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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三年,夫君似是厌倦了我的端庄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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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忘了我学礼数习笔墨都是为他,他新找了一位欢脱跳跃的姑娘。

他说,这才是他的心头挚爱。

后来我想离开了,他却甘心受去世也不让我走。

“阿沐,采薇只是你的替人,我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
你怎么便是不明白?”

1

嫁入将军府第三年,将军彷佛对我厌倦了,他爱上了我的替人。

泽深戍边一年回京之时,带回一个活泼欢脱叫做采薇的姑娘。

那天下着小雨,我老早就擎着伞站在雨里等他,远远地瞥见将军的仪仗近了,竟然有些近乡情怯,下意识地整理衣衫。

阿圆看到我紧张的样子,打趣我:”我们公主美着呢......”

梦到过千万次的少年纵马走在最前面,他身着玄黑铠甲,赭红披风随风飞舞,头发高高束起,英姿勃发,依然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

可他没有看我一眼,跳下马,从马车里抱出一位姑娘。

我的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姑娘拿拳轻轻捶打着顾泽深,含羞地抱怨: “顾泽深,快放我下来!”

可是顾泽深没有说话,反而抱得更紧了。

依稀记得,在草原上时我也曾边喊着「顾泽深」边骑马跑向他,可自从嫁入将军府,为了他的颜面,只会规矩地喊一声「夫君」。

他,彷佛厌倦这一声夫君了,彷佛喜好上了别人。

泪水涌上来,面前一片氤氲。

一个身影向我走来,是顾泽深么?

我不由自主地伸脱手想摸摸他,我们有一年没有见了。

可是,被那个女子狠狠打开了:“顾泽深,我都要淋雨了!快走啊!”

他抱着她进了正殿,没有分给我一个眼神。

我为了欢迎他,忙里忙外,整顿将军府,好几天没有合眼,他便是这样回报我的。

阿圆在阁下气得跺脚:“公主,没想到这个顾泽深竟是个负心薄幸的。
枉我们千里迢迢从草原….…”

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从前,只爱我一人的顾泽深,彷佛在爱情里分了心。

阿娘说,自古男子,生性凉薄。

原来是真的啊。

2

我原是草原上一个部落首领之女。

三年前,顾泽深把中原陛下亲签的聘书颤颤巍巍递到我手中。

那是第一次我在这个杀伐决议确定的少年将军眼里,看到迟疑与不自傲。

“阿沐,我愿娶你为妻,此生只爱你一人。

“你….….你可乐意?”

心悦的男子向我求了婚,霎那间,我以为全天下的烟花都开了。

可惜深情易逝,挨不过三年。

顾泽深安排采薇入住棠眠院,棠眠院离他的书房最近,内设暖阁,冬暖夏凉,是全体将军府最舒畅的府苑。

院内遍植海棠,末春之时,花开满园,暗香浮动,故名棠眠。

以前,我最喜花开之时,在园内摆一小几,置于树下,与顾泽深一起,一边饮酒,一边赏花,花瓣珊珊落下,落在鬓间,落入酒碗。

他笑着说我像是落入世间的海棠仙子,往后怕是不能如此了。

采薇领着一众婆子,来我的澜栖院耀武扬威。

她顶着一张跟我几分相似的脸,瞥见我就笑了:“听说将军最喜好姐姐了,可棠眠院不还是给了我?莫不是姐姐已成烟花败柳,不得将军欢心了?”

我喝一口茶,悄悄地看着堂下的女子。

她真的够蠢,顾泽深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3

她大概不知道没有人敢对我这样。

我对阿圆使了一个眼色,阿圆心领神会地走到她跟前,旁边开弓给了她两巴掌。

她的脸急速红肿起来,五个指印凸显。

顾泽深把她宠的无法无天,不给点颜色看看怎么能行?

“你…....你敢.....”未等她说完,阿圆就一脚踹了上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夫人这样说话!”

