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三个孩子并不在村落里生活。一年半前，小涵、小俊的母亲胡瑞娟去世于非命。她的丈夫陈春龙和小叔子陈金来听信“半仙”赵清江的引诱和指使，将其鞭打致去世。
5月5日，“半仙命案”在河北沧州市盐山县公民法院第二次开庭审理。庭审中，赵清江谢绝认罪，其辩解人为其作了无罪辩解。陈春龙及陈金来的辩解人则认为，陈春龙兄弟俩不构成故意侵害罪，他们的行为符合“利用迷信蒙骗他人，致人去世亡”的情节。
陈家老宅。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澎湃新闻 王鑫 摄
胡瑞娟的弟弟胡连军则见告澎湃新闻，他和父母已经放弃民事赔偿，且谢绝和解，希望法庭从重惩罚。法院未当庭作出宣判。
近日，澎湃新闻在河北盐山探访，试图探求到这起悲剧发生的根源。
姻缘
陈家兄弟的老家位于沧州市海兴县高湾镇洼冯村落。跟其他村落民家比较，陈家的屋子小一些，显得有些破败，家里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受害人百口福。受访者供图
5月7日，洼冯村落村落委会主任陈杰山见告澎湃新闻，陈家以前靠种地为生，生活水平在村落里属于中等偏下。陈春龙和陈金来读完小学便辍学在家，后去外地找活干。
那时候，洼冯村落附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兴办大量的体育器材厂，地皮也不算肥沃，少有女性乐意往这里嫁。
在同村落村落民看来，陈家开始走上坡路，是由于“娶了个好媳妇”——2008年，时年20岁的陈春龙经人先容认识了时年24岁的胡瑞娟。一年后，两人结婚。在当地屯子，女方比男方大四五岁的情形并不算少见。
胡瑞娟的老家在盐山县小营乡，两地相隔不远，开车仅需20分钟旁边。胡瑞娟在家中排行老大，她还有个妹妹和弟弟。
胡瑞娟结识陈春龙那年，她的弟弟胡连军前往北京做门窗买卖。此后，陈春龙也前往北京，随着妻子和小舅子跑业务。
靠着妻子一家的帮衬，陈春龙兄弟俩逐步站稳了脚跟：陈春龙夫妻俩在廊坊市区买了屋子、添购了车辆，女儿和儿子也相继出生，一家四口日子过得顺风顺水；陈金来也娶了妻，有了儿子小杰，并在盐山县城买了一套屋子。
胡连军说，姐姐性情比较随和，哪怕比姐夫更能挣钱，家里的大小事情也基本由姐夫说了算。
对付这一点，陈父也认同，“是个好（儿）媳妇，我们家对她也不错，她也很孝顺。”
两个儿子相继成家、夫妻和蔼，生活也越来越好，陈父在村落里也倍感有面子，成了同村落人倾慕的工具。
迷信
陈家走向“兴盛”的期间，也是当地各路“牛鬼蛇神”横行专横獗的时候。
赵清江的家
盐山县边务乡小南马村落的赵清江，便是个中之一，他自封“大仙”或者“半仙”， “专看各种疑难杂症、外灾、阴阳宅”。
“他懂个屁，便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泼皮。”小南马村落村落民张树向澎湃新闻先容，赵清江有五个兄弟，他排行老二。赵清江没念过一天书，一个字不识，以前捕过鱼、修过农机。
另一村落民表示，赵清江在村落里便是一“无赖”，不讲道理，还曾斗殴打斗。
盐山县公民审查院作出的盐检公诉刑诉〔 2018 〕166号起诉书显示，出生于1955年的赵清江是个文盲。2001年8月，他曾因犯寻衅滋事罪、私藏枪支罪被盐山县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二年零六个月，2003年1月刑满开释。
两年半的监牢并未让赵清江痛定思过。出狱后经营几年水产生意后，他摇身一变，拥有了“法力”，“得道羽化”。
关于赵清江成为“半仙”的缘由，盐山流传着多种说法。
有的说是赵清江碰着了一只狐狸，之后就开了“天眼”，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有的说赵清江拜了小营乡刘武村落一位年过七旬的张姓“大仙”为师，“大仙”将“法力”传给了他。不过，都是本村落以外的人去找他，同村落的人，没一个信他。
澎湃新闻前往刘武村落探访，并未找到这位张姓“大仙”。刘武村落党支部布告李和猛表示，村落里没这么个人，“我们村落也没有封建迷信”。
村落民们称，靠着托儿合营编故事“演双簧”等办法，赵清江的名声越来越大。他建筑起了占地数百个平方米的“庙”，供奉着喷鼻香炉和神仙雕像，还有信众捐建的“功德碑”，逐日喷鼻香火不断。
