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天下文学?

只管,天下文学史界、文学批评界和理论界对歌德提出的这个近代人文理念普遍赞许,马克思、恩格斯更是在《共产党宣言》里对“天下文学”做出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阐释,但无须讳言,该理念提出以来,还是有些作家与学者持其余意见,比如,普希金文学奇迹的后继者、苏联文学奠基人高尔基在20世纪初就表示,至今尚没有用统一的天下语写成的天下文学;丹麦文学史大家勃兰兑斯在19世纪末也觉得,天下文学这个观点被人们淡忘了,人们更重视文学的民族性,虽然,他也承认近代文学的国际性特色日趋明显。

文艺评论丨普希金茨冈人一个世界文学的标本 休闲娱乐

这给赞许天下文学理念的人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天下文学的标准究竟是什么,若何的作品才可以列入天下文学的标本行列?

从天下文学理念近二百年的发展来理解,笔者以为,只管至今没有严格意义上一成不变的天下文学评价标准,但被称作天下文学意义上的作品,大体该当知足以下条件:作品是在各国各民族文化交互下产生的;它蕴含不同国度和民族文化领悟的元素,表示不同文学的相互关系;触及当代共同的书写主题;参与文学思潮的跨界传播;作为一种民族文学佳构在世界文坛上广泛流传。

而曾经沾过德国文学大师灵气的普希金,在世界文学理念产生的年代,参与风行欧洲的浪漫主义思潮,写出了著名叙事诗《茨冈人》,以此呼应英国拜伦的“东方主题”风格,且传承古希腊诗风,后又启示法国小说家梅里美创作出《卡门》,再被包括瞿秋白和梅里美在内的东西方翻译家译成各国笔墨,被文学史家勃兰兑斯高度评价,被音乐大师比才和拉赫玛尼诺夫搬上天下歌剧舞台。
由此可见,普希金的《茨冈人》符合天下文学的“标准”。

“浪漫的现实主义”传奇

普希金的人生不仅充满浪漫天性,且颇有传奇性。
1820年代初被沙皇逐出彼得堡后,他来到俄国南方,在朋友拉耶夫斯基的家里,第一次读到了风行欧洲的拜伦作品,后者从此成为他“思想上的君王”(《致大海》)。
于是,俄罗斯诗坛新秀模拟拜伦写起了具有东方主题风格的叙事诗,留有《高加索的俘虏》《匪贼兄弟》《巴赫奇萨拉伊的泪泉》等佳作,及逐渐具有普希金自己思想与艺术特点的不朽诗篇《茨冈人》。

普希金创作该作品时,欧洲浪漫主义文学思潮渐至尾声,沙俄的严厉现实使他的创作少了些浪漫的抱负,多了现实的沉重与批驳精神,《茨冈人》悲剧性的传奇故事正好表现出俄国文学从浪漫主义转向批驳现实主义过程中的这些特色。

说到普希金人生的传奇,不能不聚焦“俄罗斯诗歌太阳”在比萨拉比亚(今摩尔多瓦)草原上与茨冈人(吉普赛人)部落一起流浪的经历。
他听说古罗马墨客奥维德也曾在此被流放,类似的经历引起普希金的共鸣。
浪迹草原的那段光阴,墨客不仅听茨冈人歌唱,算卦,品尝饮食,在部落帐篷里或篝火旁与他们共眠,乃至与耍熊的艺人结为好友。
墨客体验了他们的欢快,也感触了流浪族群的凄苦和悲剧人生,所有这些生活体验为后来《茨冈人》的创作奠定了坚实的根本。

茨冈人的主题在近代欧洲文学史上曾被不少名家阅读,德国墨客海涅写过,法国小说家雨果写过,俄国古典主义作家苏马罗科夫也写过。
普希金创作《茨冈人》,除受拜伦影响,更直接的影响可能来自于俄国宫廷墨客杰尔查文,他是创造普希金的“伯乐”,诗句“点燃心灵之火吧,把一团火从黝黑的面庞投向众人的心扉”,被普希金化用在了《先知》里:“用措辞把心灵点亮,走遍陆地与海洋”。

但普希金是带着“浪漫——现实主义”(屠格涅夫对狄更斯语)的沉思开始《茨冈人》的创作的。
作品写了一个生活在上流社会的贵族青年阿乐哥,因被当局追捕,逃离城市,来到茨冈部落中。
他遇见了俏丽的茨冈女郎真菲拉,与她恋爱结合。
可好景不长,真菲拉的移情别恋和决意离开,激怒了阿乐哥。
他残酷地杀去世了她和情敌。
终极,茨冈人用部落自己的办法审判了“为自己而寻求自由”的“多余人”。

