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受访者供应
立才农场的小儿子
夏天台风来之前,陈楚生和四个同学在背包里放好干粮、低廉甜头的攀登工具,爬到山上去。在山顶露营一晚,第二天早上过6点,再等一等,就可以在三亚的山上看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来,一望无际的沉着的海和喷薄的红日。
然后第二天,父亲会来山上喊他们,台风要来了。
他们一起下山,山下是一个占地100平方公里的农场,常年吹着湿润的东熏风。陈楚生的父母亲是援建知青,上个世纪70年代从广东到海南,两人在农场举办了婚礼。大儿子出生后的第三年,小儿子陈楚生也到来了,他有一副范例的南方人面孔,偏黑。
到了80年代,海南的崖县撤县立市,命名为三亚,4年后海南经济特区成立。小城市的发展是可以很快的,高楼、桥梁、道路……80年代县城里满地都是露天卡拉OK,一台电视连着发话器,唱歌的声音和夜宵摊子上的插科打诨相互应和,传得老远,热闹,三亚当然也不例外。
港台和欧美的盛行音乐正是在这时候到来的,陈楚生喜好歌手齐秦和郑中基,也喜好涅槃乐队,他常常去露天卡拉OK唱歌,那些歌里充斥着背叛与深情。
但他可没有想过也要成为一名歌手,只知道自己喜好音乐。初二在朋友那里打仗到了吉他、16岁收到哥哥送的吉他、写出自己的第一首歌《姑娘》、在农场附近的小酒馆开始驻唱,他都没有想过。父亲希望小儿子好好念书,末了考上大学,陈家祖上还没出过大学生。
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喝点酒,那时候陈楚生念高中,一周回家一两次,饭桌上父亲会问他的近况,讲对他未来的想法。父亲偏爱小儿子,许可他去玩,只劝告他不要过分。也和他聊家里的近况,好的或是坏的,有时候哭,但“从来没有看到他由于碰着这样的事情去躲避,把怨气发泄到别人身上,以是我以为他很强,真的,一贯以来”。
没读完高中,陈楚生想离开海南,父亲带他坐三天两夜的长途巴士去深圳,去朋友开的餐厅打工。在深圳的第一个晚上,父亲的朋友带着他们到最繁华的华强北转了一圈,“我就以为我到了其余一个天下里面,很俊秀,那个夜景,超级俊秀,也对未来产生了很多的抱负,我往后要在这边生活了。我希望我能够在那个地方立足,我希望我能够在那边找到一片自己的天地。那时候脑袋里面想的东西很多。”
第二天醒来,父亲已经回去了。
后来三亚西北部的立才农场的职工谈起让自己扬眉的事有两件:一件是上世纪80年代,农场的干胶总产量曾一度高居全省农垦系统第一位;另一件是一个农场职工的小儿子陈楚生夺得“快乐男声”全国总冠军。
07快乐男声(右起)陈楚生、清醒、王栎鑫、陆虎、张远再次组团参加合唱节目 图/清醒
快乐男声
2007年7月20日,选秀节目“快乐男声”的总决赛在湖南广播电视台的1200演播厅举行,陈楚生和清醒争夺冠亚军,在此之前,他们一起从西安赛区突围,在两个月内完成了八场总决赛,末了一场依旧是全程直播,不雅观众投票。
三年前的“超级女声”得到巨大成功,不雅观众第一次可以参与决定选手的去留,这样的形式使它的热度不仅限于弘大的粉丝,乃至引发了人们对公共生活参与的谈论,成为一档征象级的节目。
但陈楚生去参加“快乐男声”,彷佛谁也没有抱很大希望。他的朋友、当时在一起组乐队的吉他手王栋以为他去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和乐队的键盘手陶华连续在酒吧演出等他。比赛结果越来越好,进入全国十三强的时候,他们以为事情没有那么大略了,陈楚生在两个月的韶光里从默默无闻被推到最亮的灯光下。
决赛开始前,9位评委表达了他们的意见,个中伍洲彤说,陈楚生会让我很沉醉。如果用一天来比喻的话,陈楚生就像是夜晚。
