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 晨
第四章
陈兄弟抗剥削怒炸铁矿坑道
骆瑞德反骚扰暗助劳工行动
第一节 怒炸矿洞
骆禾任职矿山,并不上心。每天到矿长吉野面前点个卯,也不管啥事。再到矿场转一圈走个过场,顺道就遛弯去了。这一阵子,自寻了不少的烦恼,太累了。自己一个学堂师长西席,本是爱寂静之人呐!
还是放松一下神经吧!
他溜出矿区,奔了西山。咱替老太爷去巡一巡山产松林也是好的。
西山坡上的小学堂,大铁门关得去世去世的,快埋没在野草丛里了。那块大青石,铁色地立在那里,还是老样子。骆禾容身,感慨道:“大青石啊!
咱也彷佛经历了几世几劫似的,又回来了!
”顺着大青石边的小路,爬上山去,就到了娘娘庙前。庙里空荡荡的。当年他和陈家三兄弟被火烧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个寮房被烧毁了,大殿还是安全无事的。眼力娘娘依旧立在殿上,手中的眼球上蒙了更多的尘土。他再不想摸。摸也没用,总是不灵。
再往山上走,碰着一块平溜地儿。但见周围绿树成荫,鸟语花香,隐约有古矿洞口掩映于石崖草树中。这个地方不错啊!
好似一处不雅观景台。远远可见古城的一角和东边的矿场。骆禾心生一念,咱要在这儿搭个窝棚占个地儿,每天没事就到此处躲寂静。
他来了精神,下山备料。找管家骆叶要了木杆秫秸,还有捆绑用的麻绳、隔凉用的谷草,都送到山上。没用几天,一个挺像样的窝棚就搭成了。
这一天,骆禾不爱搭理矿上的事,跑到自己的窝棚。他躺在松软的谷草上,闻着草喷鼻香味儿,逍遥清闲,无拘无束,真有点当了散仙的觉得。
忽听有蝈蝈儿的鸣叫,唤起了他的兴趣。不一会儿,他就逮住了一只蝈蝈儿。放在哪儿?这也难不住他。窝棚上取了秫秸,皮与瓤分开,瓤做骨架儿,皮劈成小条条做筋骨,然后插在软胎儿的骨架上,搭构成三角形的窝棚状。笼子成了,蝈蝈儿放进去,挂在窝棚口上。
躺回谷草铺上,骆禾哈哈大笑。这蝈蝈儿的笼子,越看越像自己这尖顶的窝棚。蝈蝈儿在笼里嘎嘎地叫起来,骆禾愈加快活起来。反正四周也没人,他便放荡地喊道:“馥儿啊!
跟咱走吧,咱是男人……”半是梦幻,半是真实。实际上这套嗑儿是他头去日本留学时跟馥儿说过的。以下的想法也是:“咱该全体蝈蝈儿笼子装你不是……”
骆禾记得临别的那个晚上,红灯笼的光引来了他的馥儿,他搂着她让她嫁给他。她笑样子容貌地看他,让他别急,她把他带到了她的闺房。她让他盘腿坐在炕上,像男人似的挺直了腰板。她软软地坐上去,搂着他,耳鬓厮磨了半天。正当他晕得乎的时候,她溘然失落去重心地将全身的重力靠向他,犹如背靠大山的样子。他没防备,一下子就被她的全身心压倒了。他的男人的激情被她挨着贴着的肉体引发,她却正经地阔别了他,见告他,她会在家等他,等她的真正的男人来娶她。
瞎想的结果便是醒过腔儿来时的心虚气短。他意识到自己虽然有了个矿山主任的身份,还是不足她说的“真正的男人”的格儿。
俗话说:男愁唱。大笑后的骆禾忽然想唱。想唱在娘娘庙会时往耳朵里进的那个靠山调。他便让自已壮成男人的样子,憋着粗气干嚎起来:“张廷秀未曾说话先搭一躬啊,口尊声王府小姐……”
骆禾正唱得来劲儿,不知道有人从阁下的一棵大树上跳下来……
他唱够了,又发了一下子呆,忽觉不对劲。怎么听不见蝈蝈儿的叫声?举头一看,果真笼子不见了踪影。
骆禾起身探求,忽听下山的方向,有唱声远远传来,是接了他刚才的腔调的:“你休当我是花儿托钵人,我本是你的二哥转回家中……”
他听声音,猜到了偷他蝈蝈儿笼子的人。原来愁烦的心中,掠过一丝喜悦。
“是洪家的振山!
竟敢偷师长西席的东西!
不过,这孩子来得好!
”他得意地躺回到谷草铺上。
初夏的阳光透进来,暖洋洋的,正是适宜做梦的时候。没费劲就以为,馥儿此时此刻就坐在他赶的红篷马车里,是他刚刚从元兴堆栈接出来的。他说他要娶她,她就跟他走了……
“弗成,我不能这样傻呆着。”骆禾自作多情起来:“眼力娘娘又显灵了,洪振山来了,是在给咱引路呢。”他起身离了窝棚,径直下山去了。目标便是元兴堆栈。一起上,他想好了,进门第一句话,就要打趣的:“怎么,洪家出了飞天算夜盗了啊?”
元兴堆栈里,骆禾愣怔地看着馥儿——蓝底子白碎花的衣衫是他熟习的,少妇的丰韵却是他没成想的。那个嫩法儿,不禁让他想起每到秋日里这疙瘩盛产的南果梨的滋味,喷鼻香甜适口不说,那个水灵劲儿……骆禾以为难以自持。他乃至不敢再看她。目光闪烁中,早忘了准备好的话,嘴里冒冒失失落地念叨:“馥儿,跟咱走吧,咱是男人……”
洪寡妇明知骆禾的心思,神色却已变得惨白。如果骆禾这次回来,还如走时那般的纯挚,不是当了什么矿山主任,大概她早就拥进他的怀抱了。可此时,她的心紧缩回去,嘴里只说了一句,说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像个男人样!
