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煇
黄霑
一
我的做粤语歌曲研究的朋友问我，那么你最喜好的填词人是谁呢？我的脑海中霎时风生水起沧海桑田，然后绝不犹豫地说：“黄霑。”那是一种承载着从前的中国人的感情和气魄的笔墨，我想我最初关于情怀的理解，便是听他和他们的那些歌种下的。
霑叔当然也作曲，比如《沧海一声笑》、《旧梦不需记》，刚柔并济，傲绝一时。不过在他的有生之年，他紧张和另一位作曲家互助，便是顾嘉煇。虽未结义，但辉哥不像霑叔的互助伙伴，倒更像他的结义哥哥。他们卸下戏服，从他们歌里的故事中走出来，一对大侠，却手牵手行走江湖，从此江海伴余生，携手侠客行。
二
春节时候，疫情当道，我在家里喝着酒看他们的演唱会影碟。那是22年前的演出，那时候未来是仓皇的北顾，人群里的传奇渐已力不从心，他们中有人寄望整顿旧山河的从今，有人不知道，短短数载后自己即将去世去。“想不到海山竟多变幻，再也不见旧时面”，鬼马歌后仙杜拉欢天喜地地唱着这首成名曲，她的身姿是喷鼻香港盛行音乐的缩影——在台上就做台上的show；而歌词则像一番印证，山海与海山，一字反转，韶光就过去了。
有太息，但轻快的旋律和节奏，像一个抿着嘴努力呈现的明星的笑，中有苦涩，却不是枯涩，由是而平添几许人间暖意。
“叶满枝，透艳红，更妙微风吹送”，有效蝴蝶飞的意气，就有分享天地的豪情。太息的每每是看戏的人，而戏中的他们，沉着如初狂放如初，仿佛隔岸观火多年，早已宠辱不惊——唯一一次辉哥显露出戏的表情，是两年后千禧夜同样辉黄的演唱会，鼓着掌的他溘然神采失落守眼力失落措，我想了良久才想通，哦辉哥溘然创造指挥棒怎么不在手里了。
三
辉黄二圣是为粤语盛行歌曲开山立派的人物，他们的歌里记载浓缩着从前的韶光，而那些韶光本来也充满着悲喜聚散。比如1980年的《风云》，直接便是记录当年喷鼻香港城市屯子转变的过程；1977年的《家变》则描述了商业大潮下民气善恶道德古训的支离变迁。欣然的是这些创作不是来自官方委派，而是最能和民众对接的娱乐盛行影视业，比如为1980年TVB同名剧集所作的《轮流转》，“千秋百样事,多少很多多少次循环；本日少年人，他朝老年人；抑或到头来统统消散”。禅宗有“万古长空，一朝风月”的句子，霑叔填的末了一句，则像勘破门关前末了的叩问——当统统循环当统统轮流，始终有没有改变？
古月照今人，实在古乐也照今人。唱片的意义也在于此，由于留下了他们的声音，而不同的声音，正是不同时期最活生生的影象。关于声音，必须说到霑叔的唱。他唱歌的办法和他为人处世千篇一律，不遮不挡。他就像一贯站在歌唱的原点，从来没有任何技巧熏染影响过他（纵然他口琴吹得很好）。他不须要三十年后才看山仍是山，他是个把三十年一点没摧残浪费蹂躏，从来就看山是山的人。山也罢人也罢，他只看一眼，就了足平生。他会在很多演唱会跟原唱合唱他写的歌，当他没有开腔的时候，我们都会以为原唱唱得可好了；而当他唱的时候，你才悚然创造，原来歌是该这样唱的呀！
所谓直契如来，他抛弃了世间意义上的好听悦耳，他只管唱，用自己的嗓子唱出自己的声音，他就像濠梁之下的鱼，才不管庄子对比样惠子对，他只管游自己的。最主要的是，他本来就游在自己创作的天下里。
四
穿过岁月，依然温暖照顾着自己的，除了他们的歌，还有他们自己本身。
去年在广州，我看过一出高志森导演执导的音乐剧《广州仔黄霑》，化名黄占士古国辉的辉黄二圣重新纵横在属于他们的舞台上。由于辉哥温厚低调的秉性，故事从他与霑叔相识之后，浓墨书写了霑叔变幻多真个个人生涯——情人、朋友、奇迹，霑叔起起落落在自己一手营造的口水江湖之中，真假难辨。同床共枕的是非自当由同床共枕的人来说，我们真切的交集只在音乐，就只能相信音乐里的那个他。很多事都这样，既然如此，就只得如此。但是能看开做到的人并没几个。
