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雪景
2022年初冬，第九届乌镇戏剧节准期开幕。
发起人之一赖声川的剧作《十三角关系》开场前，等待入场的不雅观众有条不紊地将军队排出数十米的长度，此后两个多小时的韶光里，他们的喘息和笑声将偌大的演出空间铺得满满当当。
三场演出全部结束后的越日，主理方专为这部剧而设的一场“小镇对话”上，导演赖声川、主演谢娜、凤莉、马靖雯围坐畅谈“笑剧演出”，到场不雅观众亦坐满了西栅评书场，彼时屋内的喜乐热腾与门外冬雨中的寒凉两相作比，凸显了戏剧能够给予世间的诸多温热。
这统统于"大众前的演出与表达悉数完成后，我们与谢娜终得机会稳稳落座，在一间层叠的院落中庭，逐步聊起这一出演绎背后——台上台下的诸多事体与她的感悟。才知道，原来那些主要的事情并不是这一次才开始发生的；在她嬉闹和耍趣的下面，也还有其余一层感情和心流，一贯在暗自涌动。
以下，是谢娜的自述。
谢娜在话剧《十三角关系》中饰演花姐
当了妈妈往后，才会有更深的感触
我是经由了十年后，才越来越能听懂戏里安琪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来演《十三角关系》的时候，我还不是一个妈妈，我记得那时候每次演完往后，都以为很圆满、很愉快——当时我能从这个戏里感想熏染到的更多是“爆笑”和“笑剧”的东西。十年后的现在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觉得变了：一半依旧是很“爆笑”的——以为花姐（注：花姐为谢娜在《十三角关系》中饰演的角色名字）很可笑很荒诞；另一半是以为好遗憾、好难过，她是这么一个好撕裂的追爱的花姐。
这几天在乌镇的演出，安琪（注：安琪为《十三角关系》中花姐的女儿）末了一封信念完往后，羽毛开始往下掉的时候，我就开始大飙泪——这是我在之前很难那么深地去感想熏染到的，是在当了妈妈往后才会有的很大的感触。
我在飙泪的时候，灯光已经逐渐暗了嘛，以是不雅观众该当是看不到的，而且我那个时候演的也不该是一个哭戏，可是我的眼泪便是一贯流，直到光全暗了，我走下台，每一次回去，赖老师在侧幕都会摸着我的后背这样拍几下。然后我就把鼻涕擦一擦准备上去谢幕了。谢幕的时候我必须要跳出这个伤心来，要以一个愉快的状态面对着不雅观众。
《十三角关系》剧照
十年前我在这个戏里听安琪那些话，以为她便是一个说话疯言疯语的小女孩，我在戏里回应她那些“好好好”，也没有很负责地听她的话。但是这一次，我在排练的时候，听她说的每一句话，我才能感想熏染到赖老师在写一个女儿来到这个天下上，她眼中所看到的和她的感想熏染——她以为自己是来让爸爸妈妈感想熏染到幸福的。那如果爸爸妈妈不幸福了，这家庭撕裂了，她会以为是她的任务，实在很多孩子会是这样的。
戏里面写的安琪便是一个天使，那她末了到底怎么样了？羽毛落下来了，她去哪里了呢？赖老师没有写明。我甘心相信她便是天使，她回去了。
全体戏里，赖老师都没有半句对不雅观众的说教和指示。反而是通过清洁工和电工两个人的对话，放出了那个真理：“当我们抛下所有的事情，权力、金钱，抛开所有的统统，就会看到人与人之间最诚挚的觉得。”赖老师用一个搞笑的办法，说出这种很尖锐、很残酷的东西，用一种荒诞笑剧的形式包裹住一个很严明的话题。可能小孩子看到的便是一个笑剧的外壳；有经历的、有家庭的人看，就会看到里面包裹的撕裂的东西。
我是在经由了十年之后，才越来越能听懂戏里安琪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三角关系》剧照
经由严谨把控之后的“即兴”，变成一种自然的节奏
我对“即兴”的把控，也是在当初演完《暗恋桃花源》之后改变的，到了这一次《十三角关系》，就更“通”了。
戏里我演的这个妈妈对孩子一贯是很忽略的，但生活里我又那么爱孩子，怎么处理这种本能和演出的参差呢？就要靠台词和动作精准地设计和排练了。每一处台词、眼神、身体的姿态、细节的反应……这些节奏合营，赖老师都给我们排得严丝合缝。
这种精密的东西，确实跟我一贯以来习气的和善于的“即兴”是抵牾的。
我（在台上的变革）的节奏一向是很快很快的。我很早很早的时候演过一个话剧叫《想吃麻花现给你拧》——何（炅）老师跟沈腾都在里面。当时内部演的时候我基本上都是即兴，每场我上去要演什么，可能我对手演员都不知道。我便是有一个框架，在那个角色里去自由发挥。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受不明晰跟我说：“娜姐，您还是轻微那个固定一下……”我当时就以为，我固定不了，我便是有一种觉得，不即兴不自由就弗成。
