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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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李希月正在睡梦中,忽然电话猛地响起。
她迷迷糊糊摸得手机,按了接听键,结果听到李母的哽咽:“希月,你三叔走了……”

她每分每秒都害怕这个汉子离开  第1张

“什么???”李希月猛地睁开眼,一骨碌坐起:“什么?谁走了?”

“你三叔……”

“怎么可能!
”李希月惊叫,随即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确定是李母打来的没错,又晃了晃脑袋,确定不是做梦,颤声道:“妈你是不是搞错了?三叔怎么可能走了?他昨天才来我家给我送的鱼。
路上堵车我回来迟了,他没有电梯卡,自己拎着桶爬上八楼的……”

“好大两条青混,还有一筐鲫鱼,全都活蹦乱跳的。
我都没空处理,放浴室养着呢!
我、我还跟三叔聊了好久,让他往后别给我送鱼了,大老远的,累着自己划不来。
他手套还落我家,我寻思周末有空拿给他呢!
他明明好好的啊,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呢?妈你到底听谁说的啊,谁这么过分开跟你开这种玩笑?”

李希月快疯了。
她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吼着,眼泪不受掌握地掉下来,大颗大颗砸在夏凉被上。

李母知道李希月无法接管,语气里满是心疼:“是、是斌斌来电话说的。
你三叔是本日上午走的。
村落里人说,他喂完鱼往回走呢,不知道怎么就栽倒在田埂里了。
村落里人打的120,拉到医院就没救过来。
斌斌跟小琳子一个下午回来的,一个晚上。
拍了电影,说是突发脑溢血。

李希月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捂着嘴巴失落声痛哭。

李母也随着哭:“家里这些亲戚里,就三叔对你最好。
我还说今年过年假如斌斌跟小琳子又回不来,无论如何也要把你三叔接来跟咱们一起过年,哪知道就……”

“唉,你爸现在还在化疗,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你三叔前几天还问我你爸的情形,怕你爸受不住化疗,说要找人问问中医……没想到,他居然走在你爸前头……你爸要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2

挂断电话,李希月再也忍不住,捂住脸放声大哭。

小时候,李父为了生存去外地打工,一年回不来几次。
李母也在县里的纺织厂上班,住的员工宿舍。
她就靠三叔照顾着。
三婶走得早,家里全是三叔一个人操持。
她就跟三叔的一双儿女斌斌和小琳子同吃同住。

三叔是打心眼儿里把她当自己的亲闺女照顾的。
每次不管去集市上买什么吃的玩儿的,一定是三份儿。
给小琳子买发卡或是花裙子,也一定有她一份。
家里难得杀一只鸡,他跟年长李希月五岁的儿子说,希月小,要补充营养,他大了,要照顾妹妹,让他把鸡腿让给希月。
斌斌堂哥也很懂事,主动把鸡腿夹进李希月碗里,说他吃鸡蛋就行。

李父从外地打电话回来,三叔笑着跟他开玩笑:“谁叫你老不回来,希月现在可是我闺女了,你想要都要不回去了。

李父就回嘴:“胡说,我闺女怎么会不认我?我这就让我闺女叫几声响的给你听。
希月?希月啊,快过来,叫爸爸几声!

李希月就故意不应声,跟斌斌小琳子在一旁咯咯乱笑。

月朔那天,她不慎摔断了腿,又不愿休学,三叔就每天骑三轮送她上学。
骑到学校门口,再把她背进教室,放学了再来接他。

李父几次三番想回来,三叔都不让,说:“不妨事。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能请三个月的假不成?那人家还让你干吗?我就弄个鱼塘,不像你们那么忙。
我搪塞得过来。

那些年,别人写作文都是写父母,李希月不仅写父母,还写三叔。
她写三叔背自己上学放学;写三叔的后背宽而结实;写他的后颈因常年暴晒于烈日下,黑洞洞的,还有菱形的图案;写他身上的味道是混着鱼腥的汗馊味儿,可她一点也不嫌弃,由于那便是她最熟习的亲人的味道……

初二那年,李父终于不忍对妻女的思念,咬牙辞工,回来了。

之前他曾多次向三叔支付李希月的生活费,都被三叔谢绝了。
急得李父不得不佯装发火,才逼三叔收下了三万块。
可那笔钱,终极在多年后李希月生大宝时,他又以红包的形式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再后来,哪怕李希月已经三十多岁,已经嫁做人妇,已经结了两茬婚,是两个孩子的妈,在三叔眼里,她依然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闺女。
有什么好东西,他还是不忘给她留点。