陈楚生的哭腔带来的感情能传染听众,而他在酒吧演唱的七年经历显然让他在舞台把控上霸占不小的上风,评委则看重他的创作能力。到总决赛结束那一刻,他的投票数在各个平台上累计超过331万。
那天晚上,他走到演播厅台阶的最顶端,身后的屏幕上忽然展开一对白色的翅膀,1200平方米的演播厅像一锅沸腾的水,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有人在哭,像梦,太像了,也像他一年后在《离开》里唱的那句:“这一场梦太精彩,为何醒来感到有些悲哀。”
“他已经被所有的光彩名誉包裹着,我们挤不进去。”陶华说。
原来那段日子彷佛一下子被甩开了好远。那时候陈楚生在餐厅打工,他想唱歌,于是到餐厅对面的琴行找了老师,钱是找餐厅老板借的。有一个月他找了20家酒吧,但是没有一家用他。当时深圳酒吧的驻唱歌手收入颇高。上世纪90年代迷笛音乐学校开办,不少人抱着一种学成后南下跑酒吧赢利的想法去报名,也确实有一大批人,一毕业便往南边去了。
外表、嗓音、创作能力的出色很快让陈楚天生为驻唱“一哥”,2003年他得到全国PUB歌手大赛的冠军,签约天下五大唱片公司之一的百代唱片。好日子眼看着要到来,但是并没来。唱片公司并没有为他制作专辑;2003年的非典使酒吧经营陷入困难的局势,许多歌手被裁掉——危急感倒是很快来了,“在那个时候就以为,音乐,在我们想象中很主要,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2005年,陈楚生的哥哥因车祸受伤,去海南看望哥哥回来后,他写了一首歌,叫作《有没有人见告你》。时至今日人们谈到陈楚生,仍旧会提及这首歌,说他如何精准地刻画了流落者的孤独与惦记。
他和王栋、陶华组了乐队BigBoy,跑更多的演出,赚更多的钱。对付陈楚生而言,组乐队一贯是他的梦想。他乃至花了半年旁边的韶光来适应作为一个主唱,把吉他放在一边,只是站在发话器前唱歌。在他作为歌手的近20年里,前前后后组过三个乐队,但目前都已终结或搁置。
直到2007年,他抱着考试测验的态度去参加了“快乐男声”并得到冠军,很快,他签约天娱传媒,有着跑不完的通知布告和数不清的粉丝,那两年他的声量一下子被放到巨大,没有人预感到他2008年末了一天的出走。
陈楚生和家人
烦懑活男生
陈楚生该当涌如今2009年湖南卫视跨年晚会的舞台上,按照之前的操持,他要唱三首歌,并且和“超级女声”的冠军李宇春一起承担压轴演出。但他没有。
陈楚生说他给事情职员留了一封信。他说自己不善表达,太拧巴,所处位置和自我认知的错位让他产生一些直接的生理反应——不舒畅。大略来说,便是通知布告太多,做音乐的部分太少。
“这也跟我自己只能齐心专心一意这种能力有关,我真的是这样,有些人可以齐心专心两用或多用,我真的弗成。要做这件事情,我会把我所有的精力放在这件事情上,再让我思考别的,我就会焦虑,就会不舒畅。”他须要帮助,须要更多音乐的履历和发展,而不是被花费。
有能力改变状况的人不理解他,理解他的人没有能力帮他。身处解约风波时,有一段韶光他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所有事情都会找到他。
天娱哀求一笔数量不小的赔偿金,官司纠缠。父亲会把报纸上不好的都剪下来贴在一今年夜条记本上,到了以为事态严重的时候就打电话给他,见告他不要想太多,好好把接下去的事情做好。
就像2007年陈楚生面临西安赛区十进一比赛的时候,他不断安慰儿子一定要放松心情,他印海报,联系亲戚朋友,马一直蹄地为儿子拉票,瘦了10斤。
这一场风波之后,陈楚生离开当时得到冠军的舞台良久。时隔12年,由于另一档歌唱类综艺节目《歌手2019》,他重新回到了那里。演出曲目从《思念一个荒废的名字》和《好久不见》中选择,他选了前者。
