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由于开平碉楼的名气太大了,其光芒掩住了出生同样显赫的骑楼。2007年在第31届天下遗产大会上,开平碉楼申请成为天下文化遗产项目得到通过,这是广东第一个天下文化遗产项目。从此,人们一提及开平,就想起碉楼,骑楼彷佛已退到了次要的位置。
实在,无论从历史代价、文化代价,还是从实用代价、艺术代价来衡量,赤坎骑楼与开平碉楼都是不相伯仲的。
赤坎古镇,坐落在开平中部,潭江穿镇而过,上承恩平、阳江之水,下通三埠(长沙、新昌、荻海)、江门、广州,位居枢纽,号称五邑(台山、开平、恩平、鹤山、新会)锁匙。
据历史记载,赤坎在1914年就通了小火轮;1924年,镇里开来了第一辆美国福特公司制造的敞篷汽车;1926年有了自己的图书馆。1940年代,这里已经拥有电话公司、电报公司、汽车公司、金铺、茶馆、教堂、绸缎布匹店、影相馆等等。
中华路以前叫年夜夫街,骑楼下开满了诊所和药铺。外来的游客不禁感到纳闷,赤坎镇有多大,须要这么多年夜夫吗?只能惊叹:对付一个村落庄小镇来说,赤坎当年的繁荣茂盛,超乎我们的想象。
赤坎从1926年开始,在潭江北岸大量兴建骑楼,堤西路、堤东路、中华路、牛圩路,密密麻麻盖起两三层的骑楼,骈门连室,连绵不绝。据当地房管部门的统计,直到本日,仍有近六百座之多,加在一起长达三公里,步辇儿半个小时也看不完。隔水而望,蓝天白云,陪衬着起伏有致的天涯线,就像在不雅观赏一幅色彩厚重的欧洲古典油画,很宁静,很苍远。那种安谧的觉得,不仅是物理的,更是心灵的。
赤坎也经历过一次大规模的市镇改造运动,韶光比广州略晚,全镇开展了一系列扩建楼房铺业、修固长堤、建筑骑楼、整饰市镇街道的工程。
华侨与侨汇,在古镇的培植中,发挥出巨大的浸染。由于有侨汇的支持,可以成片成片地拆旧建新;华侨把国外的建筑美学带回来,于是便有了各种不同风格的骑楼。由私人投资兴建的骑楼,相互攀比,格局与装饰一家比一家豪华、派头。五花八门的中西建筑元素,不太正宗地“混搭”在一起,却也营造了别具一格的视觉效果。
这种“混搭”建筑,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反响了那个时期的文化信念与生活习俗,如果本日还造这种风格的楼房,大概会被人嘲笑,但它们是作为历史遗物而不受当代美学规则的约束,才产生持久不衰的魅力。
开平是著名的侨乡,1876年仅在美国合和会馆(台山、开平、恩平人所建)登记的五邑籍会员,就有3.4万之多,在世界各地就数不胜数了。据一份粗略的统计资料显示,自1801年至1925年间,约有三百万左券劳工出国,七成是由广东各口岸出去的,又以五邑人居多。他们的梦想,用当时的一首歌谣来唱,便是“赚得金银成万两,返来起屋兼买田”。
广东华侨的乡土不雅观念很重,人在异域,菲饮食、恶衣服、沐甚雨、栉疾风,手胼足胝,惨淡经营,虽然一辈子也攒不到成万两,但多少也要把攒下的钱寄还乡下,回馈乡亲。开平的碉楼与骑楼,都是用华侨的血汗钱盖起来的。本日,我们抚摸着那些粗糙的墙壁,就像抚摸着那一代华侨的筋骨与血肉,乃至还可以感想熏染到他们的丝丝体温。
兴建堤东、堤西骑楼街的背后,与赤坎关氏与司徒氏两家在暗中竞争,有莫大的关系。他们在当地都是名门王谢。1923年,旅居美国、加拿大、菲律宾的司徒族人发起在家乡兴建图书馆,得到外洋手足昆季纷纭相应,筹得几万两白银,不才埠东堤建起了一座有庭园的三层钢筋水泥大楼。
落成后,藏书逾万册,镇馆之宝有“四库全书”和“万有文库”,并收藏有慈禧太夹帐书“龙”字真迹、清道光年间进士司徒煦的殿试试卷、鳄鱼标本等,兼具图书馆与博物馆两大功能。一楼大门横楣,用云石刻有书法家冯百砺题写“司徒氏普通图书馆”的几个大字。1926年由司徒氏旅加手足昆季捐资,增建一座大钟楼,从美国购来波士顿名牌机器钟,上一次发条,可以走上一星期。
