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子张泰苏在社交媒体如是评价父亲的生平:“家父生平立德立言,历经大风大浪而不失落求真求善之本心,可谓精彩,可谓圆满。
吾辈学人若思想得以传承,则精神不朽。
家父之哲思、风骨自有后人尽力追随,可得安息。

张祥龙(1949年8月14日-2022年6月8日)

张祥龙边缘问题是哲学应对的根本问题|纪念 休闲娱乐

张祥龙已经出版的学术著作包括《海德格尔传》《从征象学到孔役夫》《当代西方哲学条记》《思想避难:环球化中的中国古代哲理》等多部。
前不久,他的末了一本著作《中西印哲学导论》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这是一本讲课录,也是一本通识性的哲学导论,在主题上延续了梁漱溟首创的将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印度哲学比较的传统。
他的哲学课深受学生欢迎,被认为有“仙”的风骨、风格。
下文经北京大学出版社授权节选自《中西印哲学导论》一书,在这一节他论述的是边缘性问题,并以中外关于幸福、死活的文学艺术例子让读者得到对边缘情境和边缘问题的体验。
摘编有删减,标题为摘编者所起。

作者|张祥龙

《中西印哲学导论》,张祥龙 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22年5月。

边缘问题:一种概说

什么是边缘问题?它涌如今面对“不可测”的边缘形势中,当我们穷尽了现有的手段,比如技能化的、常规科学的、感官知识的、观点推衍的认知手段之后,这个问题还是没有得到真正办理,但是它又彷佛可以被办理,而且在深入的追求中,的确可能得到机遇化的办理。
比如“一个注定要以去世亡结束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样的问题,便是个边缘问题,由于它不会像常规的数学、科学问题那样被办理,以至于可以得到“人买卖义的规律”,每个人都只要将这普遍规律运用到自己身上即可。
相反,每个人都必须直接面对这个问题,别人的榜样和解答只是提示。

然而,这个问题却也并不是完备不可应对的虚假问题,有的人就确实办理了它,导致其人生有了质的改变。
乃至可以说,你想躲避它,却可能会在意想不到之处遭遇它,以是这样的问题只管显得飘忽,却总让人不克不及自休。

可见,边缘问题有可能是些对付我们来说特殊重大、根本的问题,它们没有现成的答案,不少人乃至穷其生平也不能很好地应对它们,但绝不是不可办理的,以至于求真知的人们最少总是心神往之,有的诚挚追求者也的确办理了它。

颜回讲的一段话,可以显示人处于边缘形势中的问题知觉。
当他谈及对孔子的思想和教诲的感想熏染,这样叹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论语·子罕》)平常你登高,越走目标就会离你越近,但是跟随孔子却不会,以是颜渊说自己越学习,越以为老师的学问博识莫测,彷佛离自己更远了;越是研讨它们,却越是感到坚韧而无法入内,不是那种外壳坚硬而里边松软的东西。
颜回看到它在自己前面,就努力向前追赶,彷佛将要遇上时,却溘然创造它又在后面,实在是难以捉摸啊!
可役夫和他的学说就在那儿,直不雅观可见,美好动人,让人不克不及自休。

讲课中的张祥龙。

哲学的边缘性、惚恍性在颜渊的感想熏染里得到了生动表示,它表明哲学的问题是不可被充分工具化的。
对这种问题的回答不是一个可以握在手里的东西,不像常规科学的问题,有一个研究范式来勾引方法,而且对科学假说的考验和改进可以在实验室里不断重复,直至达到令人满意的可操作性和可确定性,由此一劳永逸地办理这个问题。

既然哲学问题这么让人捉摸不定、博识莫测,那就干脆拉倒吧,靠直觉和艺术感就成了,可情形又不是或不但是这样。
哲学的确可以讲出一番搔到痒处的真切道理,以是颜回又说:“役夫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不克不及自休。
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
”役夫有自己的教诲方法,步步勾引颜回,博文约礼,也便是用诗书礼乐这样的文典技艺开启他,又用礼仪道德来简约和提升他的为人,末了直到颜回穷尽了自己的才力,那时候感到有个卓然高大的东西就在自己面前。
但“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又抓不到,无法完备依规矩而跟从之。