赵清江庙里的“功德碑”上，刻有信众的名字。
对付各类说法，赵清江本人谢绝向澎湃新闻回应。
“治病”
5月7日中午，62岁的陈凤骑着电瓶车正带着孙女在村落里转着玩。如果不是丈夫王益及时觉醒，几年前，她可能就去世在皮鞭之下。
陈凤住在盐山县小营乡李连村落。数年前，她涌现头疼、失落眠、溘然哭闹等症状，丈夫王益曾带她去山东、天津的医院治疗过，奏效甚微。2017年6月，陈凤从山东看病回来，身体虚弱，也不怎么用饭。
“咱也不能看着她耐劳吧，当时想的便是，不管有用没用，先去看看，总比在家等去世的好，万一给治好了呢？”王益说，他原来打算去隔壁边务乡星马村落“赵仙姑”那去看看，但“赵仙姑”只有上午才业务，夫妻俩是中午1点旁边去的。
“赵仙姑”的家
“赵仙姑”家位于村落小学斜对面，背后是人工湖。她家屋子修得很派头，门口还装有两部监控摄像头，分别对着村落道和门前。
“赵仙姑”在当地名气不小。去年3月，还有网友在贴吧上推举其“能把事情给办理了”。另据多家媒体宣布，人多的时候，找她“看病”还得排队登记。
那次没见到“赵仙姑”，王益准备带老伴回家。临走时，他听村落民说，小南马村落也有个“半仙”，也便是赵清江。
赵清江“看病”的手腕一模一样——他捏住陈凤的脖子，“诊断”出有“蛇仙”附体，然后拿出斧头，用斧背击打陈凤的背和大腿。陈凤忍受不了疼痛，便伸手去抓赵清江的手臂。
赵清江对王益说，“蛇仙”的道行有点深，须要鞭打才能将“蛇仙”赶走。他让王益每天把妻子带到他那里，他来打“蛇仙”。回家后，王益须用三角带制成一根鞭子，抽打“蛇仙”。这样两头打，才能将“蛇仙”打走。
王益说，在赵清江那里“治疗”，一天的用度是200元。他以为麻烦，一次性给了4000元，加上此前每天付的钱，有五六千元。
陈凤说，她越想越气，花了不少钱不说，还要每天被鞭打。一天凌晨，她趁老伴还没起床，偷偷溜到公路上寻去世。过往车辆看到她纷纭避让，没去世成。陈凤就连续往北走。
王益起床后，创造老伴不见了，吓了一跳。在村落民的帮助下，他找到老伴，将其接回家。从那往后，王益再没打过老伴，也没去过赵清江家里。后来，陈凤在村落卫生室打吊针、吃药治疗，病情好了很多。
澎湃新闻找到另几名曾到赵清江处“看病”的村落民，他们以“未便利”或“不想说”为由谢绝了采访。
殒命
和陈凤比较，胡瑞娟就没那么幸运了。
2017年11月，胡瑞娟被带至赵清江那看“虚病”。起诉书显示，11月27日凌晨0时许，陈春龙用腰带将胡瑞娟的胳膊绑在前面，用手抓着胡瑞娟的头发，陈金来手拿三角带，一起从盐山县明杰宾馆驾车前往赵清江家中。
小营乡李连村落一位村落民曾找赵清江看过“虚病”，其腿上仍留有赵清江拿斧背击打的痕迹。
起诉书称，陈春龙按照赵清江的哀求，在赵清江家用三角带和木棍低廉甜头了皮鞭，后用皮鞭多次抽打胡瑞娟后背、腿部为其“治病”，抽打期间，陈金来抱住胡瑞娟防止其挣扎。当天16时旁边，胡瑞娟去世亡，遇害时只有33岁。
有关胡瑞娟为何前往“半仙”那看病，陈家和胡家各自为政。
胡家称，他们一家都没人相信“半仙”，胡瑞娟也没啥病，是她的两个孩子肠胃不好。陈春龙听说小南马村落有个厉害的“半仙”，带着孩子和胡瑞娟去找赵清江。赵清江称，小孩身体不好，根源在胡瑞娟。胡瑞娟被“蛇仙”附体，染上了“虚病”。
陈父则称，胡瑞娟精神不好，有烦闷症，在多地看病都看不好，是胡瑞娟自己主动哀求去赵清江那看。他坚称，并非大儿子带着胡瑞娟去找的“半仙”，罪魁罪魁是“半仙”，“我儿子也是受害者”。
陈父还称，胡瑞娟去世亡那天，他并不在案创造场、即赵清江家。不过，明杰宾馆的监控视频、起诉书和庭审情形表明，27日凌晨，跟随陈春龙、陈金来、胡瑞娟一起去赵清江家的，还有陈父和孙子孙女。
干系庭审及卷宗材料显示，事发当天早上8点多，胡瑞娟被留在赵清江家，陈春龙开车带着弟弟、父亲以及一对儿女外出用饭。吃完饭后，陈春龙送父亲回到陈金来家，包括两个孩子在内，余下四人再次前往赵清江家。
疑问
让胡家人不解的是，作为胡瑞娟的结发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陈春龙为何会对妻子下如此毒手？
陈春龙供述称，赵清江见告他，他打的不是妻子，而是附在妻子身上的“蛇仙”。将“蛇仙”赶跑后，妻子自然就好了，而且身上不会留下任何伤疤，连扮装品都不须要利用。
胡连军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人要愚蠢无知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信赵清江说的鬼话？就算他信了，他爸、他弟弟也信？也不出来阻拦？”
