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
文/毛雪露
清晨,她走来了,捧着一束淡雅的花,走进了旭日义士陵园。她的眼睛始终遥望着台阶之上,像是期待见到谁似的,脚下一步又一步地逐步走着。终于走上了台阶,她略略站了站,环顾四周,这里的景象还和去年差不多一样,仿佛韶光在这里流逝得格外慢些。平日里的陵园一向宁静,而每年的一些节假日,就会有一些中老年人从紫阳车站下车,前来祭奠,在风和树叶簌簌摩擦的声音中增长一些生气和情意,她也是个中一人。
她穿着白色衬衣,未施粉黛的面庞小巧而清秀,一双眼睛亮亮的,那样清澈,全体人挺登时站着,只管鬓边的黑发已夹杂着缕缕银丝,她却并不显得苍老,只有眼角的皱纹和变形粗糙的双手在不经意透露着她的非凡经历。
晨光熹微,小径清幽。她从一排排墓碑的中间逐步走过,险些将每一块碑都看了看,认了认,那眼神像在对他们说着什么一样,终极,她在一块碑前停下了。
站在这里,她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
这个梦还要从1970年提及。她叫李云华,这一年她刚满17岁,上级动员1969届至1970届毕业的中学生们去三线修铁路的传遍了全体校园,10000多逻辑学生纷纭报了名,与铁道兵结下了缘。
“同学们!
这位是铁道兵排长,他来接咱们去三线了!
”说话的是李云华的同班同学史金生,此话一出,全班沸腾,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史金生领着的那位排长身上。他三十岁旁边的样子容貌,全体人壮实、黝黑,一看便是常年在外做体力活的,身上的绿色军装和那只帆布包看着有些破旧了,但依然显得板正妥善,脸上带着朴实的笑颜,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和敬意。
这是李云华第一次见到孙天虹。
在所有学生的热烈欢迎下,孙天虹给他们讲述了建筑襄渝铁路的主要意义,也讲了自己在铁道线上的事情,虽然一贯强调环境的恶劣和条件的艰巨,但学生们依旧激情亲切飞腾,纷纭表决心:“要到最艰巨的地方去!
”孙天虹欣慰地看着这帮十六七岁的孩子们,他们朝气发达,精神气十足,正是青春飞扬的年纪!
实在来接学生的一起上他是有些忐忑的,但当他亲眼看到他们的那刻,心里踏实多了,也有信心多了。交谈的过程中,这一批有空想、有学问、有激情亲切的学生,无论男生、女生,都表现出了“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决心和勇气,这正是三线培植所须要的主要力量。
上世纪六十年代,国际形势涌现新动荡,中心提出关于实施三线培植的计策布局。在毛主席“培植大西南”的号召下,百废待兴的新中国决定要建筑一条从湖北襄樊到山城重庆的铁路——襄渝铁路,代号2107工程。预备了近3年,长达916公里,隧道405座,大小桥梁716座的襄渝铁路在1969年全线开工,操持在3年内建成通车。在机器扮装备不充分的当年,襄渝铁路的培植险些全靠人力轮番劳作,只管全线布满了沸腾的人海,劳力依然十分紧缺,工程加倍困难。
1969年开始,国家进入紧张备战状态,储粮建仓、备战备荒,成为了那个年代所有人的影象,在铁道兵部队的紧急求援下,一批由学生组成的新力量融入到襄渝线的培植中来。
所有选调过来的学生单独编排成连,称为三线学生连,虽然他们从属铁道兵,但不穿军装,没有部队体例,正值青春的这上万逻辑学生们,有了一个当时特定时段特界说务中的特定称呼——学兵,与铁道兵、民兵并肩奋战。
韶光紧迫,孙天虹很快就领着这批学兵赶往连队,护送他们的汽车在路上就颠簸了3天,不断地翻山越岭,末了又步辇儿走了十几公里路,从山脚爬到了半山腰,才终于赶到连队。一入连队,李云华就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大铁架子直愣愣地支起来,便是营房!