他养鱼,以是他给她最多的便是鱼。
从郊区到她市区的家,坐公车都得四十分钟,蹬三轮得一个多小时。
每次李希月要开车送他回去,他都不让,说他蹬车也是磨炼身体……

3

三叔的葬礼上,李希月哭成了泪人。
斌斌和小琳子更是悲痛欲绝。

这些年,他们忙于事情很少回来,徒留三叔一人在家,形单影只。

去年过年,原来都说好会回来的二人,却在除夕先后打来电话,说回不来了。
一个要陪老婆去岳父母家过年,一个说公司要加班,让他自己吃年夜大饭,没事儿出去溜溜,他们月朔初二再回来……

李希月每年都会在吃完年夜大饭后给三叔打个电话,可那天却是三叔主动打过来的。
她这才知道三叔一个人在家。

电话里时时传来繁盛热闹繁荣的鞭炮声,而三叔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悲惨又孤独。
三婶走了三十年,前二十年他靠着抚育子女的劳碌来排解寂寞,对抗孤独,可在子女成家立业、远走高飞的这些年,他又是如何应对那漫漫永夜的呢?

李母见李希月一贯在哭,上前同她耳语:“希月啊,你不能再哭了。
你看看你爸吧!
你爸到现在一动不动,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我瞧着他精神不太好啊!
你爸跟你三叔感情最好,可你三叔一句话没交代,就走了,对你爸是多大的打击啊!
你再这么哭下去,你爸岂不更难过?听我的,别哭了,安慰安慰你爸吧!
我真怕你三叔这一走,你爸的病情会加重啊!

一贯沉浸在悲哀中的李希月,被李母这么一提醒,整颗心都揪紧了。

自从去年李父被确诊胃癌晚期以来,李希月就再也没有真正快乐过了。

这一年多来,父亲每化疗一次,她的心就痛一次。
剧烈的副浸染像恶魔的斧头,一刀一刀地劈在她可怜的父亲自上。

她至今忘不了父亲第一次化疗完,全体人都萎了。
连续一周无法进食,不断呕吐,白细胞所剩无几,打了好多升白针都不管用。
化疗彻底击垮了这个一向乐不雅观自傲的小老头儿。
他的笑颜没了,话没了,眼里的光,没了。
头发全掉了,人瘦成了皮包骨。

一段韶光后,他刚刚好转,第二次化疗的韶光又到了。
那一刻,她第一次从倔强的父亲眼中看到了害怕。
是的,害怕。
那个从小大到给了她最多鼓励和安全感的巨人父亲,那一刻竟薄弱无助得像个孩子。
他抗拒,抵触,说什么也不肯去。
末了还是在大家不断地奉劝和鼓励下,才又硬着头皮去了。

经由年夜夫调度了用药,不良反应较之前彷佛小了一些。
但依然让父亲以肉眼可见的速率朽迈了。
曾经走起路来精气十足的他,步履蹒跚,越来越慢。
曾经上楼习气性一次垮两级台阶的他,如今不但须要扶着扶手,且每爬一层楼都要停下来歇半天……

4

虽然年夜夫并没有给到明确的生命倒计时,可李希月知道,她能陪伴父亲的韶光不多了。

为人子女最大的痛莫过于看着那个在风雨中呵护自己的人一每天走向去世亡却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无可奈何,每次看着父亲那干瘪不堪的样子,她心中便像千万条虫子在撕咬。

不在父亲面前时,那种悲痛也会一贯伴随着她,险些贯穿了她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可是思维却还是不受掌握地在任意时候任何处境下忽然转移到这件事上来,于是瞬间破防。

无数个夜里,她都会由于这件事而失落眠。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那个生养自己,给了自己最多保护和爱,陪伴了她半生的人竟然就要离开她了。
他竟然就要长眠在那冰冷的地下,此生再不复与她相见。
而父亲走后,母亲又该怎么办呢?她又要如何承受失落去相伴了生平的爱人的那种痛呢?