完了,头也不回地抹身回了里间。
骆禾被尴尬地丢在堂前,堆栈里便静了下来。一阵风吹进卖枣糕的小窗口,洪振山带回的蝈蝈儿开始在笼中鸣叫。
在吉野的眼皮子底下,骆禾总是吊儿郎当不管事,也是不可能的。这一天,吉野找到他说,由于流失落了一些矿夫,根据采矿的须要,要增加职员,新招一批矿夫。让他跟丁文鉴商量,由把头出面招工。
关照把头前,骆禾翻看了事情手册,便拿出两张表格:“本钱预算表”和“用度明细表”,意在恐吓一下丁文鉴。
丁文鉴闻听又要招工,高兴了。以为又可以利用新招矿夫的机会吃空头空饷了。但他看到骆禾拿出的那两张表格,心里又犯起了嘀咕。他找吉野试探:“骆禾主任拿那东西,是不是要限定我们什么?”吉野也犹豫。反问道:“丁桑,骆桑说他是伊藤师长西席特意派来的,怕是来监视我们的眼线吧?”丁文鉴听出这个矿长也是个糊涂虫,便摇了摇头不表态。他咬牙想道:不管那些了,趁着招工多吃空饷,还要把事儿包严实了。
宋达建被招来上工。骆禾一见原来骆家的佃户变成了矿夫,就想到了清扫队的王老头。这都是失落了地种的农人啊,眼下除了被日本人和黑心把头们压榨,他们也是别无选择的。
采矿区新开的坑道里,设置了小铁道和人力运矿车。宋达建体力好,在小铁道上推小矿车。这小矿车,装满了矿石,靠人去推,是非常沉重的劳动。而且由于丁文鉴暗中使了坏,少雇人,多摊活,再壮的劳力怕也吃不消。
骆禾看出点苗头,就拿着两张表格,存心研究起工务本钱。有时还到采矿现场看矿夫干活。
丁文鉴不解其意,又怕被骆禾查出矿夫名多人少的事,露了漏洞,就在逼迫矿夫多干活高下功夫。他派出林老四一伙督工,拿着皮鞭,在矿场上施展淫威。有一次,宋达建碰着上坡推不动矿车,延误了一点韶光,被林老四带部下打倒在地。阁下干活的陈正好看不过,便去扶。他认出这是他们当年扛大个时认识的人,就帮一把。林老四蛮横,又要打陈恰好。陈急啥冲过来,才喝退了林老四。这件事传到丁文鉴耳中,他暗骂道:“你们都跟骆禾一样,且给我等着,迟早要整顿你们。”
这一天,丁文鉴早上起来,特意将自己的头面衣着拾掇了一番,准备去请吉野。贰心怀鬼胎,要暗杀骆禾。这些年他也知道骆禾的心思,时常瞥见骆禾到元兴堆栈会情人。他就想了个损招子。要把吉野引到元兴堆栈来,让他见到洪寡妇。如果吉野好色动了心,就利用这个日本人的欲火,烧一烧这娘们儿,顺势烧到那可恨的骆禾身上。如果得手,那效果也不会次于当年在娘娘庙放的那把大火。
他打着鬼算盘出了家门,在田山烟馆门口,碰着一辆黄包车,一个烟客下了车,他便上了车。车走没多远,就遇见了他闺女小瑛,急速就被小瑛盯上了:“爹呀,我说你本日为啥又抹蛤蜊油,又穿新衣服的?是不是去乐天地找野娘们儿?”说完,就在街上追着跑。
丁文鉴最怵的人,便是自己的闺女小瑛。当年他为铺司吏,是地方上的一霸,在表面坏事没少干,在家里也胡作非为。他的第一任夫人,被她打跑;小瑛的娘是第二任夫人,也被他连作带气烦闷而去世。从此,家里女人不断的,这闺女就跟他没了好脸,想咋的就咋的,净活着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
当下小瑛便是连喊带骂地在大街上追着跑,让丁文鉴很是尴尬。到了骆禾西跨院的门口,终于追上黄包车。她薅住车帮子,指着她爹喊:“乐天地!
野娘们儿!
”
丁文鉴臊红了脸:“闺女呀,别喊了,去乐天地是出北门,我是出南门。”又说:“我是去请日今年夜官来吃枣糕。到时候,爹也给你带回枣糕。”小瑛一听,就撒了手,说道:“我爱吃!
”
吉野爱吃枣糕,厚厚的嘴唇蠕动着,像两只毛毛虫在掐架。他边吃边问道:“你这枣糕是从哪儿买来的,谁做的?”
丁文鉴故作神秘地答道:“好吃吧?做枣糕的女人,可还俊秀呢?”
吉野道:“我要去看看!
”
丁文鉴道:“那可是骆禾的人。”
吉野不高兴:“骆禾的人,怎么不能看?他们骆家的人,良心大大地坏了!
我听美惠子说,骆瑞元躲到奉天去了,故意不参加我的就职仪式。还有那骆禾,竟然拿伊藤师长西席恐吓我们,还让你丢失了大金票!
”
丁文鉴假装卑谦道:“我倒没什么!
既然他们对矿长不敬,咱们就整治他们。”说罢猛一举头,一副奸笑的脸庞呈现在吉野面前:“矿长的新居子盖好了,洋灰墙,玻璃窗,再弄个美女佳人,金屋藏娇岂不美哉?”
吉野会心一笑:“做枣糕的,真有那么好?”说罢,就喊司机。又道:“丁桑带路,一块去看!
”
一辆脏兮兮的旧轿车,停在元兴堆栈的门口。吉野性急地跳下车,丁文鉴忙不迭地在前带路。
洪寡妇闻声出了灶间,眼瞅着吉野闯进门来,口喊着“女当家的,枣糕的做”就到了堂上。凶神般的日本兵的样子,其实让她受了惊吓。
大盖帽在她面前晃着,她下意识地想叫男人救她。这是一贯萦绕在她脑际的错觉。潜意识中,洪掌柜还活着……但她立时醒省了……面前幻化出血淋淋的头颅。她惊骇地喊,岔了声:“他这天本兵,咱男人便是被……”
丁文鉴在阁下露出皮笑肉不笑的一种表情道:“老洪家的不必慌张,你男人的事跟他没关。他是东矿的吉野大矿长,爱吃你做的枣糕,是专门来看你的。”洪寡妇不想理丁文鉴的碴儿。今儿个他奇怪地买了一些枣糕去,这又二次登门,又带来了矿长,不知打了什么坏主张。他这个人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事,不折腾一番不能了事。
堆栈里边的陈琳、洪升等人听到呼喊,早都跑到大堂来瞧。洪振山和小乐也过来看。洪寡妇自觉刚才有些失落态,稍显稳定,这才闻到灶间里飘出来糊焦的味儿。锅烧干了,赶忙去添水。
吉野的眼神随着洪寡妇走,把他看呆了。他以为丁文鉴说得没错,真是个很有味道的女人。他贪婪的眼神粘着女人的身影去揭锅、舀水…女人的一串的、劳碌的动作中,盘起的头发,垂下了一撮儿,遮住了半边脸,在他那里,也看作是神秘之色,引起非份之想。
陈琳不雅观察吉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端倪。他的思维跳跃起来……吉野矿长看上了咱妹子,假如有戏,那咱不就成了矿长的大舅哥了嘛!