这不是虚无主义,不是竹篮打水。
由于我们可以问:通过这种瞻前忽后的学习,颜渊是不是更靠近仁道了呢?当然是。
孔子由衷地称颂他:“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
”(《论语·雍也》)而所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如斯,是范例的哲学感想熏染,也只有颜回这种得到了孔子学说乃至爱聪慧之学要义的人,才说得出来。

总之,“边缘”意味着活的终极,它让思想走到了头儿,立于峭壁边上,因此它是半有半无、半虚半实,既不能作为工具、哪怕是不雅观念工具被把捉到,却又牵扯全局,可以是那“动全身”的“一发”。

边缘的“定域性”或“非定域性”

为了更有实验感地解释它,让我们来一瞥当代物理学的边缘处,也便是量子力学的一个关键特性,即“非定域性”(nonlocality)。

《超过时空的骰子》,周荣庭译,上海:上海科学技能出版社,2016年8月。

《超过时空的骰子》此书集中解释了“非定域性”(书中翻译为“非局域性”)的含义)。
此书的作者乃至媒介(含中文版媒介)作者,都是参与证明和运用量子力学的非定域性特质的前沿科学家,可谓是里手里手。
书中的讲授相当地道、原来,比如它对干系证明的详细方法像贝尔不定式和贝尔检测(书中多称为“贝尔游戏”),有着清晰的数懂得释;可同时,作者吉桑又通过比较简洁生动的办法和文笔,使如此博识和难以理解的思想(许多物理学家、哲学家都曾经乃至现在也跟不上它)可被勤于思考的人们领会。
当然,条件是求知的渴望以及反复的阅读。

海森堡提出了关于量子自身态的不可确定性事理(也便是测不准事理:量子的位置和动量不可同时被确定),玻尔等人则提出哥本哈根阐明,沃尔特·艾萨克森写道:“根据玻尔等量子力学先驱提出的哥本哈根阐明,在这样一种(对基本粒子的滋扰性)不雅观察做出之前,粒子的实际位置状态仅仅是这些(被‘波函数’描述的)概率。
对系统进行的丈量或不雅观察使得波函数发生坍缩,系统瞬时归于某一特定位置或状态。
”(沃尔特·艾萨克森:《爱因斯坦传》,张卜天译,长沙:湖南科学出版社,2014年[原书2007年出版],第400页)

它们在爱因斯坦——实在他本人便是量子力学的首创者之一——看来,都认可了量子行为的非定域性,而这是科学理性不能容忍的。

有关细节,可拜会沃尔特·艾萨克森的《爱因斯坦传》第21章,以及乔治·马瑟的《幽灵般的超距浸染:重新思考空间和韶光》(简称“《幽灵般的超距浸染》”,梁焰译,北京:公民邮电出版社,2017年[英文原版2015年])。

现在大家可能已有耳闻的“量子纠缠”“量子叠加”等。
量子纠缠(quantum entanglement)说的是:“两个在空间上分得很开的物体形成一个单独个体……。
此时,如果我们‘扰动’两部分中的个中一个,这两部分都会发生‘振动’。
”(《超过时空的骰子》,第62—63页)或者,“无论现在间隔多远,两个曾经有过相互浸染的粒子的量子态此后必须合在一起描述,一个粒子发生的任何变革都会瞬间反响于另一个粒子。
”(《爱因斯坦传》,第399页)这就违背了这样一个定域性原则,即任何相互浸染的传播速率不能超过光速。

记录片《量子力学揭秘》(The Secrets of Quantum Physics 2014)画面。

而量子叠加(superposition)讲的是一个量子与自己的纠缠,也便是它的两个对立的状态会同时存在:“在量子天下中,原子核处于一种‘叠加态’,也便是说,它同时作为已衰变和未衰变的稠浊态而存在,直到被不雅观察时波函数发生坍缩,它才变成已衰变,或变成未衰变。
”(《爱因斯坦传》,第401页)于是有“薛定谔的猫”,在未被不雅观察到时或“箱盖打开以前”,这只量子态的猫“既去世又活地坐在箱子里。
”(《爱因斯坦传》,第402页)而非要说它在被不雅观察到之前,“事实上”或是去世的或是活的,没故意义,那是坍缩后的状态。
便是一种非定域性的量子行为。
按爱因斯坦的意见,如果承认量子纠缠说,断言两个相距极其迢遥的基本粒子比如电子之间可以有瞬间的相互浸染,就即是肯定了一种“幽灵般的超距浸染”,而哥本哈根阐明——量子(由不雅观察导致的)坍缩前的状态只是一种概率——则是要让“上帝掷骰子”;可实际上,它们背后肯定隐蔽着定域性的因果关系,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而已。