房顶是盖好的,可四面都透着风,大家在营部领了席,再用铁丝把铁架子围起来,才有了一个屋子样,就这样暂时住了下来。
劳碌整顿了一天,到了夜晚,李云华才有机会出来不雅观察这片完备陌生的天地,营地的四周都是重重叠叠的高山,像沉睡了几万年,在月光的照映下,陡峭的山崖显得凌厉而危险,周围看不见一个村落落,只能看到远处彷佛有工地星星点点的灯光和洞口纷乱攒动的人头,山谷中时时时传来铁锤的“叮叮”声和斗车在地上拉动的声响,还有河流在个中肆意的咆哮。只管来时已经理解环境的恶劣,但当李云华真正身处个中时,这种荒凉和艰巨还是超出了这个城市女孩的想象。
这时孙天虹背着一捆柴火经由,看到她满面愁容发着呆,心想肯定是不适应,便愣住了脚步走到她面前。
“这和你以往的生活环境一定完备不同吧。”
“是的。”李云华苦涩地笑了笑。
“我的家乡是湖北襄樊,也是个平原终年夜的,从军之前像这样的大山我见都没见过。当了铁道兵往后,常年要跑到山里来修路,一开始我特殊不适应,每次上山都比别人慢,腿还直打颤,咋办呢?我就唱歌。累得走不动了,就开始唱歌,又能保持复苏,也把稳不到有多累了,就靠着那股子劲儿冒死往上爬。这韶光一长,身体本色变好了,歌唱得啊,也越来越好了!
”
“排长,有机会我们也想听您唱歌!
”
“好啊,有机会我唱给你们听。”
聊着聊着,李云华心里的伤感逐步散去了,她开始想象自己即将迎来什么样的寻衅,能不能像孙排长一样顺利通过呢?她不疑惑自己的意志力,也明白此行的义务是备战备荒为公民,前几届的学生们上山下乡,而他们却能来到铁道兵的部队,这是多难得的机会!
连里这些女孩子们更是颇费了些周折,为了表决心有人乃至写了血书,现在统统才刚开始她怎么能被面前的一点困难打败呢!
不远处还有战士们劳碌的身影,看着他们,李云华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此刻江流的咆哮声也没那么可怖了,乃至有种豪情壮志在个中翻滚。告别了孙排长,她转身回了营房,她们睡的是树枝编成的大略单纯床,时时时还有各种虫子侵袭,但大家的心态都平稳了一些,大多数人坚信这一定是人生的大迁移转变,毫无疑问,未来这里可能发生的统统都是光辉残酷的。
李云华这些女学兵们最初的事情是备石料,便是在河里捞石头,这是襄渝线施工现场相对轻松的活儿了,但那些大石头的重量对这些城市里终年夜的女孩子们来说也并不轻松,每每须要几个人协力才能勉强搬起来。河里的水点下石头表面,打湿了她们的衣服,又顺着流进了胶鞋。一天事情下来,手磨得通红,而脚泡得发白。
男学兵们则卖力挑水、担煤,他们的家里险些都有自来水,挑水对他们也是一个不小的寻衅,每每挑上两桶水,没走到一半路就洒出一半,末了只剩个桶底子。但他们每个人都积极适应着这里的事情,接管着与之前寰宇之其余生活。
新的一天到来了,清晨7点,李云华和连里的同学们就出发了,他们的任务是到县城的码头扛铁架子,一个铁架子有几十公斤重,每个人扛上一根,再折返回驻地。走了30公里路,肚里的馒头稀饭早就空了,实在走不动了,想坐下来歇歇,可累得坐也坐不住,这100多号人索性躺倒在汉江河滩上。中午阳光明晃晃地洒下来,照拂着河滩上黑压压的一片,河流变得舒缓,只是悄悄地流淌着,偶尔探出晶莹剔透的水花,缓缓拍打着山崖。又累又饿,李云华合上了眼睛,山涧的清风带着江面的水汽拂来,吹走了全身的汗渍。尽情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李云华的疲倦逐步减轻了些,但饥饿却越来越难忍受。
几位去找吃食的同学回来了,只带回了一些青涩的小柿子。在那个瓜菜紧缺的年代,附近的老百姓都还在穷苦线上挣扎,根本没有多余的食品给他们,而周围其他连队的粮食也不敢拿来招待这群“饿狼”,所有人都在默默忍受着饥饿。
“是那山谷的风,吹动着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洗刷着我们的帐篷。
我们用火焰般的激情亲切,降服了统统疲倦和寒冷。
……”
山谷中传来一阵有力的歌声,顺着河流飘荡到学兵们的耳朵里,是孙排长!