看着采薇趴在地上哭地梨花落雨,连日来我心中的忧郁才算是稍解一二。

我到底是草原上的公主,千尊万贵地终年夜,别说是采薇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便是年少有为的中原将军顾泽深,我也断不会让他陵暴了去。

4

顾泽深来时,我正在烛火下理账。

我在北契时并不认识汉字,嫁给顾泽深之后,才开始学习笔墨和理账。

我从大字不识,到现在管理将军府游刃有余,不知吃了多少苦,用了多少个昼夜,支撑我的,是对顾泽深浓浓的爱意。

我心悦他,可他,全然没有看到我的辛劳。

他一脸怒容地环视着屋里,自从他回京之后就没来过我的院里。

这次竟是为采薇报仇来的。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阿圆跟前,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敢打采薇!”

阿圆疼得蜷缩成一团,捂着肚子,面如金纸,只冒冷汗。

我和阿圆自小一起终年夜,情同姐妹,当年我嫁到中原,阿圆怕我一个人在中原受陵暴,一定要随着我。

她说;“公主在哪儿,阿圆就在哪儿!永久随着公主!阿圆一辈子不嫁!”

我们陪伴十几年,顾泽深却为另一个女人打了她,打阿圆,和打我一样的。

我发了疯一样冲向他,咆哮呼啸,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直咬到嘴巴里满是腥咸。

他疼得冒出豆大的汗,却一动不动,听凭我咬,等我咬够了,松开口,他才抱动手臂讪讪离开。

我跑向阿圆,牢牢抱住她,她强忍着痛朝我一笑:“公主,我没事......”

我望向顾泽深拜别的背影,攥紧了手里的金匕首。

金匕首是阿娘给的。

大概出嫁之时,阿娘就预见到了本日。

5

将军府里所有的好东西都让顾泽深搬去了棠眠院。

采薇的笑声时常传进我的澜栖院,吵的人头痛。

阿圆一壁捂着肚子痛得龇牙咧嘴,一壁还安慰我;“公主,别不愉快了!大不了让徒单澈送我们回草原......”

我剜她一眼;“好好养病!多余的话,不准说!”

阿圆自从挨了一脚之后时常腹痛,我让小厨房炖一碗乌鸡雪莲汤。

草原上的滋补良药,阿娘每年都会准备良多,派人送到将军府,雪莲是草原雪山上成长的灵药,最是滋补养身。

可是,小丫鬟却哭着来找我,一脸委曲地说:“夫人,雪莲都给棠眠院了。

雪莲是阿娘给的,我却吃不上,我领着一行人来到棠眠院,一股熟习的雪莲喷鼻香味劈面扑来。

采薇正端着一碗雪莲汤,喝的津津有味。

“将军让我养好身子,来日好生养孩子。
怎么夫人妒忌了 ?还是夫人生不出来?”

她真是让我厌恶极了!

我讨厌她,讨厌到每一根头发丝儿。

我端起桌上的碗,还算烫手,一下泼到采薇脸上,她捂住脸,痛得失落声大叫。

看着她痛楚的样子,我笑了;“雪莲那么好喝,那你就多喝点。

她哭嚎着,一身狼狈地跑了。

6.

当天,顾泽深的随身侍卫长平来了。

我以为顾泽深又要大发脾气,没成想长平递给阿圆一包雪莲,说是将军翻遍了库房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阿圆听了都一愣;“这,又是要唱哪出?”

“夫人呐,您去跟将军服服软,求求情,什么雪莲没有啊!你看人家那位,多会哭!”

长平朝着棠眠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我不屑于做,要放下肃静去求的感情,要我和别的女子争来夺去的宠爱。

要来,何用?

待人走后,阿圆说:“公主,难道将军心里是有咱们的?”

我不语,顾泽深的心里或许有我,却不多。

为人臣,他要保家卫国;为人子,他要孝顺母亲。

他的爱,留给我的,本就不多,如今,还来了一个采薇。

不过,我也无所谓了。

他如今对我,也不是那么主要的人。

7

采薇并没有大碍,只是皮肤被灼伤了,静养几天就好。

府里下人说,采薇之以是打动顾泽深的心,是由于她像极了三年前的我。

如今的我,举止似中原名门闺秀,反倒失落去了将军的欢心。

顾泽深来了,罕见地没有生气。

“阿沐,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你……你不以为采薇有点像你吗?我只是把她当替人而已。

“你就不能和她和平相处吗?”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子,竟如此厚颜无耻。

天下上那么多和我相似的女人,他是都要纳为妾吗?如此,我还要笑语盈盈,稳坐我正妻的位置?