在他看来,科学乃至人类理性的底线是“定域性”(locality,又译作“局域性”“区域性”),绝对不可违背。
那什么是“定域性”呢?一样平常说来,“定域”指某个确定的地方,以是“定域性”是指这样一种思想方向,即认为无论什么东西,都有个可工具化的来头或因果出身,不是溘然从虚空中蹦出来的。
更平白地讲,定域性原则说的是:万物既可分得开,也需连得上。

有的阐述将定域性原则只与“需连得上”挂钩,而将“可分得开”说成另一个原则,即“可分离性原则”。
但有的阐述者将两者都归于定域性原则。
我们这里依随后一种说法。

“可分得开”是讲两个在空间等分离的系统是独立存在的,以是我们可以分别认识它们,不会像量子纠缠所说的,一个量子的变革可以瞬间或同时连带出另一个相距迢遥的量子的变革,以至于无法分开对它们的认识。
“需连得上”是指:一个别系要影响另一个相距迢遥的系统,必须凭借某种可工具化的打仗,或者叫做“点对点”的打仗,比如通过在它们之间通报某种波、旗子暗记或信息,而这种通报的速率不会超过光速。
“如果太阳此时溘然消逝,那么在引力场变革以光速传到地球所需的八分钟内,地球轨道将不会受到影响。
”(《爱因斯坦传》,第395页)可以看出,这样两个哀求相互须要,说的本是一个意思。
只有可分得开,才会有对各自因果链的须要;而唯有须要连得上才会有影响,导致了在无因果连续处罚得开。

可以想见,定域式的思维曾经多么有力地掌握着理性的领域,并且可以有着多么不同的表达办法!
二值逻辑(是或非是)、实体/属性说、形式/质料说、因/果说、形式推衍、功利打算、真理符合论、真理同等论,等等,都是定域性的思想表现。
当人们板着面孔告诫你要“服从客不雅观规律”“现实点儿”,或对你大讲“成功学”“关系学”时,其论据也险些都是定域化的。

张祥龙在西藏。
(拍照:单之蔷;图片由北京大学出版社供应)

非定域性才是我们这个天下的特色

与之相反,“非定域性”则意味着可以超定域地干系联,或者表现为一种顽强的不可充分确定的原来状态;而且,这样的关联、状态以及对它们的理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收编到定域性阐明中,不管你把这阐明扩展到什么样的广度和深度,比如建立定域化的“统一场论”,或找到什么“隐变量”。

然而,这种超定域征象只管出格,却不是反理性的“幽灵”,其关联性和真随机性(不在任何意义上的事先确定)(《超过时空的骰子》,第3章)是可以理解的,当然要用新的思路。
可以看出,“量子是定域还是非定域性的?”这个问题,对付爱因斯坦和玻尔等人而言,是一个边缘问题,而不是一个常规科学的问题。

为了守卫定域性原则,爱因斯坦主动出击,与玻尔等人进行辩论。
两边各出巧招儿,思想火花四溅,极大地促进了物理学思想的深化和哲理化。
在这些紧张当事人生前,他们的辩论没有得出谁对谁错的结果。
但是,约翰·斯图特·贝尔(John S. Bell)于1964年揭橥的一篇论文中,提出了一种剖断方法(“贝尔不定式”),按照它,如果干系的检测实验可以做出来,就可以判别这两边主见的对错(《超过时空的骰子》,第2章)。

可以想见,这样的论文在当时得不到物理学界主流的重视,但得到了一些年轻科学家(有的当时只是研究生)的关注。
1982年,法国科学家阿莱恩·阿斯派克特(Alain Aspect,即《超过时空的骰子》的法文版媒介作者)领衔的实验小组实现了贝尔检测,之后一些物理学家们又多次、更为精确和险些是全方位地履行这种检测,它们的结果都符合量子论的预言。
也便是说,反复实验的结果都证明非定域性才是量子天下、也便是我们这个天下的根底的特色,爱因斯坦坚持的“定域实在论”(local realism)在这个基底层次上不成立(《超过时空的骰子》,媒介和导读)。