不一会儿,有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唱和,歌词越来越清晰,他们唱的是奋战在施工一线的人们每天的生活,更诠释了他们迎难而上的壮志英气。在那一刻,洪亮的歌声点燃了这群孩子们闪闪的红心,牵动着他们的心绪指向了未来的胜利。想到孙排长曾经面临同样的困难,一股力量从李云华的心底生了出来,大家彷佛都受到了鼓舞,纷纭爬了起来,相互支撑着连续去完成困难的任务。
经由近一年的适应和磨炼,学兵们的手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厚茧,这时的他们已经不再想家,也不再抱怨大山里的荒凉,他们满血复活,对劳动充满了激情,演习和学习都不落下,与铁道兵、民兵同道们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新的激情亲切在学兵们的身上荡漾开来。男学兵们逐渐开始承担隧道内的施工作业,事情场所转到了下道坑、中槽、掌子面,事情任务也变成了打风枪、点炮、出渣。在那个大家争先恐后的时期,李云华所在的女学兵连也向铁道兵部队提出了进入隧道施工的申请。
然而隧道事情面临着许多不可控的风险成分,隧道内阴冷湿润,炮烟、瓦斯、粉尘弥漫,更有接连不断的塌方和没完没了的暗沙,对所有人来说都危险重重,乃至有人在每一次进洞前,都会先将遗书写好,做好随时献身的准备。铁道兵给予了女学兵最大限度的保护,她们一样平常都在洞外搬砖、扛水泥、筛沙子,不须要进洞施工。但那时的女学兵身上不但有女性的薄弱,更有时期授予的意志品质,她们几次再三提出申请,师里终极赞许让她们去赞助男学兵事情。
于是,放炮炸下来的石渣就交给了她们,用小耙子扒,用箩筐装,再倒到斗车里,末了一车一车往洞外运。日复一日的事情程序,让她们整天握锨把的手粗糙变形,手上的茧子长得又宽又厚,脸上也布满了灰尘,进洞时五官清晰,出洞时已经分不清是男是女。
这天早上,爆破声响过往后,学兵们便迫不及待进入隧道拉石渣。刚事情没多久,李云华就觉得身体开始发软,心跳的速率越来越快,天旋地转的,视线逐渐模糊,逐步地倒了下去……不仅是她,其他的学兵也表现出非常,人一片一片地倒下。不远处正在施工作业的孙天虹把稳到学兵们的异样,立马反应过来,大喊道:“他们缺氧了!
快把斗车翻掉,把人送出去!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带着大家麻利地开始行动,很快就把这三四十号人送到了洞口。
出了洞口,李云华很快复苏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孙排长写满了发急的脸。
“排长……”
“先别动,别担心,你们缺氧了,缓一缓就好了。”李云华心中感激万分,也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孙排长及时创造,不是其他同道将他们及时转移出来,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救了她的命啊!
看到学兵们逐渐好转,孙天虹才放下心来,说:“刚才洞里炮烟浓度太高,大家先不要焦急进洞,一定要把稳安全。”说罢转身跑进了洞里,只留下了一个匆忙的背影。
复苏过来的学兵们也纷纭跑了进去,为了遇上施工进度,每个人都勤学不辍地干活,乃至不计代价地付出和贡献,直至付出了生命。
当年,在襄渝铁路施工大会战中,有成千上万只货船在汉江里一直地穿梭。波涛彭湃的河流运送了木材、铁架、铁轨等各种物资,但也夺走了许多战士的生命。那天,孙天虹兴冲冲地来到司帐室借经费,他要跟随暂时停靠的货船去城里买东西。李云华几个来送行的小姑娘在跟前叽叽喳喳地吵着,她们对货船很是好奇,跑上跑下地稽核,货船是由气垫船和木船组成的,两船之间用钢丝索拉着。孙天虹哭笑不得,说:“你们几个快回去吧,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糖吃。”
船发动了,孙天虹跟小丫头们挥手道了别,没多久,情形就有些不对了。江面看似沉着,但水流非常急,船像箭一样窜了出去,在这个速率下,船上的钢丝索不知被什么绊住了,孙天虹乘坐的木船一下子就翻了,几个人一起被冲进了江心。
意外发生得太快了!