“多年往后再去唱这首歌、再去听这首歌的时候,对我自己来讲就有不一样的感想熏染,我也像一个普通的听众一样,去体会那个时候的我的一些感想熏染,这种事蛮故意思的,就像你看到自己以前写的日记那样。便是以为我怎么会写这种东西?那时候是有多忧郁啊。”他回过分想,站在那里唱歌的时候,“久别相逢,往事历历在目。”
作为在电视时期末端通过一档选秀节目走红的歌手,他以一种不平不挠又打着趔趄的姿态解脱出来。此后十年,弥合、改变、试探,能做多久的音乐,陈楚生不知道。
“你想更真实一点,还是想更虚伪一点。我们有时候面对现实,是轻微掩饰笼罩一些什么东西,还是乐意完备暴露出来凶猛的那一壁。还有便是,很多东西很难一下达到你的空想状态,空想永久跟你有一定的间隔。实在有时候你又说不清楚那个东西,便是一种觉得。”陈楚生说。
图/本刊 梁辰
“孤星”足球队
陶华以为,陈楚生和在深圳那时候不一样了。
“华仔(陶华)可能就不舒畅,由于华仔以为做什么东西便是要彻底一点。既然做了乐队的形式就要坚持下来,不管市场的反应是什么样的。楚生可能没办法。”王栋说。去年6月尾,王栋意识到自己在北京和乐队都待得太久了,北京变得越来越快,空气越来越差。于是他带着妻子和孩子回到深圳,给他哥哥的餐厅打理乐队演出的事情。乐队就此搁置。
他有时候站在陈楚生的角度想,“要照顾这些人(粉丝)的感想熏染,而不是把这些人赶走,如果不是这些人的支持(他走不到本日),他会戴德的。”
他们说的是那个去了一遭娱乐圈、成为了艺人的陈楚生。陈楚生陷入了一种困境,看起来是独立乐队乐手和艺人之间的困境,实际是一种空想和现实的落差。
2007年比赛阶段,有一次他喝了酒——他酒量不好,一样平常来说两到三瓶啤酒就醉——回到住处拍了一下差错肩膀,说,我老了。他一度将2007年的比赛视为自己末了一次参加选秀。4年前参加酒吧歌手大赛,他是年纪最小的,4年后,环顾四周,同期的参赛选手普遍比他小两三岁,乃至是七八岁。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穿上统一的服装,不用把头发打理得根根分明,当然也没有如此大的誉谤加身。
他知道他们爱他,直到“快乐男声”结束后很长一段韶光,如果你要加入陈楚生的后援会,就会收到一张包括选择题、填空题、简答题、实践题的《环球花生四级考试试卷》,试题包括他的演出服、他哥哥的姓名,乃至到“请写一篇陈楚生《原来的我》听后感,字数500字以上,真情实感题材不限”。
王栋知道并且理解陈楚生做出的选择,不问缘故原由不论对错。就像2008年那次,如果要站,那就站在陈楚生那一边,“当时感情不想干了,那就不干了。”
在海南的时候陈楚生喜好踢足球,但是学校没有校队也没有足球场,他就在学校里留神踢球好的同学,然后挨个去找,问他们愿不愿意加入足球队。演习是每周一次,有一个同学会在教室里把报纸上看到的战术讲给大家听。每次开始演习,所有人先捡石头,把园地里的大小石头清走,黎族的同学砍几段树上的枝条当作球门。
比赛开始,结束,开始。
二十多年过去了,足球队还在,他们仍沿用原来的队名,叫作“孤星”,“孤独的孤,星星的星。”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由于那时候在学校,或者说在我们那边那个农场,那个球队实在是一个另类。那个地方没有别的球队了,很孤独啊。”他笑。
热爱足球的父子
陈楚生承认在经历解约风波等一系列事情后自己做选择的时候会变得更守旧,有时候他将此理解为一种逐渐成熟后的思考:“一个人的时候很大略,但是有了家庭和孩子之后,你要下多大赌注?自由不自由是相对的,家庭也是你的一个选择。可能逐渐地创造跟我父亲有点像,当你决定选择之后,你就要对你的选择负任务。”
七分之二