他美滋滋地想,嘴里便道:“妹子啊,矿长爱吃你的枣糕,咱们要招待好了。”
洪寡妇察觉出他们的来意,这是来了色狼了。她就听不进哥哥的话,径直走向大堂的长柜台那疙瘩。她头冲里,完备是为了平定心态,抚消刚才受到的惊吓——依照每早梳头的套路,分明觉得面前有一壁铜镜,她拆卸下头上的发夹、梳子、钗、还有花啊朵的,用梳子梳透长发,再一板一眼地挽发、别夹、插钗、戴花。然后转身离开:头发溜光地向后盘起,利利索索露出一张似花的,也可以说是开得最盛时的花一样平常的脸庞……
吉野再一次惊呆了。正如丁文鉴凶险谋划的那样,吉野欲火燃起。他见洪寡妇要拜别,急忙向丁文鉴打动手势,支支吾吾地说道:“丁桑,你的说的金屋藏娇,我的要了。”
丁文鉴见吉野迷了心窍,知道火候到了。便对洪寡妇说道:“吉野矿长在矿里盖了大屋子,那叫个阔气。有一壁墙的玻璃窗,那叫个敞亮。过几天就要办个仪式。本日来,便是请你到仪式上做一批枣糕,招待客人。矿长说了,你假如看好了那新居子,想住在那儿也行。”
洪寡妇听得心惊肉跳,也不敢看人,低头斥道:“我这儿可是正经的买卖铺户,你们这官样的人能不能放尊重点?”
丁文鉴道:“老洪家的,你这话不招人爱听。咋就不明白呢?你的好事来了,不用再守寡了,大矿长的意思是,他可以娶你。”
吉野也支吾起来:“丁桑说的,便是我说的,我正缺一位能干的夫人!
”
洪寡妇此时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眼睛也不撩吉野一下,心里却是琢磨个透:她打算照着“夫去世从子”的规矩办。作为一个女人,她想不出还有啥旁的出路。
洪振山带着小乐,见娘受了陵暴,吓傻了眼。洪升在他身后捅了一下道:“振山,你快去骆家西跨院,把你那师长西席请来,那才是你娘认可的人。”洪振山醒过神来,带着小乐飞跑出去请师长西席。
骆老太爷拄动手杖,来到西跨院。儿子骆瑞元一走,骆府大院里,若不算上管家下人,只剩下他和美惠子。骆禾又单住在西跨院。老太爷便以为别扭。怎么瞧这美惠子一扭八道弯的,都像一条占了骆府当洞穴的长虫。本日烦闷了,便过院来找侄儿谈心。
“禾子,我们爷俩是能说到一块儿的……”骆老太爷拉话道。
骆禾说:“咱们说不到一块儿……”他欲言又止。他还是那种觉得,有些事不能瞎说,只能不说。大概将来能说也不定。比如不能说骆家在占山开矿这件事上是占了好处分了红的;也不能说叔父当初把事情搞得太大,洪掌柜因此而去世,骆家却做得太少,竟收回请愿成命,落得个自保。
骆老太爷道:“怎么说不到一块儿?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是如何对待你的?你总想着进矿山给他们日本人干,是有二心不成?”
骆禾可不想有这“二心”的罪名。他无奈地说:“我给日本人干,是由于我以为啥都守不住了。可叔父您呢,整天念叨那松树林子古矿洞啥的,就以为守得住,还是对日本人有信心。您说我们爷俩怎么能说到一块儿?”
骆老太爷听了骆禾的话,叹气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看来我是真的老了。我原以为,这都是仰仗了奉天的关系,靠的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我还想着,让他在奉天给你说上一门亲呢……”
这种话,骆禾不想听,扭头向一边。
骆老太爷又道:“我过来,是想让你搬回大院去,还跟以前一样陪着我。你不是说对日本人没有信心吗?你就别去矿山了,辞了这差事。我出资,把这西跨院改造成小学堂,你还当你的学堂师长西席。”骆禾听了一愣。一种觉得从心底下掠过,叔父这是欲变回过去那种似同主仆的关系啊!
他急忙望向叔父,希望从其表情上看到自己的地位。老太爷续道:“原来只说你不娶寡妇,就把西跨院给你。到现在你还是执意要娶她,我也不说把西跨院要回来!
我用它给你开个小学堂,还算是你的。这样把你不娶寡妇和辞职矿山这两件事,归置到一堆儿办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絮絮叨叨的话还未完,院门被撞开,洪振山和小乐冲到院里。
骆禾一听振山的诉说,当时气炸了肺。他的心情本来就不乐呵。被馥儿冷落,又被叔父折腾,正是贰心境的底色。再经不起刺激!
他不顾了叔父,直奔了东跨院马厩,操起赶车的马鞭子就走,嘴里念着:“陵暴上门了!
咱算是识破了,陵暴馥儿,就即是陵暴咱!
”
骆老太爷知道自己的努力空费了,气冲上来,咳嗽不止。他甩掉拐杖,直坐到炕上道:“败家的,你怎么还管寡妇的事!