见鬼去吧!

我笑着看向他;“当年看上你,是我有眼无珠了。

“你可真是…….厚颜无耻!”

我伸脱手扇了他一巴掌,转身利落地走开,徒留剩下他一人咆哮。

“阿沐,你怎么不懂?我爱的只有你!”

8

这几日,采薇罕见地安静了下来,没有来找我麻烦。

可老夫人却病了,她一贯不喜好我。

当年,顾泽深执意娶我为妻,气得老夫人打断了好几根藤条。

少年跪在祠堂,背上的血迹斑斑,依旧不肯低头,老夫人见实在拗不过他,不得已才赞许。

嫁过来三年,我没有子嗣,她更是对我厌恶至极,在她眼里,我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草原公主,配不上她崇高的将军儿子。

我这样的正妻一不能为夫君开枝散叶,二不能对夫君出息有所裨益。
无用得很。

如今顾泽深新纳了采薇,倒是十分合她的意。

她这次病得很蹊跷,卧床不起,米汤都喝不下,灌了不少苦药进去,丝毫不见转机。

府医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采薇溘然提了一嘴;“不如请个道婆来看看。

那日,采薇领了一位道婆来到府中,我和阿圆来到主院之时,采薇,一众婆子丫鬟已经满满站了一屋子。

顾泽深也在。

他们虎视眈眈,而我和阿圆形单影只,像是羊入虎穴,任人宰割,一种恐怖与无力感在全身蔓延。

那道婆一身灰白道袍,手执接风,出尘脱俗,让人很是信服的样子容貌。

老夫人抬了抬浑浊的眼眸,万分厌恶地扫了我和阿圆一眼,又无力地闭上眼睛。

“道婆,你说吧。

恐怖感逐步加深,我不禁攥紧手心,指甲险些要嵌进肉里。

那道姑手臂托着佛尘,走近我和阿圆;“老夫人这次缠绵病榻不是生病,而是被人冲撞了!”

说着,她一声厉喝,挥起佛尘一指。

阿圆脚下犹如烈火点火一样,不由失落声叫了出来。

他说阿圆冲撞了老夫人,这怎么可能呢?

之前一贯都好好的。
怎么本日就…..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错愕失落措地看向顾泽深。
他一脸愧色,却又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他一向重孝,老夫人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即便老夫人打着孝道的幌子,草菅人命。

9.

采薇冲我勾唇一笑,眸中透露出奸计得逞的喜悦之色,这婆子是她找来的,难道她故意......

我不敢往下想......

老夫人去世去世盯着我们,眼神狠厉无比,她一向惜命的紧,定是信了那婆子装神弄鬼的话。

阿圆早已吓傻,牢牢捉住我的衣袖,哭着叫喊。

“小姐,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有人陷害我啊!”

我把阿圆拦在身后,可三五个身强力壮的府兵上前把她拖走了。

“杖毙!”

老夫人伸脱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院外,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两个字。

阿圆才刚满十五岁,她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还要永久陪着我的......

不能由于一个婆子的胡说八道就被杖毙啊!

我扑通一声就给老夫人跪下了,爬到她的榻前,一直地磕头,一下一下,又一下.....

“娘,求您放过阿圆吧!|”

额头碰到冰冷的青石砖,有温暖的液体涌出,在我的脸上缓缓流淌,顺着眼角流进嘴巴里,有熟习的腥咸味道;“我带她走,走得远远的,绝不会冲撞到您!”

我把头磕得重重地,每磕一下头上的伤都痛彻骨髓。

我希望我的痛,我的服软,能求来老夫人少焉的心软。

可是,并没有。

顾泽深走过来扶我;“阿沐,不要磕了!没用的......”

我又开始冲着他磕头,血顺着发丝滴答滴答往下淌。

我不要肃静,不要体面。

顾泽深,我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和阿圆好不好?

你是将军府真正的主人,如果你乐意,你可以救阿圆一命啊。

他蹲下身,抱住我,几度哽咽;“阿沐,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有何用......

顾泽深,你在助桀为虐,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仗着权势随意杀人的凶手。

既然没有人救,那我自己来......

10.

我冒死解脱顾泽深,发疯一样向院外奔去,救不了她,我就和她一起去去世。

采薇高喊一声;“拦下夫人!”