在2007年快乐男声决赛那天晚上,大屏幕上播放了一则陈楚生的短片,他说,不管我能不能拿冠军,但七年也好,七十年也好,我都会唱歌,由于那是我的生命。“他以前都是自己写歌为主,他乐意考试测验的范围没那么大,对付别的东西的接管程度(也没那么高)。七分之二,那就想着可以试一下别的办法。”音乐制作人荒井十一说。
陈楚生调侃说自己的皮囊可能有些皱褶了,“跟过去胶原蛋白的量不一样”,但在内心和音乐给他的觉得里,他还是年轻的。
“他便是一个很要强的性情的人。”2007年快乐男声的评委之一音乐人包小柏在《选秀纪》中说,“陈楚生永久都在往高处,在努力在爬,他的个性也不大会去只消费他是07年快乐男声的冠军,他不会,他要证明给自己,我越往高处,我会拿出我该有的高处的能力,去面对我该面对的高处的陈楚生。这是我理解的陈楚生,很强的一个性情。”
荒井十一和陈楚生互助多年,他从小接管古典音乐教诲,得到过台湾金曲奖“最佳专辑制作人”。从2014年“一见如故”巡演开始,荒井十一多次给陈楚生担当演出和专辑的制作人。
陈楚生喜好和这样的人相处,随和、聪明也卖力,不会把自己负面的东西通报给对方,更多时候他们不去评论辩论别人,而是在办理问题,“干净”。荒井十一则看中陈楚生音乐中的诚挚和舒畅。
在今年6月发布的新专辑《趋光》中,有一半的歌曲来自其他音乐人的创作,陈楚生卖力演唱。原来他善于写小调,而在和音乐人Ari互助的几首歌曲中,有了更强的节奏、新的律动。
“透过这个过程来找到舒适圈以外的范围。找到一个他以为悦耳的办法了之后,他就会真正打开那块。但这个过程是必须得一贯在核阅自己、不断核阅自己。”荒井十一和陈楚生达成一个共识,那便是,不甘于在原来的框里面。“我不能够切身地理解,但我能够想象,被所有的人认同的时候,你做的音乐是很有自傲的。那个时候随便一个想法,说不定大家就会很喜好。但是你必须要找到自己是谁,奇迹成功在这件事情面前,什么都不是。你能够认同你自己,能够找到你自己是谁,比什么都主要。”
采访到后半程,陈楚生忽然入迷,这当中有一段沉默。
“你刚才在想什么?”我问。
“在胡思乱想。”陈楚生阐明,“实在我以为我也是一个能表达的人,长于表达的人。但我这个人太正经,会显得没意思。很多人喜好放松地在一起,生活本来已经很那个啥,你还(憋着)那股劲干嘛?我喝点酒也会放松,扯七扯八的,但那种东西我以为没有营养。我不太喜好表面的、嘻嘻哈哈那种。便是没意思。”
“以前我以为我是有很多想去表达,现在心里面彷佛有点无话可说了。也不是说完了,我可能没那么聪慧吧,有些东西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喜好王小波,喜好王朔,喜好他们用不严明的话解释白问题,但是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尚不至此,于是把这个阶段理解为“沉淀,酝酿”。
他碰碰这里,碰碰那里。他会不断地想起小时候爬山去看日出的场景,“如果以前没有去做过这些事情,我不知道过去有哪些是精彩的。”他还想保持一种年轻的状态,保留一点空想的气味,如果完备变得现实,那他早就不会做音乐了吧。
5年前陈楚天生立独立事情室时,制作专辑的经费全部由他自己承担。王栋说:“人生便是这样的,反反复复,就像《35》写的歌词。《35》这张专辑可以看得出来还是不服还是倔强,还是有韧性的,我们就把这个韧性做大,我还OK,我还没有消逝掉,我只是在说自己想说的话。”
有一年过年,陈楚生一个人去了深圳的西冲,他在那里过了一个星期,跑步、看电影、到海边闲步、每天去堆栈老板那里吃一顿饭。好安静啊,他想:人的希望永无止境,别人有了你也想有,你的努力实在为了这些东西的话,彷佛不算太高等吧。
南方人物周刊 孟依依 演习 肖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