”
堆栈这边,说话之间,洪寡妇已被逼到长柜台的角落。这种架势,陈琳本是应该去帮妹子脱身的。可他忽然头脑灵光起来,反倒笑着靠近妹子道:“这是财神爷上门了。妹子,你别不当个事办……他可是个大矿长。”丁文鉴一看陈琳如此,笑道:“这话招人爱听。她哥,你该劝劝你妹子。”
说话当口,吉野凑到洪寡妇面前,伸手拉住洪寡妇,顺势就搂住了。丁文鉴合营着,恶意地挡住了一头。
洪寡妇想解脱出来,陈琳却迎在前面,阻挡了妹子有可能的挣扎。他脸上虽然有些挂不住的羞惭色,还是假笑着,现出许多的皱纹道:“妹子啊,你傻了不是?人活一世别屈了自己啊!
这年头日本人最强了,他们能打跑了大鼻子,不就解释问题吗?你不靠日本人帮衬成吗?你总不能退回牛庄老家去吧?”
洪寡妇的身子完备动弹不得,像是茬在了
两块石头缝中。
“干啥呀?哥啊?”洪寡妇对陈琳很不满地嚷道。面对着闯进家来“生拉硬扯”的坏人,她真不知道这哥哥究竟想干啥?
骆禾进了堆栈,一眼瞥见馥儿被吉野和丁文鉴欺挤在角落里,见她早已在两个粗野男人中间羞得面红耳赤。“这还了得!
”他吼了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以他瘦削的身躯,竟能一把薅住陈琳的衣领,把他拉了一个趔趄,丢到一边。然后瞧准了大堂上强抢豪夺的环境,举起了鞭子。
洪小乐是紧随着骆禾跑回堆栈的。她气喘吁吁的,就要看看师长西席是如何教训坏人的。
我瞥见师长西席举起了鞭子,他左面抽一下,右边抽一下,撇开夹在中间的娘,一抽一个准儿。那两个坏人被抽得吱哇乱叫,松开了纠缠娘的手。这鞭子抽的,真让我愉快!
我开始敬佩这位师长西席了。听娘说过,他叫骆瑞德。我也看出来了,他对娘是最好的。
骆禾用鞭子把他的馥儿补救出来。洪寡妇解脱了束缚,急忙闪到骆禾的一边。她身子有些颤动,不自觉地靠在骆禾身上,臊红的脸也转为无红色的苍白。她转身用颤声对骚扰她的二人下了逐客令:“我这儿还要开店,你们赶紧走吧!
”
吉野被骆禾抽得最厉害,手和臂膀都挨了几下子。他忍痛嚎叫:“当我的部下,还敢打我!
”骆禾道:“在矿上咱是你的部下,在这儿咱就不是你的部下了,抽你鞭子咱说了算!
”丁文鉴捂动手背怪叫:“你敢打矿长,不怕他辞了你?”骆禾道:“别瞎操心,那得伊藤师长西席说了算!
”
吉野眼露凶光地说:“这不是辞退的小事。这是在满铁附属地,殴打日本人的大事。我随时可以叫宪兵队抓人。”
洪寡妇想说两句,但她心跳得厉害,高下牙斗殴,干嘎巴嘴儿。骆禾瞧了一眼,替她说道:“是你们扰民,闯入民宅无理取闹!
”
吉野嘴唇撅得高高的:“那要看我怎么说了……看在女当家的面子上,这个事先搁下。不过……”说着,他从衣袋中取出一摞大金票,露出一丝奸笑道:“女当家的,按照丁把头说的办。再过几天,你去我的仪式上做一批枣糕,我要让所有的嘉宾都吃上你做的美味。这是预订枣糕的钱,大金票,你的收下。”
洪寡妇闻听,神色愈发苍白。她拒不接钱,急出了喊声:“这弗成!
我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吉野道:“那我不管!
女当家的敢不去,那骆桑打人的事情,还要宪兵队来照料吗?好啦!
这件事,我请丁把头关照你,实在不去,我的矿警队也会过来把你请去。”说完,把钱塞到阁下陈琳的手里。
吉野和丁文鉴走后,元兴堆栈里如遭过灾一样,大家沮丧。陈琳有些尴尬。由于刚才的表现太势利,也太露骨。此时,为了遮脸,他捻动手里的大金票说道:“这个矿长是真有钱啊!
这么多大金票,能买多少枣糕啊!
”洪寡妇缓过点神来,心里怪罪哥哥,上前一把抢过钱,害怕似的,摔到了地上,说道:“哥哥你可真是的,就认识钱。我把你从牛庄请出来,便是为了挡着点日本人。你可倒好,分不清里外拐了。”
骆禾心绪繁芜,已有主张。他弯腰拾起散落在地的大金票,放回陈琳手里:“有钱凭啥不挣?这枣糕,你替馥儿去做。我得见告你一声,吉野他妹妹,便是咱堂兄的日本女人美惠子,出啥事,还有骆家担着。”又安慰洪寡妇道:“馥儿,实在日本人也没啥好怕的。咱回古城前,那个老奸巨滑的伊藤,在他闻喷鼻香的屋里拿出刀来恐吓咱,到头来还不得跟咱说客气话。”
这么一说,洪寡妇更害怕了。
骆禾表面上宽慰别人,实在他也弄了个憋气带窝火。他回到西跨院,叔父早离开了。他细一想,明白了。吉野和丁文鉴去闹堆栈,都是自己惹的祸。这二人便是冲自己来的!
只怨自己到了矿山,言行没深浅,总抱负着拿伊藤能恐吓住他们。结果牵连了馥儿随着受辱。这气可惹大了,又不能明着来!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得出的结论是:这事儿不能算完!
骆禾憋了暗气,再到矿里,便收敛起无谓的锐气。他彷佛长了点心眼,每天拿着他那两张表格,到矿场看矿夫们干活,把稳清点起干活的人数。
有一天晚上,骆禾有了想法,要鼓捣点事出出气,就去了陈家三兄弟的院子。正要进院,忽听身后有人喊他:“骆桑,好久不见!
”转头一看,是田山。只见他身穿宽松和服的身影在夜色中晃动。和服的面料是那种软胎的白绸,被风兜着,就跟老话说的无常鬼的穿着相仿。
骆禾心里有事,怕漏行踪,遂勉强答允道:“到了这个点儿,鬼也该出来了!
”田山不高兴:“这叫什么话?我是要祝贺你当了主任的。你们中国人有句话说:八仙过海,各显其能,靠山吃山……”骆禾打断他:“你直接说,你要靠矿吃矿呗!