《超过时空的骰子》一书的作者和法文版媒介作者是参与验证量子的非定域性的科学家,他们都肯定量子力学乃至我们这个天下的非定域性。
“自然是非局域[即定域]性的。
”(《超过时空的骰子》,导读第3页)“实验证明量子力学是精确的,并迫使大多数物理学家放弃了爱因斯坦所竭力掩护的局域[即定域]实在论。
”(《超过时空的骰子》,媒介第2页)但他们认为,由于量子的真随机性,要实现信息的超光速传播是不可能的,这一点缓和了量子力学与相对论的关系。
此外,此书作者吉桑也不认为玻尔的一个主见——哥本哈根阐明是“完备的”——是对的(《超过时空的骰子》,第106、125、131—132页)。

记录片《量子力学揭秘》(The Secrets of Quantum Physics 2014)画面。

“爱因斯坦1935年作为一种毁坏量子力学的方法而提出来的量子纠缠思想,现在已经成为物理学中最不可思议的内容之一,由于它是如此与(基于日常和传统科学中的因果思维习气的)直觉相悖。
然而,每年都有支持它的新证据出炉,"大众年夜众对它的兴趣也进步神速。
”(《爱因斯坦传》,第403页)一位天下领先的物理学家蒂姆·莫德林写道:“非定域性的创造和证明是二十世纪物理学的一个最惊人的创造。
”(《幽灵般的超距浸染》,第11页)

在中国,这幽灵般的量子纠缠,在其实用层次上也得到公众年夜众和媒体的关注。
2016年8月,科学实验卫星墨子号发射,随后几年内,它成功实现了远间隔的量子纠缠,即两个有量子纠缠关联的光子被分发到相距超过1200公里的间隔后,仍可连续保持其量子纠缠的状态,由此初步实现了量子保密通讯。
但是在学术界,特殊是思想界和哲学界,量子纠缠及其非定域性的去幽灵化,还远远没有完成,以是至今它在某个主要意义上仍是一个边缘问题,在人们的思想中布局着边缘形势。

科学与哲学在此领悟

回到我们的思路,可以大致这么说:量子行为的非定域性,可以看作是我们要表达的边缘性的一个例子。

量子纠缠超出了链式因果关系,量子叠加则超出了存在(是)与不存在(不是)的逻辑对立,真随机性抵御统统现成性,对付之前的物理学和干系存在论的理性而言,它们是虚无的或“幽灵般的”;但它们又的确是微不雅观物理的真实状况,有其可被认识乃至利用的渠道和办法。
测不准并非不可测,概率也是一种认知,只是那种要想追求绝对的客不雅观性和铁定的确定性的科学特权,在终极处(而非坍缩之后的天下里)是不可能了。
这让许多科学家包括爱因斯坦和大部分哲学家为之困惑,为之绝望,由于这与他们的基本思维办法相冲突。

《征象学导论七讲:从原著阐发原意》,张祥龙 著,中国公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3月。

由此看来,这个天下的根底毕竟是半虚半实、有无相交的,既是非工具化的,又是可能得到认识的。
可见,对“量子行为是定域还是非定域性的?”这个边缘问题答案的阐明,也不是完备确定的和现成化的,个中也包含着消抹不掉的随机性和纠缠性。

总之,虽然边缘性思路——边缘问题无法以充分工具化的办法解答,但可能得到机遇化的办理——涵盖的内容要比定域性更宽广,但两边的思想方向在一个要点上是附近的乃至同等的,即都主见工具因果化、二值逻辑化的或定域化的思维会在根本处失落效,但却有一种另类的理性和认知,也便是专注于征象本身(履历实验或生命意识所直接显示的)而不诉诸境外者的合理认知,如对“量子纠缠”“仰之弥高”“瞻前忽后”“有无相生”等状态的认知,可以进入那片“最不可思议的”“最惊人的”领域,只管这领域本身乃是非定域式的。
在此,科学与哲学彷佛是领悟起来了。

下面再来列举几个边缘问题。

边缘问题例子之“幸福”

问题一:什么是幸福?

