:你跟妞妞好好说说,这孩子调皮,乱摁我俩的手机,这都第几天了没睡好了!唉,先叫妞妞起床吧,不然早饭凉了。
餐桌上,妞妞胳膊撑着桌面,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短短的腿一下一下地晃悠。男人往妞妞的小碗里夹了一只小笼包,温和地说:妞妞,最近是不是淘气了啊?妞妞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用软软嫩嫩的嗓音说:才没有,妞妞很乖。那妞妞乱摁爸爸妈妈的手机是不是淘气呢?小丫头一下子急了,挥着肥肥小小的手掌说:不是,妞妞没有乱摁爸爸妈妈的手机。女人放下筷子,说:妞妞,做错事要承认,说谎不是好孩子哦!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了,呜地一声哭起来。女人急急将妞妞搂到自己怀里,温柔地哄着:妞妞不哭,妈妈不是要责备妞妞,妞妞是好孩子,妈妈知道!男人用面纸替妞妞抹去泪渍,轻声笑着:妞妞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羞!小丫头破涕为笑,又恢复神气。
女人把妞妞抱到腿上,柔声问道:那妞妞能和爸爸妈妈说为什么要调手机闹铃吗?小丫头又沉默起来,好一会儿才委屈地说:爸爸妈妈每天都回来很迟,妞妞怕黑睡不着,妞妞不知道爸爸妈妈会不会回来。傻孩子,爸爸妈妈怎么会不回来呢。妞妞怕,那让姥姥过来好不好……女人的话被男人止住,男人刮了一下妞妞的鼻子,说:那以后,爸爸妈妈早点回家,好不好?桌上的豆浆渐渐冷却,热气不再袅袅升起,阳光透过玻璃窗,给玻璃餐桌镀了一层金边。
夜沉蕴着墨染的宁静,星光簇拥着怒放,照着高楼。那扇玻璃窗的后面,缭绕着一室的温馨,女娃被动画片逗得哈哈大笑,女人无奈地看着屏幕上的喜羊羊,还配合着发出干干的笑声,男人是一脸迷茫,但也很合适宜地笑着。女娃转过头,看看爸爸又看妈妈,问:爸爸妈妈,你们不喜欢吗?哪有哪有,我们喜欢得不得了,诶诶,是挺好玩儿的哈!就差没对天发誓了。
当夜,没有了破坏睡眠的闹铃,只有三道清浅的呼吸,回荡着,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