后来赖老师找我演《暗恋桃花源》，当时一些我身边的人就跟他说：“你确定要找谢娜吗？她可是不记词的哦……”赖老师说：“她会记的……我的话剧是不可能即兴的。
我当时就懂了，由于我非常知道《暗恋桃花源》对付我的意义是什么——证明我要真正地演话剧了，我要负责排话剧了。那时候赖老师说：“谢娜是春花的不二人选。”便是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力量，我要对得起他的认可，不能让人家以为他没有眼力。以是那个戏，大家一起围读前，我把所有词都背下来了，没带剧本就去了，当时大家还问我：“你带剧本了吗？”“我带剧本了。”“在哪儿？”我指了一下我的脑袋，他们都不敢相信。但我便是做到了。
这便是赖老师厉害的点，他从不说一个“不”字，可他便是会改变你，让你以为你不改变彷佛是不太对的。
《十三角关系》剧照
我对“即兴”的把控，也是在当初演完《暗恋桃花源》之后改变的，到了这一次《十三角关系》，就更“通”了。我创造当你最开始被框在一个框架里，可能会以为有限定，但是当你把这个东西练习到非常熟的时候，当人物已经进入你的身体你完备游刃有余的时候，有一些自由就出来了，而这个时候的“即兴”，便是又准确又不会影响到周边其他人的。我只是一个戏里的螺丝钉，不能由于我的松动和不可控让全体机器松掉。
以是我完备信赖赖老师，让他先把框架去世去世地扣住，然后它就变成了一个“小球”，我就可以来玩它了，它也不会再掉到地上，只会给戏增光添彩。
说实话，这种“经由严谨把控之后的即兴”的履历对我主持也是有很大帮助的，是可以让我进步，但这个很难言说，便是一种自然的节奏会存在我身体里，非常奇妙，这都不是我在排练的时候感想熏染到的，而是我后来逐步体会的。
跟赖老师认识、互助了十多年，他对我的影响绝不仅仅在舞台上。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全体人是飞的，跳这儿跳那儿，忙得我彷佛都没有办法睡觉。那时候不懂谢绝，也不舍得。后来也是他逐步给我建议，让我懂得，不但台上的戏剧节奏有快有慢，生活中也是一样，要懂得取舍，这是我非常戴德他的一点。
《十三角关系》剧照
你想要的东西、你想做的事情，随时可以开始
就在我忙得快要以为……初心……就算了吧的时候，它又涌现了。
《十三角关系》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戏。我也不敢想结局到底是什么。他们见面了吗？他们末了在哪里见面的？他们见面的时候会崩溃吧？真的不敢想。
黄磊老师也来看了《十三角关系》——十年前他看过，十年后又来看了。
昨晚他跟我说：“娜娜，你是一个完备不一样的娜娜。”何（炅）老师当时也在，我们喝了一点酒，黄磊老师还对着我的手机备忘录说了一段话，他说：“娜娜你这十年的改变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你有了杰仔（张杰）、你有了自己的家庭、你有了不一样的生活阅历，以是你再演《十三角关系》时让我非常惊异，完备是一个不一样的谢娜。”我以为特殊愉快。一贯以来，黄老师都是一个鞭策我的人。
当妈妈往后，很多事不是不能谢绝，是你必须谢绝。然后你就会创造，一年没有事情也是OK的，天下离了你一样会转，你不做这个东西，你也没什么缺失落。
这种感想熏染不会让我失落落啊。我一贯很清楚，我的风格是不会被替代的，没有人可以做“第二个谢娜”，但是这个事情谁都可以做下去，只不过便是其余一个风格了。这不便是一种看懂和看明白嘛。
《十三角关系》幕后照
我很光彩，这么多年之后，就在我忙得快要以为……初心……就算了吧的时候，它又涌现了。是这样的。
最初你是齐心专心想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然后你走着走着，诶这里彷佛有个好玩的事情，你要去试一下，然后就一发不可整顿，做综艺、做主持，就走了好远，原来那条路已经被挤到老远去了，你根本没有精力去做它了，就更别提“做好”了。你心里一定会想，那要不要就先不做了？