司徒图书馆建起后,轰动四乡,连后来的国民政府主席谭延闿也为其题写“司徒氏图书馆”的匾额,关氏族人这下子坐不住了。他们对地方文教、公益奇迹,一向是不甘后人,你建了图书馆,我也要建图书馆,于是立即成立图书馆筹建委员会,向外洋的关氏族侨发出呼吁,有钱出钱,有力着力,共襄盛举。
家乡培植,义不容辞,全体关氏族人闻风而动。1928年毕业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获土木工程科学士的关以舟,也是赤坎关氏子弟,返国后担当汕头市工务局建筑课长,受乡亲委托,卖力建筑设计。承造图书馆的也是关氏在喷鼻香港的族人,统统选料,精益求精,务求坚固都雅。
1929年,关族图书馆在上埠西堤动工兴建,历时两载落成。令关氏族人倍感自满的是,馆内藏有“四库全书”、“万有文库”和“廿四史”三套巨著,比司徒氏多了一套。
更有趣的是,司徒氏有一座钟楼,他们也从德国买回来一只大钟,安装在楼顶。时辰一到,两只大钟同时报时,钟声雄浑悠扬。哪天如果两边的钟声不整洁了,就一定是有一家的钟不准了。这可是关乎家族颜面的大事,谁也不敢马虎。
关族图书馆
书喷鼻香
关族图书馆建成后,对司徒氏又是一个刺激,于是他们在1934年对司徒氏图书馆进行了大修葺,在院子中间加建牌楼,修建假山鱼池,两边扩建厢房,红墙绿瓦,四檐滴水,栽种嘉木花草,与门外的一湾碧水、街衢骑楼相呼应。每当清风徐来,满眼苍翠摇动,水泛荡漾,鱼儿潜泳,寂静间仿佛有读书声,从楼上模糊传来……
经由修葺的图书馆,愈加清幽典雅,却也表露出司徒氏要在景不雅观上压倒对手的急迫生理,在设计上调动了统统可以调动的元素,在一个不太宽敞的空间里,把斜阳、微雨、疏钟、浅绿、浓荫、游鱼、奇石,这些很闲散、很中国化的意象,与十分严谨对称的葡萄牙风格建筑,融为一体,最大限度地丰富着建筑的艺术构图,其存心,当然是为了勾起每一个来访者的感想熏染,不管这种感想熏染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是传统的,还是当代的。
大概,当年司徒氏与关氏两族人都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竞争,竟会变成地方文化史上的一段佳话,不仅为赤坎带来了勃勃的活气,而且为后人留下偌大一笔的文化遗产。尤其令人冲动的是,这种竞争,是良性的,并没有影响到两族人的和蔼相处。个中一个例子便是,关以舟不仅设计了关族图书馆,而且设计了司徒珙医务所,还有当地的许多建筑。
彷佛他们都没故意识到,自己正在创造历史,创造一些须要经由几十年积淀之后,才能逐步欣赏的东西。
八十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古老的石桥依旧横卧在潮声之中,无人的扁舟依旧系在埗头;钟楼的钟声,来自空寂,亦归于空寂;昔日的豆腐角、煲仔饭和鸭粥,还是那么美味,但骑楼街却已难掩苍老的脸庞,令人黯然神伤。以前店铺鳞次,商贾云集,沿街叫卖,繁盛热闹繁荣不息的景象,不知从何年何月起,一点一点地淡去了,不少骑楼已是人去楼空,落日的余辉洒落在瓦面上,为骑楼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线。
现在来赤坎的人,大部分是冲着骑楼来的不雅观光客。有些人是由于喷鼻香港影星成龙在这里拍过电影《醉拳Ⅱ》,有些人是由于看了《喷鼻香港的故事》《探求远去的家园》等电视节目,忍不住要千里迢迢跑到赤坎,实地体验一下这里的欧陆骑楼风情。不过,许多人是带着轻松的猎奇心情来,却带着一种很震荡的觉得离开。确实,不到赤坎,不知道什么叫“岁月”,什么叫“沧桑”。
读本号文章,品岭南往事:
黄金铺路的中山五路
区庄,百年沧桑巨变
越华路是一条有故事的马路
龙导尾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