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编｜张进
《〈神曲〉版本收藏》，作者：高星，版本：中国华侨出版社 2020年8月
完备没有想到还要发言，完备没有准备。在本日评论辩论《神曲》，评论辩论但丁，彷佛都太奢侈了。会有点坐不稳，我的天哪，都“后当代”了。
《神曲》是我们中文的译名，它的原文名字不是《神曲》，英文名字是Divine Comedy。意大利语该当叫作Divina Commedia。它的意思是神的笑剧。你就会以为很奇怪，《神曲》又不逗乐，怎么是个“笑剧”呢？这是由于当时欧洲人对付笑剧和悲剧的意见——便是什么是笑剧？什么是悲剧？在当时，实在笑剧，并不是指逗人的戏剧，而是就阐述过程而言。所叙之事的方向越来越好，从一个差的状态、一个悲惨的状态，逐步进入到一个和谐的状态，便是不断地往上走的状态，这就叫笑剧。但如果全体叙事过程是从一个比较和谐的状态进入一个不和谐的状态，从一个比较高的状态进入到一个比较低的状态，从一个比较端正的状态到越来越晦气的状态，那就叫悲剧。但丁的写作顺序是从地狱篇到炼狱篇，再到天国篇，它是一贯往上走的，以是《神曲》是笑剧。
语种：英语，出版社：WRIGHT'S，出版韶光：1854年第1版
中文译本把它翻译成《神曲》。但如果你只说《神曲》，你就不能理解巴尔扎克的《人间笑剧》。它是随着《神曲》来的：但丁那个是“神的笑剧”，巴尔扎克所写的是“人间笑剧”。看出它们之间的关系了吧！
然后还有，20世纪的美国墨客庞德的最紧张的作品叫《诗章》，也跟但丁有关系。《诗章》原名叫The Cantos。我们把它翻译成《诗章》。实际上它用的是但丁的每一歌的意大利语说法canto。但丁的《神曲》一共是一百个cantos，便是有一百歌，一百章。庞德写《诗章》的时候，也是用的canto，他实际上是想跟但丁一较高低。一看这个书名，就知道他的意思。
但是，面对但丁的《神曲》，巴尔扎克的《人间笑剧》，庞德的《诗章》，我们很难把它们联系到一块。这解释欧洲的文学，相互之间，都有这样一个传承、存问、较劲的关系，便是说如果进入欧洲文学的谱系往后，你会创造都存在着这么一个关系。
《神曲》在当代，不断地还有人在翻译。在英文那边，译者是不同的墨客和学者。罗伯特·品斯基
（Robert Pinsky）
翻译了《地狱篇》，摩温
（W.S.Merwin）
翻译了《炼狱篇》，这两人都是大墨客。学者安东尼·埃索伦
（Anthony Esolen）
翻译了《天国篇》。也便是说，《神曲》实际上一贯刺激着当代墨客在重新写、重新译。
但丁的《神曲》究竟有多伟大？在本日，尤其是大家平时习气了一个比较娱乐的这么一个状态，彷佛你说这个东西，有点显得特装似的。但是这部书是写于1307年至1321年的，是很古老的，那个时候的状态跟我们现在很不一样。
但丁的《神曲》，要说他牛，他牛到多大的程度？19世纪后期的英国或者更准确地说苏格兰的散文家托马斯·卡莱尔
（Thomas Carlyle）
有一个说法——这个说法很极度——他说：“十个基督教世纪造诣一个但丁。”十个基督教世纪，那便是1000年。1000年才造诣了一个但丁，就产生了这么一部著作。那么十个基督教世纪是指的十个基督教世纪里边的知识、思想、崇奉、经院哲学、道德不雅观等，包括所有的这些东西，尤其是经院哲学。
语种：意大利文，出版社：Istituto Poligrafico Dell Stato，出版韶光：1965年3月
《神曲·地狱篇》一共分出九层地狱。九层地狱从哪儿来的？便是从经院哲学对付道德的九层区分来的。什么是好的道德？什么是道德里边高等一点的？什么是低级一点的？反正便是这么来区分为九层，以是但丁的地狱是九层。
《神曲·炼狱篇》写得也挺奇怪。但丁把炼狱写成一座小山，这是基督教历史上的第一次。炼狱是一个小山，然后小山的山尖上是伊甸园，而伊甸园上头便是天国。以是《神曲》是一个很故意思的构造。如果你画一个地球，地狱是地球的表面进入到地球中间去，而炼狱又是在地球表面往上走的，冒出一个尖来，它像一个山一样。这个时候，你就会想到这个天下上有几个这样的山？佛教里边有须弥山，中国有昆仑山，而但丁写的炼狱实际上也是个山。这个征象，在但丁之前没有。在但丁之前的炼狱只是一个说法，便是在什么地方，但是没有人把它形象化成这样一个状况。