这是一个范例的边缘问题。
可能有人以为这个问题好对付,谁都可以提出自己的答案。
但恰在你以为这个问题得到理解决的时候,它却从你的手边溜走了,由于真实的答案要能经得住韶光的颠簸。
有些人认为有钱——可普遍兑现的量化代价——便是幸福,但有不少人有了钱也不幸福。
一个人追求金钱,累积了巨大的财富,可是越到后来,幸福感非但没有增加,反而不知所措了。
他以为幸福不在这儿,就去找爱情,再去找崇奉。
有了爱情和崇奉就幸福了吗?也不一定,他可能也不会满意,就连续找下去。
每找到一个东西,彷佛以为还是不足幸福,比幸福差一些,差的是什么呢?

有一个英国的研究机构研究幸福,给出幸福指数,衡量一个国家居民的幸福度。
他们把幸福量化,是受了功利主义的影响。
实在幸福首先是个深刻的哲学问题,就像生命的代价一样,是不可以被充分数量化的。

当然你会说保险公司便是干这个的,不过我们现在是从哲学的角度来谈论这个问题,而那种量化幸福感的做法已经没有思想的边缘感了。

英国机构的研究表明,“最幸福的国度”是一个太平洋上叫瓦努阿图的岛国,比美国、日本乃至北欧、瑞士都要幸福。
不过他们的人均收入每年才三千多美元,比那些国家少得多。
那它怎么便是最幸福的呢?干系宣布援引了当地一位知识分子的话,颇有哲学含义:“金钱造就穷苦,以是我们要保护瓦努阿图人不受西方教义的影响。
大自然给了我们生活所需的统统——地皮和家庭,我们绝对不须要电视让我们感到幸福。

听说他们就利用过一次电视,那便是天下杯的时候,实在是想看,就租了来看,后来又还回去了。
如果他们完备不用的话,不依赖这种当代科技,是不是会更幸福呢?实在这里面有些中国古人的顺应自然的想法,也与某些哲学主见干系,比如有的哲学家说欲求越少,对外界的依赖越少,就越幸福。
但许多人为什么要追求脱贫和富余呢?个人的优哉游哉不便是幸福吗?还是说幸福一定会涉及你爱的人,比如你的家人乃至家族?如果要给老人和孩子们以得到幸福的机会,没有一定的财富,可能吗?可财富多了,又可能是麻烦。
真的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啊!
就像歌里唱的:“青春(这里也可看作是幸福)彷佛一只小鸟。

《茶花女》(La traviata 2019)剧照。

这句歌词来自歌剧《茶花女》(威尔第作曲,皮阿维作词,小仲马原作)中的《饮酒歌》。
大致的高下文是:

男:让我们高举起欢快的羽觞,

杯中的美酒使民气醉。

这样欢快的时候虽然美好,

但诚挚的爱情改名贵。

当前的幸福莫错过,大家为爱情干杯。

青春彷佛一只小鸟,飞去不再飞回。

请看那喷鼻香槟酒在羽觞中翻滚,像人们心中的爱情。

合:今夜我们千杯不醉,

那么就让我们为爱情干一杯再干一杯。

啊,让我们为爱情干一杯再干一杯。

女:在他的歌声里充满了真情,它使我深深地冲动。

在这个天下上最主要的是欢快,我为欢快生活。

好花若凋落不再开,青春逝去不再来。

人们心中的爱情,不会永久存在。

今夜好光阴请大家不要错过,举杯庆祝欢快啊!

合:啊,今夜在一起使我们多么欢畅,统统使我们流连难忘。

让东方俏丽的朝霞透过花窗,照在狂欢的宴会上。

女:欢快使生活美满,

男:美满生活要爱情。

女:天下上知情者有谁?