几个一贯干粗活的婆子拽住了我的手,我动弹不得......

采薇走到我面前,像只开屏的孔雀,而此时的我,额头磕破了一个大坑,一直地流血,狼狈至极。

“夫人,难道是想出去妨碍行刑吗?”

门外少女的哭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后来就只听得到一下又一下板子落下时发出的沉重响声。

巨大的悲痛压抑着我,身体里爆发出一阵蛮力,我解脱开婆子的手,举起金匕首就朝采薇摆荡。

没有刺中症结,却划破了她的脸。

她捂住脸,含着泪,哭着跑向顾泽深:她捂住脸,含着泪,哭着跑向顾泽深:“泽深哥哥,救我!”

顾泽深阴沉着脸,向我走来,握紧我的手腕。

我的金匕首,应声而落。

“我恨你!”用尽末了一点力气,我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

在末了的病笃之际,我彷佛听到有人喊我。

“阿姐!”

这个天下上会喊我阿姐的人,只有他了,难道他来到了将军府?

11.

我晕了过去,睡得很沉很沉。

梦到了阿圆,久违的,我还梦到了徒单澈。
那个我曾经救过,喊我「阿姐」的少年。

我梦到,我们回到了草原,我和阿圆一起在草原上骑马,阿圆一扬鞭,超过了我,她回眸朝我笑。

“公主,快点!”

我脚踢马肚,奋力赶超,清冷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阿姐!”

我转头,一个体形高大的男人也骑马追上来,四目相对之时,泪水喷涌而出,他的深蓝色瞳孔,干净澄澈,像一汪深邃的糊。

“阿澈?”

我迷迷糊糊地张嘴,手被人攥得生疼,睁开了眼睛,烛火阴暗,顾泽深的眼睛好似噙满泪水。

我还看到了。
徒单澈。

他长身独立,站在榻前,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他来了,他果真说到做到。

“阿姐,我来晚了……没能救下阿圆…....”

这里间隔草原有万里之遥,就算是骑马飞奔也须要十天十夜之久。

他是知晓我在将军府的境遇,特地赶来的还是……

一贯都在 ?

“阿沐,你不要离开我…...”

顾泽深攥紧我的手,轻轻的放在嘴边,仿佛我会变成一只蝴蝶,扑扇翅膀而去。

他说他回京之前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大雨滂沱里,我离他而去。
听凭他怎么喊,我也没有转头。

顾泽深,原来你带采薇回京之前,心里也是有过担忧的。

可你还是带她回来了,你们,沆瀣一气,狠狠地陵暴我,陵暴阿圆.....

我抽反击,抹了一把眼泪,冷冷地问;“阿圆呢?阿圆呢?”

“在别院……我把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大概….….大概能救回来......”

他说得那么不愿定,怕是连自己都不信。

“我要见她!我要见她!”我揪起他的衣领,大叫起来。

这时采薇来了,她的脸上绑着厚厚的绷带,疯了一样,拿着匕首就朝我摆荡过来。

“我要杀了这个女人,泽深哥哥你要帮我报仇啊!”

徒单澈轻而易举地制止了她,顾泽深走过去,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不要闹了!你敢动沐桑一根头发丝试试!”

采薇捂着脸半躺在地上,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转过分,不愿再看他们的演出。

晚了,顾泽深。

太晚了,事到如今,还装什么深情?

12

第二日,顾泽深把我带到了安置阿圆的别院。

她躺在竹架之上,被一卷白布盖着,一只白皙小手露在表面,苍凉得像是冬天的一根草。

我以为我的眼泪在阿圆被打去世那天已经流尽,不会再哭了,可看到此情景,眼泪又不听使唤地肆意流淌。

我握紧她露在表面的手,放在嘴边吹气,可阿圆的手冰冰凉凉,再也不会暖了。

我把脖颈上的安然扣摘下,戴在她身上。

阿圆,让这个安然扣陪着你吧,过奈何桥的时候,我们都不要喝孟婆汤,若有来世,我就能一眼认出你了。

你安心投胎,我给你报仇。

顾泽深过来拉我的手;“阿沐,抱歉,是我不好!”