直到有一天赖老师和丁姐（注：丁乃竺）问我，你内心最爱的东西是什么？我想了良久，说：“舞台剧。”我当时很犹豫，我说我学的是演出专业，但是我好久都没有做了，彷佛也以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他们见告我，你想要的东西、你想做的事情，你随时都可以开始。
便是由于这样，有了《暗恋桃花源》和《十三角关系》。是的，你最爱的东西是什么？想到了就去做，任何时候都不晚。
排话剧的时候，我乃至能找回我当初在四川考试、完成申报请示演出的觉得。有两件事，我们的院长一贯会给后来的学弟学妹们讲。
一个便是我去考学的时候，从老家中江县——一个小县城过去，普通话不会讲，矮矮的瘦瘦的，穿得也很土。我坐了一个火三轮就去了，是在成都上学姐姐带我去的。院长见到我就以为我没戏，劝我别考了。我就非常有激情，一定要留下来，便是不走嘛。他给了我一个机会，跟读一个月。之后我每天看他们排大戏，早上去学校后面的田地里面练绕口令。一个月之后，我是全校第一名考上的。
上学之后还有一次，我被喊去外地串一个戏，演完当天晚上连夜站着火车回来的——没有票了，我站了一夜，回来的时候脚都是肿的。到了学校往后我直接客岁夜礼堂参加申报请示演出，上去就演，末了拿了全校第一名。
实在我还是挺拼的，你知道吗？
《十三角关系》剧照
我不太想在舞台上示弱
在戏结尾，羽毛飘落下来的时候，那是属于我谢娜自己的时候，不雅观众看不到我的眼泪哗哗在流。
做主持人，必须只管即便快乐。“太阳女神”的意思是什么？便是要愉快快乐，给大家带去阳光啊。但韶光久了，人家一定会问，她就这一壁啊？就疯疯癫癫的、每天傻乐的，她就这一壁啊？
这些质疑，我以为都OK，我做这件事情便是想让你看到这一壁，OK！
这也是我面对生活的状态之一。可是我一贯知道，做演员，在舞台上，是可以有很多很多极致的表达的，可是在主持的舞台上没有办法去完成。
赖老师有一句话我一贯铭记在心：舞台剧便是现场绝对的艺术，它是在短短的韶光里面，一个多小时里面浓缩了人生，一开场它就不会停的。这便是对我自己来说非常过瘾的东西，在短短的韶光里演一个人生，而它是不间断的。
很多人问我演话剧最故意思的时候是什么？谢幕？我说不是。《十三角关系》我以为最故意思的时候，便是开场之前，场灯熄灭那一小会儿，我走上台了，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不雅观众，我能够感想熏染到现场来的人的气场，大家都准备好了一起来度过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没有任何干扰，只属于彼此。这样宝贵的韶光我不会摧残浪费蹂躏一分钟，也不会放过一分钟。
通过《十三角关系》我确实还更清晰地理解到了一点自我：我不太想在台上示弱。干吗呢？让不雅观众可怜这个人物，我不想。
《十三角关系》排练照
花姐确实是一个有点可悲的角色，值得大家同情。我在排练时也跟赖老师商量过一些尺寸的拿捏，后来我们达成了共识，便是不要让不雅观众在现场就感想熏染到她的悲哀，而是把她的荒诞可笑演出到极致，不雅观众在回去的路上或者等韶光过去之后有一刻返了劲儿，再去想，她怎么这么不可思议？那，我自己呢？
在戏结尾，羽毛飘落下来的时候，那是属于我谢娜自己的时候，不雅观众看不到我的眼泪哗哗在流，我永久也不可能在这个戏里让大家看到我的眼泪和她的眼泪。
大概有一天，我会乐意在台上示弱，或者直接拿出一些薄弱的东西拍在台上，大概。要看角色是不是须要，如果暂时不须要，是肯定不会这么去做。
明年吧，大概你会看到一个戏，也是赖老师的，我们还在酝酿中。那个戏里的她便是跟花姐完备不一样的，跟春花也是完备不一样的，比较云淡风轻的。
昨天末了一场演出之前，杰哥（张杰）带着女儿来戏院看我。当时我正要去台上试麦，就让女儿们也上台来，我说：“来，帮妈妈试试音，妈妈的发话器有没有声音，好不好？”然后她们每个人过来试了试声音，还有一个人唱了一首她最近喜好的机器人的歌。那个场景我以为好温暖、好美好、晴天然。走的时候她们说：“妈妈，本日演出加油哦！
”
本日，我们戏的制作人在群里发了一个信息。由于我在《十三角关系》里有一句台词是“爱为何物”嘛，她说昨天看到我的两个宝贝帮我试麦的时候，让她觉得到了爱为何物。我就又飙泪了。
《十三角关系》排练照
监制/宁李Sherry
编辑/Timmy
采访&撰文/吕彦妮
图文排版/Riv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