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助化往后，大牲口都加入互助社，私人严禁喂养，加入互助社的牲口由社长之类领导支配。在驴日理万机，抽不出身的时令，每家吃面粉就得自己以驴的角色推磨。
磨还是那个磨，现在由人代替驴。两个圆盘石头，高下各一，夫妻一样，中央一个轴，固定在上盘磨上朝下，下边一盘磨对应处凿一个与上边轴深度和外径吻合的圆洞，这样上盘磨可以迁徙改变，下盘磨固定不动。两磨盘面对面结合处有条条凸凹交错的小沟，在这里叫磨齿，靠它把粮食旋进“嚼”碎成粉，这个磨粉过程就须要动力推动上盘磨迁徙改变，这动力便是人。上边磨盘边缘有两个等间隔的洞，打一个绳扣从这洞穿出来，棍子插进绳扣里，棍头抵在磨盘上，手和肚子一起用力，磨就迁徙改变了。大力士只要一人，斗把粮食半个时辰即成面粉，妇孺儿童要两三个，前面拉，后面推。形似逃荒或上前哨一样。
没有推过磨的人，我为你遗憾。
你已不再可能想象出那间惨淡的小磨坊里的情景。那唯一的小窗洞这天间的玉轮，那土墙上条条裂痕，明明暗暗，高高低低，弯弯曲曲，有笔墨表达不出的意境和情节，凭着你的艺术觉得，你可以任意把它想象成什么故事或图形；那屋顶上经由蜘蛛的长期努力，已经看不到檩条和秫秸了。你抬眼看去好似进了原始岩洞或是阴郁的海底天下。
你也不可能想像我，从小就喜好载荣戴誉，那个临街一身膗肉的胖女人曾预言我将来可以当上空军，以至我每次为他家推磨总有一种驾驶飞机的觉得。
十岁时，我已经成为家中推磨奇迹不可短缺的一员。到胖女人家当翱翔员的机会不多了。家做
随着年事的增长，这时也知道用自身的花费来补充自身的哀求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学雷锋的韶光就很少很少了。虽然知道了本该牲口做得事情，得人来代替，无奈还得抱着磨棍，一步步沉沉而去，林冲发配沧州一样平常。
后来终于熬到驴拉磨了，我感到振奋，同时又感到羞辱，振奋的是假如有了充足的驴，我们就有充足的韶光或玩或看点书，我们就可以从中解放出来，成为指手画脚的指挥者，当一次驱赶牲口的领导，领略役使他人的快感；羞辱的是，我们居然和驴曾经一样的在这阴郁的道路上，往来来往循环，周而复始地走老路，连一点探索，一点打破的形式都没有。主人为了让驴心神专注，心安理得拉磨，又让驴偷吃不到面粉，把驴眼蒙上，把嘴封住，看不见，说不出，忍受阴郁，忍受重复，被说是驴，就算人这样，又何谈进化啊。
啊，我们终于从推磨中解放出来了，两条腿还是两条腿，驴虽也解放了，但是寿命大大缩短了，很快变成阿胶了。
至今我又为那些没有推过磨的人遗憾了。
推磨，他使我想到传说中先人愚公的精神的名贵。
推磨的人用沉重的步伐走过了那段岁月，是磨一样的实实在在，他们不会空想。现实像两片磨一样，静止、运动、挤压、粉碎、组合的不断地变革……夫妻一样的两片磨，以自我磨损、捐躯的痛楚交合，孕育希望，做事人类，启迪大脑。拉磨的驴，推磨的人、石匠的钢钎铁锤也不断在石磨身上记录着人生进化的哲学和美学。
没有推过磨的人们，我为你们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