我甩开他的手。

顾泽深,若我能杀你,绝不会部下留情。

13

从别院回府的路上,一阵风吹起马车的帷幔。

一个熟习的面孔,映入眼帘,我又看到了那双深蓝色瞳孔,像草原上狼崽一样倔强不屈。

惊鸿一瞥间,沧海桑田。

刚刚用尽力气绷住的眼泪如大水般决堤,所有的不甘,委曲,难过,悲哀,霎光阴涌上心头,肩膀止不住地抖动。

我险些哭出声来。

顾泽深俯身过来掀开帷幔,见无异样之后,他抱紧我,轻轻抚摸我的发。

“阿沐,怪我!都怪我!那天我看到采薇身着蓝裙骑在立时,和当年的你千篇一律…….我一时情难自禁......”

他终于跟我讲了采薇的事.…...

在阿圆刚刚被他们害去世之后,在他的心里,阿圆一个小小奴婢,去世了又何足挂齿?

胃里一阵恶心,没等他说完,我就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顾泽深,阿圆去世了!去世了!你再给我阐明,有什么用?!”

“你……让我恶心!”马车里,我歇斯底里。

夜里,澜栖院。
一弯弦月投下的清浅银光里,一人负手而立于玉阶之上。

他转身叫我;“阿姐。

14.

第一次见到阿澈,他六岁。

我在草原上追赶一只离群的羊羔,可追着追着。
不见了小羊羔,只瞥见一个男孩奄奄一息地躺在草从里,瘦弱得犹如豆芽菜,全身伤痕。

我以为他去世了,凑上去把手放在他的人中,这时,他狠狠捉住我的手,逐步睁开眼睛。

天生蓝瞳,一张秀气的脸因着瘦弱有些许病态却难掩俊美,一个男孩天生这般样子容貌,实在是妖魅至极。

他攥得我生疼。

“放手!”我愤怒地叫出口。

看清我没有恶意,他缓缓放开手,澄澈干净的深蓝色瞳孔,沉静得如同一方幽潭,深不见底。

在草原上,异瞳视为不祥。

他大概吃了很多很多苦,才会有如此和年事不符合的眼神,我不想管他,抬脚就走,他却抓紧了我的脚踝。

“放手!我要走了!”

他抓的更紧了,抬开始看着我,脸上写满固执,又带着几分示弱;“救……救……我…..”

不知为何,我心软了,把他带回营帐,央求阿娘收留他。

阿娘从医书中举头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随你!”

从此之后,他就逐日随着我,他没有名字,我以我姓冠之。

徒单澈。

他个人四岁,喊我一声「阿姐」。

三年前,我要嫁到中原来,他非要跟我一起来。

我狠心谢绝了。

15

他已经从麻杆一样瘦弱的小孩,长成了阿爹部下骁勇善战的勇士。

他留在草原,会有大好出路。

这统统都是他拿命换来的。
无数次他回到营帐,衣衫褴褛,全身血污,佩剑上的血滴答滴答,不知是他的还是对手的。

我和阿娘帮他清理伤口,上药,旧的伤口还未长好,新伤又叠加上。

可他,不在意。

第二天,又奔向沙场,他如一只坚持不懈的精卫鸟口衔一颗又一颗小小的石头,企图填平浩瀚的大海。

我曾经问过他;“阿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什么让他如此冒死?

权利??江山?抑或美人?

他只是看着我,好似压抑下万海千山,低下头一句话不说。

他总是这样,木头一样,那双深蓝色瞳孔,底下翻滚着我看不透的感情,可又如此倔强,不达目的不罢休。

是个十足的怪人。

16

出嫁那天,他闯进我的营帐。

那日,我凤冠霞帔,一身红妆,他喝了酒,湛蓝的眸色染上一抹猩红,本就俊美的脸,衬得更为妖艳。

他看着我,险些失落了神,半晌才说:“阿姐,好美.....”

我低下头,羞赧一笑:“你说了不算数的,要他说了才算。

眼中几欲喷薄而出的烦躁消逝殆尽,他笑了,笑着流出了眼泪,带着揶揄与不甘。

我看着他,泛起一阵心疼。

“日后,他…….若有负阿姐,我定会杀到中原......”他握紧佩剑,对着我负责地说。

我上前捂住他的嘴。

我记得我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的,阿澈。
顾泽深定会护我一世全面。

可惜,我错了。

17

采薇的脸上留了一道疤,曾经眉眼与我有的那几分相似也因脾气怪癖没了痕迹。

顾泽深很快厌倦了她,她的院子也被人挪到了偏僻的院落。

可是,还不足。

阿圆一条命,怎能如此轻松还过?