在洼冯村落，澎湃新闻试图探求兄弟俩的儿时玩伴，未果。有村落民称，陈母和小儿子陈金来信“半仙”，陈金来小时候身体有点不舒畅都是先找“半仙”。对此，陈父、陈母予以否认。
洼冯村落村落主任陈杰山说，前些年，村落里有小孩“吓着了”，会找老人给“看看”。对付陈家是否有封建迷信，陈杰山表示“不太理解”。
在盐山县小南马村落和海兴县洼冯村落等村落落，不少村落民都认为小孩受到惊吓找人给“看看”，是一种正常征象。洼冯村落一名村落民称：“很多事情科学也阐明不了，有的去那一看就好了。”也或许是这种思想，才给了“赵半仙”“赵仙姑”等人生存的土壤。
对付胡瑞娟的去世，洼冯村落的许多村落民都无法理解：“怎么就把人给打去世了呢？”“那‘半仙’太坏了。”
胡连军也没听姐姐提起过陈春龙是否迷信，其在北京与陈春龙兄弟俩打仗的大多是买卖上的事情，他们也没表现出迷信“半仙”的情形。案发后，胡连军曾讯问与陈春龙一起干活的一名工友。那名工友说，他曾见到过陈春龙有头疼发热的时候，将朱砂撒在了宿舍门口。那名工友虽有些迷惑，但也没去多想。
倒塌
2017年11月29日，也便是胡瑞娟去世后的第三天，赵清江因“病情危重不适宜羁押”被当地警方监视居住，次年7月9日被盐山县公民审查院取保候审。小南马村落多名村落民向澎湃新闻证明，命案发生后，赵清江不仅很快回到家中，还费钱请来了专业军队敲锣打鼓，“像没事一样，连续给人‘看病’。”
直到今年2月27日，赵清江、陈春龙、陈金来涉嫌故意侵害罪一案在盐山县公民法院开庭审理，引来多家媒体关注，赵清江的庙才被定性为违法建筑拆除。
今年3月，赵清江的庙被拆除。
由于首次开庭审理时，赵清江称犯病，审判长宣告休庭。该案于5月5日再次开庭审理，审判长未当庭作出宣判。
本案公诉人建议对赵清江判处有期徒刑12年至15年，对陈春龙判处有期徒刑10年6个月至13年6个月，对陈金来判处有期徒刑4年至6年。
5月7日，澎湃新闻前往赵清江的家中探访。这是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国字脸的男子，与影视作品中的“半仙”形象有很大差别。
在家中，赵清江仍穿着庭审时所穿的灰色上衣。不过，与庭审上坐轮椅上不同，赵清江是站着的。他一言未发，注目着离开。
赵清江被拆掉的庙，就在其屋子的斜后方。神仙雕像、喷鼻香炉倾倒一地，与砖块、瓦砾胡乱地堆放在一起。曾经，赵清江就在这座庙里，收人钱财、给人“治病”。没人知道这些年靠此收了多少钱。
管理
由于胡瑞娟的去世亡，胡家与陈家的关系连忙恶化。
胡瑞娟去世后的第二天，陈春龙兄弟俩被警方刑事拘留。2018年1月4日，陈春龙被警方实行逮捕、陈金来被警方取保候审。同年3月1日，陈金来被盐山县审查院取保候审。同年11月，陈金来被变更刑事逼迫方法。目前，陈春龙兄弟俩均被羁押在盐山县看守所。
陈父称，他曾带着孙子孙女去找过胡连军，被胡连军谢绝。陈家为胡瑞娟购买了墓地、出了丧葬费。儿子的存款、车子都在胡家。
胡连军说，陈家没有诚意，乃至以孩子作为筹码，哀求胡家包涵。胡家对此武断不认可，希望法院对陈春龙兄弟俩从重惩罚。
令人唏嘘的是，陈家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两个老人在屯子带着三个孙儿生活，压力巨大。为了生存，头发花白的陈父去附近的体育建材厂找了份事情，每月能挣三四千块钱。
陈父说，就算两个儿子被判刑，一时半会出不来，他也有能力把几个孩子抚养终年夜，“孩子我肯定不会给他们。”
今年4月26日，沧州市政府官微发布《沧州市公安局支配开展集中排查管理封建迷信专项行动》一文。
文章称，近日，市局召开全市公安机关视频会议，就开展集中排查管理封建迷信专项行动进行动员支配。会议哀求，组织广大民辅警深入社区、屯子全面排查各种封建迷信活动，对排查出的各种封建迷信活动和创造的违法犯罪活动，要逐一登记造册；对排查创造的封建迷信活动，要把稳存留视频、图像资料，及时固定干系证据。对未构成违法犯罪的，要通报文化、宗教等干系部门调查处理；对一样平常违法行为，要严格按照法律法规进行处理；对构成犯罪的，要武断深究刑事任务。
（文中小涵、小俊、小杰、王益、陈凤、张树均为化名）
(来源:澎湃新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