”田山摇头:“你真会谈笑。我知道你是靠伊藤师长西席,以是请你进我烟馆,全都免费。”骆禾故意问:“又要免费给我烟纱布?”田山道:“骆桑还是谈笑。我已经托你堂兄给你带去‘福寿双全膏’和白玉烟枪。本日请你赏脸,我们叙谈叙谈。”骆禾道:“有话在这儿说。”
田山沉吟了一下问:“吉野矿长要办仪式,你去不去?”骆禾道:“前几天他到元兴堆栈捣乱,羞辱馥儿,被咱一顿鞭子抽跑了。他是冲着咱来的,咱还能去捧他的臭脚!
”田山尴尬。忙避开话题:“本来是到烟馆里说要好一点,你在矿上辛劳了一天,假如躺在烟炕上,我再伺候你,和以前一样,岂不舒畅?”骆禾有些不耐烦:“咱已经忌了那东西。”田山惊奇:“你能忌了它?如何忌的?”骆禾笑道:“实在这要感谢你,让咱喝那烟纱布水。还有那粪汤子味儿,真是恶心!
是伊藤师长西席的功劳!
再加上替代的,一按卡璜,啪啪的!
”田山听得一脸蒙。
骆禾:“你到底要说什么话?”
田山:“还是给吉野矿长捧场的事。你堂兄不去祝贺,这让我很难堪。我若不去……你说得对,我要靠矿吃矿!
不能得罪矿长。可是我若去了,又得罪你堂兄。他正在奉天办古矿洞的执照。”
骆禾:“咱还以为多大的事呢?你去你的,绝对不会得罪咱那堂兄。”
田山:“我怎么信你的话?”
骆禾:“看在你送给咱烟枪和烟膏的份上,咱也得帮你费颔首脑不是?你的白玉烟枪是真不错!
堂兄把东西交给咱,就去奉天办执照了。咱要说他是为了你去的,你肯定不信。咱只能说,堂兄是为了他自己才去的。你只管放心,不管你怎么得罪他,他都会把这件事办好的。这么说,你信了吧?”
田山听了骆禾这一大套话,切实其实有点晕了,又似有所悟道:“这么说,我信了。”
坐在陈家的炕头上,骆禾也想跟陈家三兄弟来一大套说辞,煽惑起他们的感情,他头一句话就说:“这几天,咱在矿场看出来,黑心把头又变了花样剥削你们哥几个,就过来问一问。”接着问道:“自打又新招了矿夫,你们爆破段有多少人干活?”陈恰好说:“瞥见了矿里来不少新人,丁把头没安排给爆破段,还是咱兄弟三个干活。”骆禾道:“那就不对了。咱是卖力工务的。丁文鉴报上来的是六个人的工位。这便是吃空头。他瞒上欺下地这么一搞鬼,就吃掉了三个人的空饷。”
陈赶趟惊道:“这真是变了个花样,又陵暴到咱三兄弟头上了?这么干,丁文鉴不是发了吗?”骆禾接道:“那可不咋的?你们把矿石炸下来,宋达建他们再用小矿车推到破碎场那边,他丁文鉴的黑钱就赚得手了。”
陈急啥怒火上来:“上次求你要工钱,就让他给耍了。看来咱得来点厉害的。”骆禾趁着他的火气说:“往后咱如果有机会,定会给你们讨个说法。可现在只能靠你们自己了。白白地卖了力气给他们干活,他们不给足数的钱,那咱就把那些活儿收回来!
”陈急啥压住怒火道:“那行!
你是主任,就带咱穷哥们,把活儿收回来。你说的,是不是毁了他娘的矿洞?咱随着你干!
”
骆禾一听,顿时回缩:“咱名为矿主任,不好参与这种事。不过,咱若是负些任务,辅导一下矿夫的采矿作业,倒是个份内之事。”
这么一说,先把三兄弟说愣了。陈恰好用手指戳了一下骆禾的后脊梁:“你这狡黠!
”骆禾只当没觉得,连续说:“你们上工时,一定要把稳,不要延误了采矿的进度。比如爆破时,可别震塌了坑道口。洞口塌了,后果最严重。堵了矿洞,埋了矿车,矿石运不出来,那不便是白干了吗?”
陈赶趟刚抽过一袋烟,他把短杆烟袋锅往炕沿上猛磕两下道:“这么办,活儿就收回来了!
姑爷子,到底是学堂师长西席,说话滴水不漏啊!
”
陈急啥也明白了,点了点头,对两个哥哥说:“这几天,咱们去仓库领来炸药雷管,别都用光了,偷着攒点,我有用!
”
骆禾一见自己煽惑的目的达到了,心里高兴,说道:“哥几们假如真弄出点响动,那可出了气了。”临别又打发道:“宪兵队也不是好惹的,得把稳暗藏,最好晚上去干。吉野就要办就职仪式了,吃喝玩乐的。你们就选那天下手,毁了矿洞,才解气呢!
”
从第二天上工开始,陈急啥就把每天领来的炸药雷管私藏一些,积攒起来,放在一个暗藏的岩穴里。
到了仪式那天,采矿所新楼热闹起来,吉野的大别墅也是喜庆的支配。浩瀚来宾来出席,田山也在个中,他向吉野致贺,又和开烟馆的差错丁文鉴说了不少有关骆禾的话。
骆府没人来参加仪式,当主任的骆禾竟然也不到场。吉野问妹妹美惠子,骆府是个什么态度?美惠子尴尬地说:“我在骆府没有地位。骆瑞元未从奉天回来,老太爷也不待见我,那个骆禾,便是一个怪人,在家里从来也不跟我说话。我听说他常常跑到娘娘庙去,说话灵验。他离家出走便是去的娘娘庙,娘娘庙着火,也没烧到他,不知沾了什么仙气。在骆府,我从来不惹他。”
吉野又去问丁文鉴:“骆桑总是坏我们的好事,你相信他沾什么仙气了吗?”丁文鉴刚听田山说骆禾去会了陈家三兄弟,恨之入骨,说道:“他能有什么仙气,有一帮苦力替他嘘乎(吹嘘),咱根本就不信!