“你寻求自由只是为了自己”,文学批评家别林斯基把茨冈老人的这句话,看作是理解《茨冈人》的一把钥匙。
普希金深切的同情显然站在底层公民一边,对茨冈人部落的怜悯使作品的“公民性”显而易见。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则把《茨冈人》中表示出的俄罗斯精神定义为“最大限度的人性主义”。

普希金借此作品展现了所谓“文明人”与自由部落的冲撞,写出了“孤独高傲”的个人与群体间的悲剧性冲突。
作者试图以“浪漫的书写”暗示卢梭式“浪漫主义”回物化然抱负之破灭;终极,它成为了“第一次以‘拜伦式’的创作形式,在思想上、哲学上、艺术上‘反拜伦’的作品”。
梅里美等后世文学家、批评家据此论断,《茨冈人》标志着普希金创作的成熟。

“奥维德传说”在《茨冈人》中的插入,则彰显了普希金创作与欧洲经典文学的联系。
这个传说,既寄托着作者对古罗马墨客的思念,也打通了进入天下文学殿堂的大门;《茨冈人》中阿乐哥因妒生恨,进而杀“妻”的悲剧,还与莎士比亚经典戏剧《奥赛罗》遥相呼应……与此同时,《茨冈人》还切中了天下文学里的“围城”主题。
“城里热闹的娱乐算什么?那里没有爱,也没有欢快”,“可那里有雄伟的宫殿,那里有色彩斑斓的地毯,有各种娱乐,热闹的酒宴,姑娘们打扮的富丽鲜艳”。
城里人(阿乐哥)神往自由的大草原,倾慕茨冈人自由清闲的生活;而草原上自由的女儿真菲拉却神往城市高楼大厦的富丽堂皇与优渥生活。

按勃兰兑斯的理解,天下文学该当是文学的民族性与国际性的有机领悟。
在《茨冈人》中,俄罗斯民间传说“家神”和民间歌谣,起到了推动情节发展的功用。
读者完备可以把《茨冈人》当作一部俄罗斯民间文学色彩浓郁的、精细小巧的剧本来阅读。
戏剧对白霸占了相称的份额,还有导演解释。
通过《茨冈人》,普希金开启了他作为戏剧家的创作。

《茨冈人》与《卡门》

法国著名小说家梅里美,也是普希金的“粉丝”。
在普希金生前,他翻译过俄国作家的许多作品,也是最早把普希金先容给法国的译者。
在普希金传记作者特罗亚看来,梅里美的风格与普希金多有相似之处。
实在,不仅小说《卡门》受到《茨冈人》启 发,歌 剧《卡门》在改编时也借用了《茨冈人》的素材用于歌词创作。
这是勃兰兑斯在俄国文学研究上的一个主要创造。

细致比较两个作品可以创造,普希金对梅里美创作的影响远不止主题思想上,更表示在人物关系、主人公性情与生理、冲突情境、乃至人物对白及动作等诸多方面。
比如,《茨冈人》中有一个隐蔽的故事讲述人,而《卡门》中也有一个考古学家身份的叙事者;《茨冈人》有“青春像鸟一样自由,谁又能挽留得住爱情”的著名诗句,而歌剧《卡门》咏叹调《哈巴涅拉》的第一句唱词便是“爱情像一只自由的鸟,谁也休想关住它”。
显而易见,歌剧改编者将普希金的两句诗整合成了一句唱词。
还有,咏叹调《吉普赛之歌》和《花之歌》也都可在《茨冈人》及抒怀小诗《一朵干枯的小花》里找到普希金的诗韵。
其余,两部作品的主题和人物关系也有颇多相似之处。
这统统并不妨碍它们各自俏丽、交相照映。

普希金的《茨冈人》在世界文学史上的成功对俄罗斯近代文学的意义在于:助力了俄罗斯民族文学崛起;为“天下文学”这个近代人文理念供应了形象而生动的艺术注脚;普希金接管了天下文学的精华,并借俄罗斯民族文化,使俄罗斯文学摆脱了在西欧文学身后马首是瞻的态势,赢得了欧洲的尊重。
这也给我们以启迪:天下文学必将在各民族文化领悟和启示中得到更广阔的远景。

作者:吴晓都(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研究员)

编辑:范昕

策划:陈熙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