男:知情者唯有我。

合:今夜在一起使我们多么欢畅,统统使我们流连难忘。

让东方俏丽的朝霞透过花窗,照在狂欢的宴会上。

啊,啊,照在宴会上;啊,啊,照在宴会上;

啊!
……啊!
……

而且是野外的小鸟,在我们的手心里是活不了的。

有人说,幸福只是个人主不雅观确当下感想熏染。
那吸毒者是不是幸福的呢?其余还有一个快乐箱的设想,来帮助我们澄清这个边缘形势。
它说有一只箱子,里面有生命支持系统和让你快乐的设备。
你进去后,不但生命须要都办理了,而且你的所有希望也都能得到知足,你会是一贯快乐的。
同时见告你,所有已经进去的人,迄今还没有出来的。
你乐意进这个箱子吗?听说在美国某大学的哲学导论课上,面对这个问题,没有学生选择要进去。

有一些人的人生,我们以为他们活得太痛楚了,太呆板了。
就像维特根斯坦,你看他孤独生平,曾经放弃了巨额遗产,去做一个村落庄西席。
性情狠恶、极难相处,很多朋友包括罗素都和他陌路了,他还曾经多次想自尽。
只管生前就赢得了极大的赞誉和一大批追随者,但去世的时候身边没有亲人和朋友。
可他在病笃之际向通知他的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见告他们(他的朋友们),我度过了极为美好的生平。

在维特根斯坦这儿,在斯宾诺莎那里,思想的极大丰富与物质匮乏乃至社交匮乏形成了光鲜的比拟,他们都说自己是极为幸福的。
那么幸福是不是就只和思想天下有关系呢?可话又说回来,幸福和金钱、名誉、社会关系等真的没有关系吗?确实有一部分人,空空如也却还是心胸开阔,就像颜回、维特根斯坦和斯宾诺莎那样。
一些宗教也主见过苦行生活,但是大多数人估计是做不到的。
总之,“什么是幸福?”无疑是个边缘问题,也是个终极问题,和我们的生活品质密切干系,值得我们去寻思。

边缘问题例子之“死活”

问题二:死活问题。

比如去世亡对付我们来说是个边缘征象。
我们可以思虑去世亡,可以经历到别人的去世亡,但是我们无法经历自己的去世亡而仍旧谈论哲学。
我们可以辩论乃至定义生物学视野中的去世亡:停滞呼吸、没有心跳、脑筋停摆,或是别的什么症状。
有的哲学家说我们可以直接经历自己的去世亡,但不是在生物学意义上。
如何经历呢?这就须要进入边缘思考了。

《我们天上见》(2009)剧照。

这个征象的边缘性还在于:既然人总会去世,那么人的生命还有代价吗?叔本华就说:如果生命的结局永久是去世亡,那生命岂不是一场缺点?这么想对吗?我们乃至还可以设想,许多年后,或者由于自然的变革比如行星撞击地球,或者由于人类自己的科技发展和滥用带来了毁灭性的后果,人类灭亡了,那么到头来,人类的存在岂不是一场瞎折腾?去世亡到底是不是恐怖的呢?

从“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这个角度讲,去世有什么恐怖的?反正我也经历不了自己的去世亡后果。
但总有人怕去世怕得要命,他怕的是什么呢?也有人在面对去世亡时大义凛然,其人格炳耀千古,像苏格拉底和文天祥,但他们完备不怕去世吗?去世亡真的是可以降服的吗?为什么有些人本来对付去世亡,乃至自己的去世亡,都可以谈笑风生,但是一旦面临去世境的时候,在年夜夫奉告他还有半年、一个月乃至一天可活的时候,却恐怖起来了?

对去世亡的恐怖,是由于我们屈曲,还是人的本性呢?安乐去世对不对呢?自尽是一个人自己的事情,还是道德上的缺点乃至罪孽?可见死活是个大问题,既被我们以明显的或暗藏的办法关心着,又没有现成的答案。

有一个外国电影,里面的男女主角被奉告还有三分钟可活。
男主角恐怖极了:哎呀,我们只能活三分钟了!
女主角却很愉快:哇,我们还有三分钟可活!
在面临去世亡的时候,人的一些根本性的东西会显露出来:有的是恐怖,有的是舍生取义,他们以为有比去世亡更主要的事情。

自尽的人则以为,有比去世亡更令他感到恐怖和厌恶的东西,他宁肯选择去去世。
西方高科技总是把朽迈和去世亡看作类似于疾病的东西,是必须被战胜的工具,希望找到一种不去世药,或者通过器官移植或其他新技能使病变或朽迈的器官更新,让生命尽可能地延长。