无非是在娘娘庙要了几天饭。咱看他便是吹牛,整天拿伊藤师长西席当靠山。”吉野听之,咬牙骂道:“真是去世敌人!
我也不信伊藤师长西席会给他当靠山。”
让这两个人更生气的是,定好了让洪寡妇来做枣糕,她竟然没有来,而是换成她哥哥陈琳替她来搪塞事儿。丁文鉴断定:“这准又是骆禾出的主张。”
等到仪式结束了,吉野对丁文鉴说:“我本想让洪寡妇在来宾面前露个面的。她越是躲藏不见,我就越是想把她弄得手来,怎么办?”丁文鉴凶险出招儿:“咱有一计:扣下她哥陈琳。就说仪式上,有日本人吃了枣糕,中毒了,都送到满铁医院了。现在要把他送到宪兵队去,让洪寡妇来换人!
”吉野奸笑道:“就这么办!
我们躲在一边,让美惠子先跟陈琳说。”
美惠子把陈琳带到大别墅一个通亮的大厅里,让座在洋玩意沙发上。沙发软软的,陈琳第一次坐这东西。他不敢正眼瞧美惠子,却用余光斜扫来看。美惠子身着蓝白色的和服,头上戴的也是蓝白色的发夹,闪着蓝光;蓬葆下衬托出一张白脸,有几分的狐媚。陈琳游移的眼神被异样地勾动,有一种不反感的印象。与坐在这软软的沙发上的觉得相配。
美惠子开口,也有媚气:“陈家兄长,本日办成了仪式,是个好日子。我哥哥请你妹子来做枣糕,实在是想让来宾们见识他未来夫人的手艺的。我们日本人干事是很蕴藉的,不好意思说嘛!
可是她却躲着不来。”
陈琳说:“咱妹子她胆子小。当年堆栈洪掌柜由于救了咱父母有恩,就强娶了她。弄得她足不出户,怕见生人呐。”
美惠子说:“我哥哥就喜好足不出户的,假如能百依百顺就更好了。本日就想让她来看看这大别墅。如果她乐意,会选一个良辰吉日,按照你们中国人的习气,把她迎进门来。这不是皆大欢畅的事情吗?”
陈琳道:“不过咱这个妹子,有心嫁给你们骆府的骆禾。他们本来有过婚约,由于嫁了洪掌柜才断的。你说巧不巧?便是那么寸劲儿,洪家和骆府竟然住得这么近,他们又碰上了。你的这个小叔子,神神叨叨的,总爱说什么娘娘鬼神的,咱妹子信他的。”
美惠子道:“嗨呀,我也有这个同感呀!
他叨咕什么娘娘,我也听见过。他是想娶你妹子,可是老太爷怕娶寡妇败坏家门,宁肯把他赶走。再说这骆家也不仁义呀!
他们家的公子哥,都不讲信用!
你妹子假如乐意嫁给我们吉野家就好多了。”
陈琳边听美惠子说话,边环顾房间摆设。阳光从大玻璃窗照进来,落地窗帘似遮非遮的,他看得眼花缭乱。再摸摸屁股底下软软的沙发,心也缭乱了。他阿谀地说道:“骆禾的条件也弗成,哪比得上你们吉野家。我妹子来了就享福了。”
美惠子说:“兄长有这个心愿就好呀!
我们就共同做这个媒人。想个办法,说服你妹子。”
陈琳点头,说只假如为了她好就行。又说,妹子若是再嫁,他便了却一桩苦处……对着全身媚气的美惠子,如何如何,这般这般,说了个够。
美惠子一个媚笑,说那就照计而办。
美惠子拜别。几个黑衣矿警冲进来,不由分辨,用绳子将陈琳绑在沙发上。
吉野走进来,对陈琳说:“听你说话,还是个能看开点事的人。你合营一下,事成之后,都有好处。我们演一出戏,就说枣糕有毒,吃出了人命,要把你送到宪兵队去,看你妹子来不来救你?她一来,屈服了我的心意,往后,你这个昔时夜舅子的,就发达了。”他见陈琳惊骇中带着犹豫,便冷笑一声,撇开厚嘴唇又狠狠地说道:“不过,你可听好了,我们这既叫演一出戏,又叫假戏真做。成了便罢,若是不成,当真把你送到宪兵队去,军法处置。”说完命令矿警把绳子再勒紧一点。
陈琳叫道:“不是假的吗?真勒啊?”他疼得有些后悔了。
丁文鉴带着矿警到了元兴堆栈,找洪寡妇去换人。洪升想阻拦,洪寡妇道:“哥是替我去的,枣糕吃出毒来,我不能不换他回来!
你只管看好了店,再帮我照料好孩子。”
矿警带着洪寡妇去了矿山,丁文鉴觉得坑害骆禾大功告成,溜回家中。他带回了一大包仪式上的枣糕,让闺女小瑛吃个过瘾。
陈琳被妹子换回来,后悔加害怕,面红耳热地去求骆禾。骆禾听闻,是气上加气。本来去找陈家三兄弟便是为了出上次的那口气。没想到,那个气没出这个气又来了。鞭子也白抽了。馥儿都被弄到狼窝里了。他血冲头顶。没有谁的事能让他气血贯头的,只有馥儿。他再次冲向了东跨院。这回不是去取鞭子,直接赶马套车。骆叶来问,也不理会。转瞬间,红篷马车就出了院。陈琳也想上车随着,被骆禾一把推了下去,训斥道:“你胆子太大了!
还敢去抱这些人的大腿。跟他们玩合营,害了自家的人。”
陈琳望着远去的马车,说道:“骆禾,都是你出的馊主张!
”
洪寡妇惊骇地坐在绑过陈琳的沙发上,神色苍白干瘪。头发不是盘在头上,是披散的。身上披上了一件显然不是她的睡衣,遮住了捆绑的绳子。这是美惠子盖上去的。
吉野此时换了行头,是软摊儿的和服装,脚下是软底拖鞋。假装成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在阁下踱来踱去。
美惠子还想着做这捆绑下的媒人,故作镇静地扯着闲篇儿:“哎呀,女当家的,你们兄妹这样子容貌长得真是太像了呀!
你哥哥陈琳的性情很好的!