《神曲·天国篇》里边写到了贝阿特丽采。有人说这是但丁在爱情的使令下写出来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实在但丁生平中只见过两次贝阿特丽采，也便是只瞥见过两眼，而且两次都是在佛罗伦萨的街上碰到的。但丁住的地方，间隔由意大利画家乔托设计的花之圣母教堂没有多远。贝阿特丽采可能从花之圣母教堂出来，也不知道她是往哪个方向走，然后走进一个小胡同，便是但丁的家附近。小胡同里还有一个小教堂，但丁的家跟小教堂斜对门，走几步便是小教堂。但丁从他家出来，然后到教堂去，就这么几步的路上，他看到过贝阿特丽采两次，然后他把贝阿特丽采就写到《神曲》里边去了。
语种：中文，出版社：商务印书馆，版本：1948年8月第1版
这个事儿对付宗教来说，实在是一个大不敬。现在但丁的书都出成这个样子了，那么高等。但是实际上，我自己的一个意见便是：所有伟大的著作——或者不那么极度，说很多吧——在它涌现的当时都是极具实验性的，都是逆潮流而动的。《天国篇》里的这个位置，不应该是由贝阿特丽采霸占的，它该当由圣母玛利亚霸占。但丁这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大着胆子把他在街上瞥见的一个小丫头写到《神曲》里去了。这对付对基督教来讲，是一个颠覆性的做法，只不过到本日，我们已经把《神曲》接管为一部伟大经典，我们忘了它在当时的革命性，这个书在当时是非常具有革命性的——别人都用拉丁文写，但丁用意大利语写，这个已经是非常革命性的。而在天国里，他又把本该是圣母玛利亚的位置，居然换给了他在街上瞥见的一个女孩子。这个行为，别说在过去，便是在本日，你要出这么一本书，不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会受不了的。你都会被群起而攻之，但是但丁就写了这么一本书，还那么早。
在《神曲·地狱篇》里边，特殊好玩的是在第一层地狱，关着的是荷马、维吉尔，便是在基督教还没有产生之前的那些贤者。由于他们没有崇奉，以是关在第一层。然后第一层里边也没什么别的惩罚，便是一天到晚地阴着。但丁遇见维吉尔，维吉尔就开始带着他走地狱，走炼狱，然后到天国的时候，是贝阿特丽采接上他，游历天国。
语种：中文，出版社：商务印书馆，出版韶光：1939年2月第1版
但丁的《神曲》开始是“在我人生的中途，我迷失落于一片幽暗的丛林”。那么人生的中途大概是指的人36岁、37岁，这叫人生的中途。《神曲》结束在但丁已经进入到了天国、星空，多少层天空那里。他以为他靠近于大爱，以是《天国篇》的末了一句是：“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便是太阳动，群星又随着动，这切实其实便是一个伟大的星宫图。但丁从人间的这些事情一贯写到末了，很辉煌，已经写到星座了，便是星际、星空、天使、天国。
但丁是当时佛罗伦萨的执政官，相称于佛罗伦萨的一个市长，或者是类似于我们现在的市长。彷佛当时有两个执政官还是几个执政官，我忘了。以是但丁不是咱们中间的一个，但丁人家至少是什么？海淀区的区长吧，大概是这样的一个角色。至于说一个佛罗伦萨执政官，怎么会写出这部《神曲》？那么许多领导也能写诗，只不过没写成这样，只能说但丁他就有这个才能。
但丁由于政治斗争，跟教会、教皇什么的，跟佛罗伦萨的政治势力，反正是各种各样的斗争，他被驱逐出境。他的罪名是什么？他的罪名叫作卖官鬻爵。但丁居然还卖官鬻爵？反正末了宣判他永久不许回到佛罗伦萨。
意大利当时最有学问的人便是但丁。这涉及后来搞文艺复兴的都是些什么人，包括稍晚一些的薄伽丘、彼得拉克等。彼得拉克在意大利被认为是一个墨客。但是在欧洲，彼得拉克的声誉不是建立在诗歌上。他被认为是一个道德学家。便是说他除了写诗还写其他的东西。但丁也不只是个墨客，他被流放往后，也没别的事干，就写起这些诗来了。一开始可能只是想写个回顾录，把他不喜好的人全给塞到地狱里边，一个很大的报复，我只能说是小心眼的产物。但丁又有那么多知识，而且写诗对付当时的人来讲又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情，我估计他就这么写着，自己写上瘾了。写完了地狱，写炼狱，写完炼狱，又写天国。
但丁在写《神曲》之前还写过短诗集《新生》，一本小册子。但丁同时还是一位政治家，商务印书馆出版过他的《论天下帝国》。
以是说文艺复兴的那些人，他们的才华，如果这人有才华一定不是某一个面的，而是多方面的才华。你像达·芬奇，他也被认为是科学家，一个不懂数学的科学家。但是什么东西填补了他不懂数学，便是他能画画，他能够准确地画出他脑筋里想的那些事物。达·芬奇还有很多的设计，他有关于翱翔器、关于解剖学的手稿。美国有一个人叫作加文·曼齐斯