岸边的人赶忙冲到江边准备营救,听到江心的人喊着口号:“大家靠拢!
靠拢!
”“下定决心,不怕捐躯!
”面前发生这一幕,李云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盯着江面上孙天虹的身影,孙排长的水性极好,她相信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湍急的江流丝毫没有心软,一贯卷着他们冲向了一个突出来的山嘴上,高速的江水形成了一个大漩涡,一下子就把这几个人吞没了,只剩下口号声还在山谷回荡。
这是李云华末了一次见到孙排长。
革命奇迹的发展免不了流血捐躯,可当这种捐躯发生在身边一个非常熟习的人身上,统统是那么的难以置信。再也听不到孙排长唱歌了吗?如果多挽留一下子,他是不是能躲过这场灾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个总是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还笑着的人,那个总是在最要紧关头见告他们“不要怕”,“别担心”,“坚持住”的人不在了!
江面又重新规复了沉着,彷佛统统都没发生一样。孙排长总说,汉江这条河流带给他很多灵感和想象,一头牵着他,一头牵着亲人,沉着时是陪伴,彭湃时是叫好,他把想法都记录成歌词。望着汉江,李云华心里五味杂陈,它将孙排长从故乡平原送到了大山深处,末了将他永久地留了下来。
后来大家找到了那本写满了歌词的条记本,扉页写着:
“亲爱的党啊,请相信我吧!
让我客岁夜西南,滚一身泥巴,练就一颗红心。”
1975年11月,襄渝铁路正式交付社会运行。铁道兵战士们凭借独特的英雄主义气概,逢山凿路、遇水架桥,承受了凡人难以承受的艰辛,战胜了弗成思议的困难和险阻,硬是用一双双铁手,叫万吨钢梁,横跨天堑!
李云华终于替孙排长看到了他渴望看到的终极胜利。
这条联通了鄂、陕、川三省的铁路线,为推动国家经济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而这段修路史也成为了铁道兵历史上不可磨灭的宝贵影象。
回忆起往事一幕幕,李云华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时,看着墓碑上“孙天虹”的名字,她笑了。
“孙排长,今年我已经70岁了,你还是33岁的小伙子。”
“孙排长,这些年襄渝铁路沿线的变革大极了,山里的人走出去,表面的人走进来,都便利多了。”
“孙排长,现在的铁建发展不得了啦,铁路修到了新疆、西藏,乃至修到了国外,速率也越来越快,高铁、动车一轮轮发展,时速都到350了。一代又一代年轻人冲上来了,还跟咱们当年一样,背起行囊就走四方,去国家最须要的地方,编织铁路网。好在啊,施工环境比以前好多了,技能前辈了,风险也能多把控了。”
“孙排长,每年都来跟你说这些,耳朵都起茧子了吧,不对,你一定很想听到这些,很想亲眼看看吧,你真该当亲眼看看,现在的隧道桥梁多么派头,交通发展有多快,你假如能亲眼见证,就好了……”
温暖的阳光洒在李云华的头发上,缕缕银丝发出亮眼的光,青春终会散场,唯独经历永存。大山深处的襄渝线守护着无数人的汗水、泪水,守护着那段光辉残酷的日子,那是铁建奇迹发展的青春年华,更是个人、集体与国家牢牢相拥的困难岁月。如今,战士们已经拜别,但他们的悲壮浩气,仍旧在崇山峻岭中回荡。所有的日子都会过去,但不会被遗忘。光阴如此清澈,像一条流淌的河流。
(本文获庆祝中国铁建成立75周年暨兵改工40周年主题征文一等奖)
作者:毛雪露,就职于中铁十一局集团第四工程有限公司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