”
洪寡妇平生头一遭被绳子绑了,气急着呢,只想着辩白枣糕有毒没毒的事,可人家根本不提这碴儿。
美惠子又说:“我早知道那骆禾在惦记你。可是你进不了骆家,老太爷是最反对娶你的。再说,他们家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货物。骆禾当了小叔子,从来不尊重我这位夫人……你就跟了我哥吧,嫁到吉野家来……”
洪寡妇明白了说枣糕是个幌子,直接答道:“我不想走这一步。我夫去世从子,去世鬼男人勾着我的魂儿呐。”一个孤寡柔弱的女人,没几天的工夫,受了两次惊吓,陵犯者公然动手动脚的。过去连想象都没有过的。这精神上的刺激一次比一次邪乎(厉害)。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有个什么思路?与其说她回答得明白,不如说她脑路空缺了。
骆禾心急火燎地赶车进了矿区,薄暮中的马车把他颠簸出梦幻般的臆想。时而恍惚,觉得他的馥儿就坐在车上,是从元兴堆栈出来的,现在乐意跟他走了。时而复苏,认清自己是在去补救馥儿的路上,便一起诅咒那吉野搅了他和馥儿的梦。等来到吉野的大别墅前,天已经黑下来。
红篷马车停在别墅门前。骆禾的眼神超越绿篱围栏,见玻璃窗透出吊灯光。窗帘是挡上了的,看不到馥儿的身影!
馥儿说过,咱不像个男人样。本日,咱就给她像个男人的样!
咱来它个破门而入!
当男人,就要有点胆量才行。人说: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有数的。浑劲上来,他一个响鞭甩过去,就往门上闯。夜色中,只听“哗啦”一声枪栓响,两个守门的矿警,早已候在那里似的,冲上来,把他捉了个正着。
骆禾被捉到大厅里,手里还攥着鞭杆子。举头一看,面前明晃晃的,馥儿坐在一个沙发里,披散着头发,表情木然。骆禾感情激动,吼道:“干啥把人家女人捉到自己的窝里?”美惠子见了骆禾,假笑道:“堂弟来了,说话也要客气呀!
我哥哥是请她来做客的。”说完,把虚披在洪寡妇身上的睡衣扯了扯,忙于掩蔽。骆禾看出了问题。他解脱了两个矿警,用鞭杆挑起睡衣,甩在一边。实情露出:馥儿是被绑在沙发上的。骆禾斥道:“美惠子,亏你在咱路府呆了这么多年,骆家有这样待客的吗?”说罢,抖动起鞭子,上前解绳子。
洪寡妇于木然中,显然没有了精神支柱,她念叨着:“骆禾,你不用救我,我要去找洪掌柜,和他在一起!
”吉野则不顾了假充优雅的踱步,蛮横地推开正解绳子的骆禾,揽住洪寡妇,厚着脸皮道:“她是我的夫人,你的不要放荡。”
骆禾被推,哪肯相让,喊道:“枣糕没有毒。都是假的。赶紧放人!
”再冲上去,见那边吉野仍不放手他的馥儿,来了激劲,借着瘦身的条件,干脆插进两人之间,让馥儿贴着自己,再猛抡起了鞭子。
鞭子一通狂抡,驱开了吉野,也打碎了吊灯,玻璃碎了一地。趁着乱劲儿,骆禾解开了捆绑洪寡妇的绳子。
吉野又被鞭子抽着了,他嚎叫着命令矿警捉人。两个持枪矿警架住了骆禾。骆禾挣扎道:“矿长,你知不知道,她是伊藤塑造的娘?伊藤塑造是伊藤师长西席的养子,伊藤师长西席派我来……”吉野打断他道:“那又怎么样?你的话太假了,你说了太多次了,我已经不信了!
”
美惠子拉了拉吉野,悄声说道:“你看丁文鉴躲了不露个面,他这是留了一手。我们也不能太狠地得罪了骆禾,日后不好见面。”吉野已经气红了眼,训斥妹妹道:“这个去世敌人,我怕他什么?骆家这么不待见你,你为什么还替他说话?你怕日后不好见面,也是妇人之见。等有一天,我带你去骆府跟他们算账!
”说完,命令矿警:“骆主任对抗大日本,你们不要客气,把他捆起来!
”
从洪寡妇身上解下的绳子,捆到了骆禾的身上。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骆禾直觉自己拿伊藤说事这点小伎俩,算是玩到头了。细想不怪,别说吉野不信,连自己都不信,要不为啥费事去捅咕(煽惑)陈家三兄弟去放炮炸矿洞啊!
现在看,陈家兄弟是末了的指望了。他怠倦地望向窗外,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动静。被绑的双臂时时通报来无能和孱弱的痛感。无奈何,只能祈求那常常不显灵的眼力娘娘了。让咱碰尝尝看吧!
他把虚幻的目光转向了吉野,缓缓说道:“矿长师长西席,咱听说,离咱这儿不远的千山道不雅观里,有一个道外堂,老老年前里面供一位女神仙。因她生前惩处坏人补救生灵的功德,喷鼻香火超过了正殿的诸神。只是后来她的泥塑金身溘然失落踪了……叫咱说呀,失落踪了的神仙就来到了元兴堆栈,已经附在女掌柜的身上了。你们可不能得罪她。你看她披散着头发,分明便是神仙附体了!
是来算洪掌柜断头账的!
那血淋淋的人头啊,就扔在咱的马车上……”
洪寡妇虽然被解开了绳子,但因惊吓精神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呆立在骆禾身后。此时受了骆禾的话的刺激,她溘然对着吉野大喊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的:“你们……日本人,杀了洪掌柜,偷走了我的孩子……你们都遭天打五雷轰吧!
”
这一喊,不得了!
就听见表面轰隆一声巨响,犹如天上炸雷一样平常,震得这屋子都抖动了。
运气来了,是眼力娘娘显灵了吗?捆绑下的骆禾,心已虚弱得很,只生出一个茫然地想头:没空费劲,陈家三兄弟的炮声能响,总算是一个胜利啊!
他要说话,声音却没有了以往的精神:“听见没?神灵的惩罚来了,不出大事才怪?”
吉野被震住了。到门口望一望,表面一片漆黑。他急忙派矿警去看情形。美惠子害怕了:“哥哥,我们还是信了他说的吧,快把人放了吧!