想到这,她泪如雨下。

现在,三叔溘然走在了父亲前面。

她这才想起来,夺走亲人道命的,除了病痛,还有意外。

原来亲人离开时,有时是连一个呼唤都不打的。

然而她却连悲哀的权利也没有。
由于现在她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须要被保护的小女孩了,她已经终年夜成人,成为爸妈的支撑和依赖了。
她得挺住,得收起她的悲哀,去安慰、呵护他们。

她擦干眼泪去探求父亲,转身看到一个坐在冷风中,脸上写满了痛楚和绝望的行将就木的老人。

只一夜间,他仿佛又老了十岁。

她心如刀绞,冲上去抱住他,想说些安慰的话,然而脑筋里成千上万的词汇却在此刻全部消逝。
她不会说话了,只喊出了一声:“爸……”

父亲的病情明显加重了。

他每天提不起精神,不愿意下楼,不肯进食,不想开口说话。
每天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就连他喊她的名字“希月”,都透着深深的怠倦。
惹得她很多次忍不住冲进厕所哭。

问他,他就说没什么,挺好。
可他浑身高下每个毛孔都写着“不好”。

李希月心如刀绞。

她想请长假或者干脆辞职照顾父亲,李母不让:“你要真这么做,你爸怕是会走得更快。
希月啊,我知道你担心你爸,我也担心。
这世上夫妻万万万,有的过成了仇人,一辈子吵吵打打,每天盼着对方去世。
有的像我跟你爸这样,一辈子没红过脸,谁离了谁都弗成。
可人便是这么回事,谁都有走的时候,再不能接管也得接管啊!
你不用每天记挂着你爸,隔三差五给你爸打个电话,有空就回来看看他,就行了。

5

道理李希月都懂,可真正能看开,能坦然面对的又有几个呢?

李希月病了。

每天一想到父亲随时可能会走,她就想哭。

有时在工位上打字,打着打着就哭了;在食堂用饭,吃着吃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末了凝成泪珠,掉进了饭里;有时跟朋友看展,盯着一幅画就又不动了,直到朋友问她怎么了,才创造自己的脸湿了……

她变得疑神疑鬼,开始害怕听到电话铃声。

尤其晚上,切实其实心跳都要停了。

她不想跟同事聚餐,不想出差,不想做任何别的安排,只想回家陪伴父亲。

可是她又不敢回家,由于她不想看到父亲更衰败干瘪的样子。

一个月后的一天,父亲坐在沙发上同她说话,没一下子就又昏昏入睡了。

少焉之后,他醒来,睁眼看着李希月,彷佛有些不认识她。

又过了一下子,他说道:“你跟XX最近还好吗?我彷佛听你妈说,你打算跟XX离婚。
希月啊,你要离就离吧,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爸爸永久站在你这边。
爸爸还有退休金,还有屋子。
你带孩子回来住,爸爸养你……”

那一刻,李希月真的疯了。

她早就离过婚了,也早就再婚了。

他竟然全都不记得了。

可是,可是他同她说的这番话,竟和五年前千篇一律!

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

爸爸永久站在你这边。

爸爸还有退休金,还有屋子。
你带孩子回来住,爸爸养你……

李希月彻底失落眠了,任何安眠药都不管用。

人为什么要去世呢?人为什么会去世呢?既然会去世,为什么还要来到这个世上?要成为一家人,相亲相爱,相濡以沫?陪伴了彼此一辈子的人,为什么要天人永隔,再不相见呢?没有了爸爸妈妈的她,还是完全的她吗?往后还会快乐吗?

不,不会的。
她再也不会快乐了。
她想。

老公创造李希月病了,要带她去看年夜夫,找年夜夫做生理开导,她不愿意去。
她说那些父母走后还能好好活着的人,内心可真强大啊!
他们用了多久才从失落去父母的悲痛中走出来的啊?我又须要多久呢?

我肯定好不明晰。
我不会好了。
她哭道。

由于想找到答案,她猖獗地上网搜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从容地面对父母的去世亡。
结果创造像她一样被这个残酷的问题困扰的人竟然那么多。

她看到有人说“父母的离世不是一时的狂风暴雨而是子女生平的湿润”。
看到有人说“至今无法接管,也不愿意回忆”。
看到有人说“代替父母好好走下去,这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6

三个月后,李父病危住院。

最让李希月害怕的事,究竟还是来了。

父亲彻底失落去了意识,很永劫光都无法正常互换。

那一日凌晨,他忽然醒来,紧握住李希月的手,说:“希月啊,我的宝,爸爸要走了。
爸爸走后,你不要伤心。
爸爸希望你往后都开愉快心的。
这样爸爸在天上才会安心。
答应爸爸,好吗?”