我让徒单澈捉住了那个道婆,已经知道了阿圆去世的原形,我不能让她平白无端的被人害去世。

这几日将军府疯传,阿圆冤去世,怨言满腹,幽灵不散,幽灵时常深夜出没后院。

几个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彷佛真的瞥见了一样,丫鬟跟我说,采薇听到流言之后又生气又惊惧,手都在颤动。

她怕了,原来是色厉内荏的草包。

既是如此,那我就有办法了。

18

一日傍晚,下起了滂沱大雨,入夜得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伸手不见五指。

狂风呼啸而过,树叶哗哗作响,诡异非常。
采薇和两个丫头走在长廊下。

一阵狂风吹来,檐下的灯笼晃晃荡悠,堪堪掉在了她们脚下,两个小丫头吓得瘫倒在地。

采薇慌得转头,刚要怒叱那两个丫头时,一个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鬼」飘到了采薇面前。

两个丫头见状,叫喊着从地上爬起,眨眼就跑没影了。
而采薇看到面前此景险些双目瞪裂。

那个「鬼」,缓缓抬起手,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泛着幽光,伸向采薇的脸。

“我去世得惨啊…….是你害去世我的…....”

“我……要你偿命啊......”

一阵狂风吹过,吹乱了她的发,露出满是鲜血的脸,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额角的红痣和阿圆的千篇一律,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夜空。

采薇吓得满脸惨白,晕倒在地。

做了亏心事的人,果真怕鬼。

19.

当我把匕首抵在那个道婆的颈上时,她当心翼翼地说是采薇买通她,让她这样说的。

她说采薇给了她很多的钱,都是采薇让她干的。

她哭哭啼啼地要我放过她,可听她说完,我就不动声色地把匕首用力插入了她的颈中。

利器刺入动脉,鲜血喷涌而出,血水溅到我的脸上,是温热的。

这是我的金匕首第一次杀人。

澜栖院内,我对着正在擦脸上赤色染料的徒单澈笑着说:“要你假装阿圆,真是委曲你了。

他摘掉指甲的手逐步伸过来,中途又退了回去。

事到如今,他对我的情意我彷佛懂了。

可是,这么多年把他当弟弟,我从未想过其他。

现在,我也不想去想。

为阿圆报完仇,我就要回草原上陪阿娘了。

其他的,就统统随风吧。

“为阿姐做什么,阿澈都乐意。

一双蓝眸隐蔽下无边感情,他不动声色道。

这是我复仇的第一步,还远远不足。

20

采薇醒过来时,两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样平常大,直要冒出血来,她蜷缩在榻上,揉搓着被子,身体不住地颤动。

“不是我,不是我!”

“我不是故意害你的,谁让你奉养徒单沐桑,我只是想让她不好过罢了!”

“你不要来找我,不要啊!”

她双手抱着头,缩进被子里,坐在塌前的顾泽深听了她的话,眸色变得深奥深厚。

他双手摇着采薇的被子,气急败坏;“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啊?”

采薇从被子里探出头,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又揉了又揉。

等她确定面前之人是顾泽深,哇地一下哭出声来;“泽深哥哥,有鬼!有鬼!我不是故意害阿圆的,我错了……你保护我好不好?把鬼赶走,赶走啊!”

顾泽深的神色红一阵白一阵好看的很。

事到如今,他都不肯相信是采薇害了阿圆,不相信他眼里的小白兔是蛇蝎心肠的心机女。

这时,一贯站在门口的我走了进去;“听闻采薇姑娘惊吓过度,特来看望。

我缓缓走到塌前,涂满蔻丹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

可她顷刻又癫狂了起来;“鬼,鬼来了!不是我害去世你的!
要怪你就怪徒单沐桑,我怎么能当一个人的替人啊!”

她边喊边哭,浑身抖动着,像一个疯子,早就没有了三魂七魄。

“原来是这样啊!”