（Gavin Menzies）
——有些人认为不能严明对待他的书——他有一本书特殊逗，他说文艺复兴当然受到中国的影响。他拿达·芬奇的手稿跟中国的《天工开物》比拟，他说达·芬奇的很多手稿都是从中国抄来的。实在《天工开物》的成书要比达·芬奇轻微晚一点，但是《天工开物》里的那些插图属于中国匠人的画稿，一定是师傅传下来的，也便是说终极在形成书之前，这些图一定都有的。就像要塑一个佛像，那佛造像的图纸早就有了。但我相信达·芬奇是一个非常伟大的艺术家。
还有米爽朗基罗，他是雕塑家，也是个墨客。中国出版过他的一本诗集，米爽朗基罗在他的诗歌里边也专门写到过但丁。在梵蒂冈西斯廷教堂里米爽朗基罗画的天顶壁画，跟但丁也有直接的关系，便是那种觉得跟但丁有直接的关系。
但丁有一个好朋友，便是画家乔托。乔托曾把但丁的像画在了佛罗伦萨巴尔杰洛宫的壁画里。以是但丁的形象——便是现在我们知道的那个样子——全是拜乔托所画。但丁跟乔托关系不错，他把乔托也写在了《神曲》里边：乔托的老师叫契玛普——我连这个名字都想起来了——但丁在诗里大概说到乔托随着契玛普学习，后来逐步地变得青出于蓝。总之是这个意思，反正提到乔托一句。
《神曲》一共是一百歌。除了第一歌是序，背面分别33歌是地狱，33歌是炼狱，33歌是天国。但丁并没有写完这个《神曲》，彷佛是说末了的六歌是他儿子帮助末了润色定稿的。可能但丁有一个手稿，但是末了他没写完就去世掉了。
《神曲》统共一百歌，或一百篇、一百章。一百篇是什么意思？一百篇便是10×10，10×10是什么意思？便是完美的完美，便是这个意思。但丁写的是地狱、炼狱、天国，但中国以前做文学选本时，都习气受到现实主义——高尔基的革命现实主义的影响，以是你看到中国的文学选本里，永久选的都是《地狱篇》。
但丁的地狱揭示了佛罗伦萨的现实，他写到各种坏人。但是实际上但丁的《神曲》全体三篇是一体的。实在天国篇写的是最好的。为什么这么讲？便是说它的题材越大越高，这个时候你的笔得跟得上，你写老百姓的笔是写不了上帝的。按但丁的笔力，如果我们真的读下来的时候，就会以为他越写到上帝的时候，他的笔力越雄浑。以是博尔赫斯说：“你可以不同意但丁的神学，但是你在读但丁的原文时，你一个错都找不出来。”可以说托尔斯泰是有局限性的，但没有人说过但丁有局限性。撇开但丁的神学，《神曲》依然是没有问题的，它在形式上、措辞上、构造上没有任何问题，你抓不住他的缺陷。
语种：中文，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韶光：1984年2月第1版
《神曲》的一百篇，一贯押的是三联韵，严谨的三连韵，三行一转韵，便是三连韵。杜甫的那种排律已经是押很长的韵了，我们当代人写诗已经不押韵了。但丁的《神曲》一共是一万多行，一贯押三连韵，押一万多行韵，我们不说别的，就押一万多行韵的本事，你自己都能把自己押疯了。但《神曲》的形式和它的写作内容完备是走在一起的。
在中文这几个《神曲》译本中，田德望是直接从意大利语翻译的，以是田德望的译本是最准确。王维克译得最早，但是我喜好王维克的译本，由于王维克的措辞不完备是当代措辞。比如在描写但丁在天上看到上帝之光时，王维克翻译为“高高在上者是一光”。便是说，在上帝面前，但丁就把眼睛垂下来，这个便是，你不能看上面的光，以是你把眼睛垂下来了。实在王维克是华罗庚的老师，一个数学家的老师是《神曲》的译者，这个很奇怪。至于朱维基的译本，我说不好。
我曾经听过田德望用意大利语长篇背诵《神曲》，我以为非常了不起！
博尔赫斯他怎么读《神曲》？他本来不懂意大利文，他是读意大利文和西班牙文的对照本。他说全体《神曲》读下来，你就把意大利文学会了。以是西方人跟我们对措辞的觉得不一样，咱们中国人学个外语可费了劲了。我有一个朋友是一个荷兰人，他学意大利文三个月就学会了，由于欧洲措辞之间离得都近。我曾问外语学院学德语的一个博士，我问：你这德语说得这么好，多少年拿下来的? 回答说是八年。
就说到这儿吧。
（根据首届西子读书会上的录音整理，经作者审订）
本文为《〈神曲〉版本收藏》媒介，经出版社授权刊发。文中插图均为书中插图，为出版于不同韶光、不同语种的《神曲》。
作者丨西川
摘编丨张进
编辑丨肖舒妍
校正丨李项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