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拂，粉粉嫩嫩的瓣瓣丹红灵巧地与阳光追逐嬉戏，风止，霎间零落，确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澄明与空灵。疲累于都市灰暗色彩的视野突然被这样一抹鲜亮点燃，急不暇择的心情驱使我将如此平凡的花草视同珍宝。于是我天天，天天都会在她一旁驻足痴望，看它如何疏开层叠的嫩叶，将携着一颗颗粉红珍珠的巧手攀上高处。又或是静默中抚摸她纤细的脉络，捕捉那一缕缕清香怎将诞生。春雨迷蒙，我揠苗助长的心情让我巴不得一夜的洗礼让它重生。下雨时，我爱它雨触淅沥的声音，丹瓣婆娑的舞姿。
我曾探寻是哪位圣人将这一簇簇灵动点燃，只得听到门卫说：“那边住着个大妈，很早就把花种下了。我不懂花，只说是她老伴跑了一个市弄到的。她每天都来捣鼓花，一弄就好半天啊，也没见她老伴怎么样。不过原来光秃秃的围墙，现在是挺好看的。”
只是，明艳太过短暂。夏未结束，花梗便纷纷萎靡瑟缩，只遗下孤独的青苍，弥漫出一种铺天盖地的忧伤，仿佛没了鲜花，它便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弃儿。
那个清晨，与蔷薇之季擦肩而过的我在这堵绿意葱茏却也无边萧索的花墙边，看到了蔷薇的主人。可他并不是那个女人。
“这蔷薇年年都开的那么漂亮，您养的真好！”
老人不觉地笑了，“这可是亲自挑的苗。最初是我老伴养的，她就喜欢这个花，最初她照料着，现在我来伺候了。”他蓦地顿了下，语调也变得低沉，“她去年瘫了，下不了床，却还是惦记着这几棵花……”
灿烂花季仿佛骤然黯淡，静默，甚至能听闻到花折的窸窣。我，只是呆呆地看着老人痴迷地盯着那片蔷薇，追忆过去的岁月。脑海中莫名地幻化出一幕幕的场景：她爱花，闭着眼，嗅着，摩挲那小小的生命，依偎着自己的唯一，笑得和花一样甜，慈祥的眼神融在一片片粉中。那时，花季来，花季去，伴着笑与泪，一切都是好好的。
老人突然站起身来“不过，”他对我说，但更像在自我安慰，“人活着就行啊，虽然没法伺候它们，但还是能看得到花开，闻得到花香，就够了。她就喜欢花呀，对它比对我好多了！哎，不过就是好看啊，真好看呀，和她似的。”他说着，我回过神来，他的身影早已消融在花雨中。
终于，企盼的心灵走入蔷薇之季，眼看着柳树吹完了漫天的柳絮，桃花闹动了满城的蝶蜂，那一墙蔷薇也迎来了自己生命的巅峰——一丛被绿色染透麻木的寂寞之地重绽青春，白淡的瓣瓣沁出了初恋的清脆，含苞待放的一朵朵好似妙龄女羞涩的笑靥，早已成熟的花朵，吸饱了了春天的琼浆玉露，粉的，红的，如同飘转的裙裾，浓的化不开。空中，早是浸满的甜，仿佛细雨朦胧后酝酿的酒味。漫天飞花，时现的光束被花雨染蚀，悄悄融在湛蓝的天幕中。
但我更在意的，却是花墙前的那两位老人。坐在轮椅上的她虽然表情呆滞，但眸中的飞花般的兴奋和喜悦，却在这片沉寂之地灿烂着。推着轮椅的他，摘下最艳的一朵，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双膝之上。
原来，蔷薇已落，心中的花季才真正起始。
看着两人苍老的面容上那纯净如初的笑，我豁然开朗。这世间最美的风景不单纯是那耀眼的蔷薇，却是眼前这两位老人历尽风雨却仍相濡以沫的，不老的深情。
回过神来，花季已过，煞红的落英赤透了芬芳的土地，凝脂般的白瓣无瑕如初。
不知多少个春秋岁月，走过多少个这样的季节，我再次偶遇蔷薇之季，场景依然，那段被人世遗忘的挂恋葬在一片芳土之中，不知不觉，一段段新根却早已破土，刺痛着我麻痹的神经。新生了，那纯真的娇嫩欲滴的蓓蕾，尘封的旧情凝聚着记忆寄托在这些弱小而强大的躯壳里，周而复始，永续着。人们终将要走过了那蔷薇的季节，带走了灿烂的宛然一笑，却再也带不走那满足于一个渺小自然语言的凡人的幸福。
闭眼——聆听那空灵的寂静，任凭落英缤纷。而人，已不再。邻居们说，奶奶走的那天，就剩老人一个人了，他不知怎的神经兮兮地，嘴颤着，流着泪都掉到嘴里，嘀咕着“好看啊，真好看啊。”
霎时，红绫飘飞。蔷薇，当季，正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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