”
过了一会,矿警回来报告:矿洞塌了,埋了采矿道。吉野像泄了气的皮球,示意矿警解了骆禾的绳子道:“骆桑,赶紧走,带走你的寡妇!
”
黑夜里,骆禾扶着他的馥儿出了大别墅。他感到她腿弗成,似迈不开步,身子也在抖动。站在车前,骆禾道:“馥儿,你这是惊吓过度了。我一个男人这辈子也没让人绑过呀?现在不用怕了,你要能哭出来就好了!
”
听了骆禾的话,洪寡妇试着张了张嘴,没能发生发火声音,仍旧抖动不止。骆禾心疼馥儿,想要搂抱住她,给以安慰,却是不敢。犹豫之中,馥儿无力地倒入他的怀中,顺势儿抱住他,泪水已如泉水般涌了出来。骆禾被他的馥儿抱住,心里高兴。他看着她哭,觉得她身体软软的,随着哭泣起伏。他知道他的馥儿在渲泄苦水,他却甘心把这看作是对他的奖赏。馥儿以为咱很有男人的样儿了,咱就像一堵挡风的墙……他由着自己遐想,恨不得立时把她送上马车,再送到堆栈里,一贯到那炕上的花被窝里……咱在今夜就与她圆了房!
洪寡妇在感情的缓醒当中,任由骆禾抱起,放躺在红篷马车里。骆禾见她躺下去的样子,就像做了梦,这样子是他多少次梦见过的。他急急地操起了赶车的鞭子。
元兴堆栈门前透出光亮,本日的门板也没有上。骆禾扶他的馥儿下了车。经由一起的夜行,馥儿已是复苏的状态,不知什么时候头发也理好了,又是一副端庄的样子容貌。骆禾心潮澎湃了。反正门前也没人,洪升他们在屋里,也不知道人已经回来了。他便放开地喊道:“馥儿啊!
跟咱走吧!
这回儿咱当男人够格了吧!
”喊完了,他不禁热血涌动,分不清是梦幻,还是现实。他的心潮一跃而飞腾起来,接着说:“馥儿,你把咱留在堆栈也行啊!
”
望着他的馥儿拉开了门,门里温馨的光亮发散出来,骆禾仿佛瞥见了牛庄古屋内红灯笼的闪现。他想的是赶紧进屋!
正当此时,洪寡妇溘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稍一愣怔后,异样地挡在了门口。逆光中看不清她的脸庞。她的双手无力地垂下,身子紧缩成一缕儿,欲要化成一缕烟儿,或是一块云啥的。光影中,只听她淡淡地问道:“骆禾,你是伊藤派来的人?”
骆禾浑身正充满了男人的反应呢,怎么也没想到她的馥儿问他这话……
“馥儿啊,我是骗他们的!
”
“我是为了救你,骗吉野的!
你怎么还真信了?”
洪寡妇不听骆禾说啥,她轻轻地把他推开,在里面关上了大门。
望着关紧了的大门,骆禾的被馥儿搂抱后激起的热烈情怀,不仅没能消退,反而澎湃不已,不能自拔了。他想拍门求馥儿,……可自傲心在那儿顶着呐!
他犹豫地赶起了马车,出了北门。属于男人的那种热潮涌动着,却是拧巴的。
他的想象中的一盏红灯笼远去了。他仰望夜空,任车马狂奔。马车过了三岔路口,超越铁道线,把他送到了乐天地的红灯笼一条街。挂灯笼的门前,妖艳的女子招手喊他,伸手拉他。到了此时,他方如酒醉之人醒了酒,赶车钻进了小巷。
彷佛有缘分似的,红篷马车竟遛到白胡子旅店门前。门开了,一个女子随着妖媚的女声飘出来:“工友大哥,还认识我吗?这回有钱了,要我侍候吧?”骆禾一愣,早被她拉下车来。笼住眼神一看,竟是上回光着大腿骑他身上的那个窑姐儿。这个窑姐儿自我介绍道:“工友大哥,我叫小月,这是我的地盘儿。大哥又来了,便是我的转头客了。咱们真是有缘的。”这小月话未说完,肉感的身子已经挨上了骆禾。前胸软软的,骆禾便没有谢绝。
土炕上,他抱负着,自己身下合衣抱住了的、软软的身子,便是馥儿的。馥儿是他用红篷马车拉来的,说这是到了牛庄古屋馥儿的闺房里,也说得过去。骆禾便肆意地让幻觉飞行……在小月的身上,他接续上了馥儿的觉得。
小月没想到骆禾这么磨蹭,她解脱了他的搂抱,大模大样地脱下衣服,肉糊糊的奶子直冲着他。
骆禾骇然地起身撤开。这样光不出溜儿的直不棱登面对,他是没想到的。再说,她也不是咱的馥儿啊!
他头脑复苏了。惶惶地躲了小月,下炕给钱,一张大金票扔过去,说是连同上回的。
小月有点发蒙,也有点吃惊。这个人真是奇怪,啥都没干,就给了钱。
回到西跨院,骆禾在小月替代了的觉得中,翻箱倒柜找念想儿。他翻出了馥儿当年雪夜里盖在他身上的蓝地子碎花大袄。他已经忘却被馥儿推出门来的一瞬。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他只乐意想:“馥儿一贯不把它索要回去,一定是有心的。没准儿是特意让它陪着咱的!
”他这样想着,就搂着大袄睡了,觉得软软的……
骆禾本以为,煽惑陈家三兄弟炸了矿洞,出了气,恰巧还补救了馥儿,是个胜利。但随着光阴流逝,那股愉快劲儿还是被馥儿受辱,自己也受辱的愤懑压下去了。随之而来的,这天复一日的沉闷寂寥。矿道可以清理,也可以改道;埋没的小矿车也挖了出来。统统还节制在人家手里。他眼见得那胜利感变回了失落败感。
过了几日,骆禾途经元兴堆栈时,发觉平时卖枣糕的小窗子不开了,也不见馥儿的身影。上门一问,洪升说:“现在我是元兴堆栈的掌柜了。女当家的父母去世了,他们兄妹都回了牛庄。”
(第四章第一节完 全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