李希月哭着点头,问:“爸,你怕吗?”

父亲说:“怕呀!
爸爸害怕离开你们,舍不得你们。
可是比起离开,爸爸更怕你们为我难过,怕你们不能好好生活。
希月,好好的,下辈子,没准咱们还是一家人。

一个小时后,父亲走了。

李希月差点哭晕过去。

但她撑着没有让自己晕倒,由于母亲还须要她的安慰。

这一刻,她除了悲痛,她又有了新的恐怖。
她害怕母亲承受不住失落去爱人的痛楚,怕她会因此屁滚尿流,怕她也会像父亲这样生病,怕她终有一天会像父亲一样,离开自己。

父亲走后的很长一段韶光,李希月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她再也没有笑过,没有愉快过。
唯有回家探望母亲时,才会强制自己表现得轻松一些。

所有人都看出她的难过,劝她振作,她自己也考试测验着转移把稳力,却还是失落败了。

那一日,李希月正在工位上核对数据,忽然小腹剧烈疼痛,疼得她直冒冷汗。
那一刻,她无比紧张,怕自己生了什么大病。

万一真是什么不得了的病,母亲怎么办?两个孩子怎么办?天,她不能有事!

好在去医院一查,不是什么大事儿,便是急性阑尾炎,要做手术。

然而两个孩子不懂,听到“手术”二字,顿时放声大哭。
由于他们听说谁谁的妈妈便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去世在了手术台上。
他们怕李希月也会去世。

7

看着两个孩子哭得稀里哗啦,李希月心疼不已,赶忙阐明:“别哭别哭,妈妈没事儿!
妈妈便是做个小手术,不会去世的。
再说便是妈妈真有什么情形,你们也要倔强,要好好活下去,妈妈可不肯望你们——”

她卡住了。

下一秒,她捂住了嘴,任由眼泪彭湃而下。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了:比起离开,爸爸更怕你们为我难过,怕你们不能好好生活……

她又想起不久前回家,母亲对她的劝告:“希月啊,你不用老来看我。
我要有哪里不舒畅,会见告你的。

“你是不是怕我像你三叔一样,哪天说走就走了啊!
希月啊,你听我说啊,就算我哪天走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我是去见你爸了。
你爸在那边等着我呢!
我的去世,既是离开,也是团圆。

这一刻,李希月彷佛终于明白了父亲临终前的心情。

他畏惧去世亡,但他更害怕子女沉溺于他的拜别不可自拔。
比起子女们长久地记住他,他更希望他们可以振作精神、轻松无碍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是啊,她那么爱他们,不该让他们为自己担心,不该让他们哪怕到了另一个天下还要顾虑着自己。
她不该总是自责,怪自己做得不足好——在亲人走向人生终点时,不论你做出任何决定,或许都会遗憾。
放弃治疗,会想如果当初治疗了他们会不会活得久一点,是否会发生奇迹;选择治疗,会由于治疗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痛楚而自责,后悔没有让他们走得更轻松体面一些……

总以为自己做错了。
总以为自己做得还不足多、不足好,还可以更多、更好。
总以为自己不孝,对不起他们对自己的养育之恩……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不,没有谁能从容地面地亲人的去世亡,有的也是故作倔强。

也没有谁可以在生离去世别这些大事上,做到完备不留遗憾。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学着父母的样子容貌,成为他们自己的孩子的臂膀与依赖。

他们有着和他们父母一样的存在的意义和义务,都是承上启下、迎来送往的那一个。
也会尝遍喜怒哀乐,经历悲欢离合,直至终极走向去世亡。

以是,不必过于忧伤、自责。
在有限的日子里相爱相拥,让短暂的光阴变得更有深度、厚度、温度,让原来残酷而冰冷的天下变得更残酷、美好,如此便不枉你我今生父(母)女一场。

想通了这一点,李希月晦于擦干了眼泪,冲孩子们笑了笑。

她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妈妈,是多么地倔强而年夜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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