我看向顾泽深,微微地笑着,眼底却是深厚的仇恨。

他羞愤不已,指着已经疯了的采薇,却只能说出;“你.…..你….…”

21

顾泽深把采薇送到了别院,他到底对她有情,有愧,没有伤她性命。

采薇从「遇鬼」之后,就损失了心智。

夜晚,她不敢闭眼睡觉,蜷缩在床角,直直地瞪大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兽。

她还怕少女涂着蔻丹的手,一见到就抱头大叫,硬生生把自己折磨成了连鬼都不如的样子容貌。

也好。

如此活着,生不如去世。

22

阿圆的事情了却。

我跟顾泽深说想去金山寺为她点上一盏长明灯。

出发那天,乌云密布,是大雨的前兆。

顾泽深看着天色,有点犹豫;“阿沐,要不改天......”

“弗成,冤去世的亡灵要尽快点上长明灯。
要不,找不到往生的路。

我执意踏上马车,他只好跟了上来。

回来的路上大雨倾盆,模糊了前面的路,我们来到路旁一个破庙安歇。

破庙很小,一行人挤在一处,不得已我往顾泽深身边靠了靠。

我已经许久没有主动靠近他了,他看着我,微微入迷,趁势搂紧了我。

他声音眇小如蚊蚋;“阿沐,往后我们好好的......”

“不会了,顾泽深,你微不足道的爱,不值得我再为你留下来。
”我仰开始看着他,笑着说。

我已经可以笑着和他说最狠的话了。

我彷佛,真的不再爱他了。

说话间,破庙里闯进来一伙蒙面马匪,他们身手高强,顾泽深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个中一个马匪趁势把我掳上马,驾马而逃。

我横在立时抬开始,冲着顾泽深微微一笑,朝他摆了摆手。

永别了。

顾泽深伸脱手,撕心裂肺般叫着我的名字:“阿沐!”

我被马匪掳去这种丑闻是不会宣之于世的。

从此之后,将军府夫人病逝,世间再无徒单沐桑。

只有阿娘的女儿-阿沐。

23.

大雨滂沱中,徒单澈带着我向草原奔去。

一支箭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朝我们射来,马儿应声倒地。

我和徒单澈双双掉下马来,只是我被他抱在怀里没有摔到分毫。

顾泽深来了,他竟然不顾伤痛,追上了我。

“顾泽深,你不要命了!”我逐步站起来,朝着他大喊。

顾泽深踉踉跄跄地走到我身旁,伤口流出的血混着雨水染红了衣袍,看上去甚是悲惨。

他支撑不住朝着我倒了下来,我躲避不及,被他抱了个满怀。

他正要说话,却“唔”地闷哼一声;“阿沐.....”

我从袖中摸到阿娘给的金匕首,极稳极武断地扎入了他的腹中。

他的嘴角流出鲜红的液体,手逐步抚上我的脸;“阿沐,你还是不肯体谅我!”

“你来将军府之后,恪守规矩,端方持重。
我看着你有时会恍惚,这是哪家高门贵女?我知道你都是为我改变的,可是…….可是我好惦记以前的你啊!”

“那个,骑在马背上肆意开怀大笑的你!以是,我才会…….一时被采薇迷惑…..….”

“阿沐,我错了!自始至终,我爱的都是你….….”

他并不爱我。
只是,至去世他都不懂。

他爱的只是,一个又一个鲜活年轻的女人。

这些女人可以像我,也可以不像。

他总会为他的爱找到情由,再骗骗自己说爱我。

男人的鬼话啊,不能信。

24.

一柄长剑刺穿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徒单澈不想听他啰嗦,又在后面补了一剑。

顾泽深吐出一大口血,倒在我的怀里,没有了呼吸。

老夫人老年丧子,丧儿媳,会悲痛欲绝吧。

不过,在将军府三年,她从未关心过我分毫,她的事也和我不干系了。

徒单澈单手拎起他的肩膀,把他扔出去好远。

“阿姐,我们走吗?”他嫌弃地拿脱手帕来擦手上的血,却一脸温顺地对我说话。

他说完又看我的神色,见我面露霁色,长舒一口气。

仿佛,才肯定他刚那样做我没有生气一样。

我对他笑笑,翻身上马,握住马缰。

“走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