乃至有宣布称,在不远的将来,永生不老乃至某种意义上的永生是一个可以通过科技实现的东西。
他们想把人类的自然去世亡从现实中剔除,我以为是不可能也是不可取的。
由于自然去世亡是我们人类不可避免的命运,它是引发哲学和宗教的一个重大边缘履历,引发我们思考人生和天下的深层意义。

明代有一位哲学家罗近溪师长西席,是泰州学派的主要成员,在太湖做县官却总是讲心性之学。
有个同寅不理解,以为他迂腐不堪。
有一天,上边一位官员来审核一批囚犯的去世刑,那位同寅要揶揄罗近溪,就见告此官员:“罗县令是道学师长西席,整日讲心性呀。
”于是那官员就说:“既然如此,罗师长西席,堂下这些去世刑犯们的心性该怎么讲啊?”言外之意便是说:你们心学总是讲至善是心之本体,良知良能皆备于我,怎么全没有表示在这些人身上呢?你讲的那些都是些空话吧?罗近溪就说:“这些人没受教养,本心受私欲蒙蔽而做坏事,甚至被判去世刑,这是很悲哀的。
但是,我们这种只讲心性的人,比起他们现在的心态,就差了许多啊。

那个同寅掩口而笑,可这个官员一下子来了兴趣,追问道:“如何差了许多?”罗师长西席答道:“我们平时讲心性,也只是虚虚评论辩论过去而已,何曾真是为了性命?可您看,现在这些临刑之人,把统统名啊利啊都抛在一边,齐心专心只想保全这性命。
此心多么纯净至诚,多么专注不二!
如果我们保有这种心,用它求道、求仁,谁不会成为贤人啊!
”那官员一听,嘉叹不已。

《罗汝芳集》,方祖猷、梁一群、李庆龙 等编校整理,凤凰出版传媒集团,2007年3月。
文中所引内容来自该书上册第293页。

心性讲到这儿,就真是讲到终极边缘处了。

大家如此年轻,目前可能不会负责考虑这个问题,也没有特殊感同身受的体会。
可有的人体验过监牢之灾,乃至面临过去世亡,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经历过被假处决,触动极深。
你去读他的小说,就能感想熏染到那种边缘处涌流出的东西。
释迦牟尼看到朽迈、疾病和去世亡的人类征象,心灵被它们的锋利边缘划伤,就毅然放弃王子的生活,出家求真理。
哈姆雷特(只管是文学人物)在面对父亲被杀的边缘情境时,说出了“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是,或者不是/存在,还是不存在/生存,还是毁灭——这便是问题所在。
”)以是,“‘去世生亦大矣。
’岂不痛哉!
”(王羲之《兰亭集序》)

那些境界高的文学作品,每每都含有边缘感想熏染。
比如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读起来既波澜壮阔又沉郁深邃:“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骚人物。
故垒西边,人性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这里面是不是有边缘性的东西?

面前与往昔交织,生与去世相互激荡。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那是大自然的边缘情境;浪淘尽千古人物,则是人间的边缘迁移转变,还有“三国周郎赤壁”这种历史事宜的年夜方一瞬。
瞬间与永恒、自然和历史交织在一起,将统统现成者都荡涤悬置了。
这江浪该当是韶光流的比喻,但又何止于比喻?滚滚长江的浩瀚与浑浊,更是活的韶光和正在发生的历史,将那些可感可见的卓绝人物和历史业绩都带走了。

于是沉思往事,描绘周公瑾的奇伟事绩,却是作为祭品呈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述此惊天算夜战,却写那郎才女貌、风致高傲瘦骨如柴,正见其神韵。
接下来又是昔与今、去世与生的相交相融:“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再想到自己人生起伏蹉跎,不由发出深深慨叹:“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此梦非彼梦,不是黄粱一梦,不是认梦之后就全然放肆,而是浮华落尽而见真幻交织中的苍茫无尽,抒发生命和历史的纯边缘震颤。
用艺术把它表达出来,开大境界,令古今多少人读来都是心潮澎湃,反应不绝。

原文作者/张祥龙

摘编/罗东

编辑/张婷

导语部分校正/陈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