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很多人喜好嫉恶如仇的大圣,喜好贪玩可亲的八戒,却没人喜好唯唯诺诺的唐僧。
看到悟空打妖怪,小儿们争相模拟,上蹿下跳,唯独对缠缠绵绵的女儿国桥段兴趣缺缺。
就连主题曲,也更爱《敢问路在何方》的豪迈,《通天算夜道宽又阔》的洒脱。
至于《女儿情》的缠绵悱恻,实在不太对少年人胃口。
直到多年往后,有光阴听到熟习的旋律,才溘然品出了另一番滋味。
那些年少时不懂的深意,一下子透过期间迎面而来,原来,情之一字,我们都是局中人。
当年,我们只光彩唐僧躲过了一劫;如今,才知道唐僧错过的是生平。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引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
《女儿情》一开篇,就透着欲说还休的克制。
明明鸳鸯蝴蝶双宿双飞,明明春色惹得游人醉,却只敢悄悄问圣僧。
哪怕贵为国王,在此刻,女儿国国主也不过是一个自持羞涩的小女子罢了。
对付女王的边幅,原著中第五十四回这样写道: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娇媚姿。斜軃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说甚么昭君仙颜,果真是赛过西施。
这样一位女子,既有一国之主的地位,又有堪比昭君西施的仙颜,在旁人看来,理所应该霸占这段感情的上风。
然而,任女王如何昭示暗示,唐僧依然无动于衷。
情爱的天下里,从来不以身份名位论英雄,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年少时,我们总以为爱情有靓丽的外表和不俗的财力就够了,人到中年才明白,感情中的地位,不是用俗世财富的多少来衡量的,有些东西,究竟强求不来。
当年,韩寒在《后会无期》里请来万晓利演唱《女儿情》。
一韶光,无数人唱衰这个选择,一部玄色诙谐的电影和一首几十年前的曲子,怎么会合适?
等音乐声一起,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配柔美的歌词,竟然有种奇特的和谐。
电影里有这样一句台词:喜好就会放荡,而爱是克制。
唐僧和女儿国国王的结局,与这句话再得当不过。
由于克制,以是哪怕痛澈心脾,依然乐意放你西行,哪怕从此后会无期,也不愿你难堪。
青春烂漫时,只记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期待,人到中年,才会明白“求不得”的苦痛。
大家都爱大团圆式的美满结局,但经由岁月冲刷,真正铭记于心的,却是那些阴差阳错。
唐僧和女王之间,正是一场阴差阳错的骗局。
女王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明白。
原著中,师徒四人初到女儿国,入住迎阳驿,驿丞报于女王,恰逢女王梦见祥瑞。
知悉大唐高僧路子女儿国,女王便拖国师说媒。
唐僧自然不能应允,眼看师徒四人没办法通畅,悟空为师傅献上一计:先假装答应,待拿到通关文牒后毁约就走。
悟空计谋得逞,在女王与唐僧送三个徒弟出西门时候,唐僧变卦了。
“行者、八戒、沙僧、同心合意,结束整洁,径迎着銮舆,厉声高叫道:‘那女王不必远送,我等就此拜别。’长老慢下龙车,对女王拱手道:‘陛下请回,让贫僧取经去也。’”
唐僧取经路上,向来因此空门礼数待人,唯有这一次是用俗世的“拱手礼”作别,这个细节,依稀让人看到唐僧情动的影子,但他还是选择了策马远去,头也不回。
在电视剧中,女王和唐僧之间,曾有一段对话。
女王问:“你紧闭双眼,还说什么四大皆空,你若真的四大皆空,为什么不睁眼看我?你若真的睁眼看我,我不相信你会两眼空空。”唐僧:“若来世有缘……”女王:“我只想今生,不想来世。”
当年的我们,读不出唐僧的挣扎和无奈,嫡黄花,却能看出唐僧分明也有一丝心动。
在缺点的韶光遇上精确的人,究竟是一场错过。
李宗盛曾在《山丘》里唱着: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
少年人的爱情,是“漂洋过海来看你”的一腔孤勇,是“我要我们在一起”的武断。
超越山丘,人到中年,就只能悄悄问,逐步想,轻蹙眉,细斟酌。
中年人的无奈,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明明爱你,却还要伪装不在意。
人到中年,才懂“认命”两字的分量,才懂“落花故意流水无情”,才懂“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2008年,艺术人生节目约请《西游记》剧组成员再聚首。
当扮演女儿国国王的朱琳一上台时,全场自发鼓掌,朱琳一如多年前的温顺婉约。
她主动提及:“实在,自从我一来我的眼里就只有一个人,我的御弟哥哥。”
她所说的御弟哥哥,便是当年和她演对手戏的唐僧扮演者徐少华。
当被问及有什么话想对老朋友说时,朱琳目光直接投向徐少华说道:“自女儿国一别,二十年不见,御弟哥哥,别来无恙?”
一句话让徐少华热泪盈眶。
当被问及为什么感情这么深的时候,朱琳回答:“虽然在剧中是一段有头无尾的爱情,但却成却了一段人间佳话。”
朱军又问:“拍《西游记》留下了什么遗憾吗?”
朱琳回答:“我没有遗憾,由于我完备沉浸在和唐僧的一段儿女情长中。”
她缓缓说道:
“人有很多七情六欲,人生有很多诱惑,像女儿国国王那样,识大体来岁夜意,把爱情作为一种追求、一种憧憬,这该当是进入了一种境界,女儿国国王做到了,我希望我也做的到。”
一句“御弟哥哥,别来无恙”,让多少人无限感慨。
朱琳和徐少华,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一个无怨无悔,一个无语凝噎,一时竟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现实还是剧情。
都说“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对86版西游记的不雅观众而言,说到女儿国国王,人选只有一个,那便是朱琳。
实在,关于朱琳网上还有一个传言,听说她“一见唐僧误终生”,因戏生情,而徐少华偏偏在进剧组前三天刚刚结婚,于是朱琳终生未嫁。
但凡稍作理解,都会知道,传言不过是传言。
两人年事不相仿,经历也不同,朱琳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
会有这样的传闻,究竟还是由于,不雅观众对唐僧和国王的一段情始终意难平罢了。
中年人才懂,有些事,哪怕残缺,却隽永依旧。
有时不圆满,未必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敷以谈人生,没有为情所伤的人,不敷以谈真情。
年轻人会不甘,会妒忌,会纠结,只有那些在油盐酱醋的蒸腾下磨灭了激情的中年人,才会为唐僧和女儿国国王之间那点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情意,伤怀感叹。
宋代词人蒋捷写过这样一首词: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少年时陶醉欢场,壮年时流落异域,老年时寂寞惆怅。生平悲欢离合,点滴到天明,一帘雨声,看尽了人的生平。
如今,一首《女儿情》同样让人感慨良多。
幼时听来,只觉满目锦绣,鸳鸯比翼;少年听来,多了几分不惧戒律清规的果敢;只有人到中年,才能听出字里行间那爱而不得的哀怨,不可两全的推敲。
女王与唐僧,一个是享尽荣华,只求郎情妾意,一个是四大皆空,齐心专心西天取经。
奈何取了西经,便只能辜负深情;妖妖怪魅美女画皮,百般磨练闯过,终极还是过不了心底的劫。
都说,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原来,九九八十一关,最难过的是情关。
这份顿悟,既是岁月的赠送,也是光阴的磨练。
愿每个听懂《女儿情》的人,不是由于伤痛别离而懂,而是由于嫡黄花、柳暗花明而懂。
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