我喜好的霑叔是舞台上那个霑叔。我看千禧年那场《龙发制药 喷鼻香港辉黄2000演唱会》时，越看霑叔越眼熟，终于一拍大腿想起来——至尊宝！
《大话西游》的至尊宝！
他唠唠叨叨手舞足蹈唧唧歪歪神魂颠倒，不便是那个还没找到三颗痣的猴子吗？多少个五百年后，他依然跳脱在人间间。他像那个斗战神佛在人间的化身，不想解脱更不愿意解脱，来了就玩，玩完就走，千山独行，不必相送。
他的未曾结义的哥哥，那位很多时候都低眉顺眼地，明明年纪比他大但他叫霑叔而自己叫辉哥的哥哥，屈服地随着这个跳脱的兄弟，按照这个惯来调皮的兄弟的姿势，在舞台上别扭地蹦蹦跳跳。他真的就像哥哥陪着弟弟在玩，彷佛他早就知道弟弟时日不久一样。
看影碟的时候，我当然会激动挥泪于那些参演歌手的表现和存在，比如看到辉哥的家姐顾媚，平生第一次有了美人迟暮的扼腕；光阴渐老物是人非，一些原唱终于被迫缺席，但歌总得有人唱啊，于是换人。但换人总以为不对，由于他们可能连原著小说电影也没看过，那么歌就只是一些旋律了。影视歌之精彩其实在歌曲背景的原著空间，那个空间才是超越时空的所在意义。纵然2012那场，我喜好的阿lam来唱《两忘烟水里》，也有一种张三丰跑下武当山帮少林派顶场的彼此无措感。
五
我最喜好也最倾慕的是辉黄二圣兄弟一样平常的交谊。
霑叔说“一众人两兄弟”，便是指他和辉哥。
差错组合有很多，那是相知；但兄弟不止于相知。
萍水相逢，死活以托。
词曲之好，足见此生相逢不易。
现实生活里的你帮我扶共担辛劳说来也难，但再难也还有个“挨”字！
精神天下的开辟就不是一个“挨”可以扛得住的了；造诣成，不造诣毁。
我做乐队，我清楚什么是困难，什么是门槛。
以是最喜好也最倾慕。
1998那场演出，叶丽仪临时打断了已经开唱的叶振棠，由于她要反击黄霑。虽然是玩笑，乃至是导演组的设计，但真好啊！
一帮好兄妹，一片好江湖，云水意，江湖情，从此余生无端人。
六
世事多寥落，人间合苍茫。
再辉煌的时期都是一瞬，总有人去。
活蹦乱跳的霑叔不知道，自己将在千禧年之后的第四年止于人间。被时期抛弃的老人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赖活的寂寞。
辉哥呢？媒体上说，霑叔过身，辉哥很是沉着。我呢有两个理解，其一：宠辱不惊老来看破，由于真的在旧日词曲已经相濡以沫足慰平生；其二，深知伯仲，深情若此，不如归去；游荡生涯本是梦啊，何如做那梦醒人。
七
面前光景似幻似真。
他们写下无双音符，因此在人间光影残酷。一朝作别，霎时风云散。人间不过是个绝大的舞台，将身法一收，此身就归于了那一个个的音符。一如天上星主归位，来去人间，仍在人间。
八
任性任情，兴风作雨；泥沙俱下，识者几许。
不动声色，有容乃大；夫唯不争，声色俱佳。
此二公，做是不雅观。
干系阅读
歌与传说
有关《两忘烟水里》
□匡笑余
一九八二年，喷鼻香港无线投拍《天龙八部》剧集，辉黄二圣为此互助了三首歌，《两忘烟水里》便是个中一首。另两首则分别是《万水千山纵横》和《情爱多少很多多少哀》，三首均由关正杰主唱，唯有这首《两忘烟水里》，则加入了关菊英的合唱。
《天龙八部》原著中附录了一封陈世骧师长西席的书函：读《天龙八部》必须不流读，牢记住楔子一章，就可见“冤孽与超度”都发挥尽致。
“塞外约枕畔诗”，两情相悦相逢别离是所谓冤孽吗？“笑莫笑悲莫悲，此刻我乘风远去”是超度吗？古今多少事，都成了“昔日意今日痴”，“他朝两忘烟水里”是否便是霑叔心中最好的归宿呢？人生得意，一朝情了，古人说“看穿而不道破”，只不知霑叔词中道破多少。
霑叔的旧日爱侣林燕妮曾经讲过：“这首歌二部合唱的歌词，除了黄霑，还有谁写得出来！
”而关于《两忘烟水里》，同样还有一段林燕妮与霑叔的传说。话说当年，霑叔准备竞赛CASH金帆音乐奖的最佳填词，选了自己重新填词的罗大佑《童年》的粤语版，被林燕妮力阻，由于她以为罗大佑国语词毕竟珠玉在前，同曲异词难保胜算。更主要的建议是，不如选《两忘烟水里》，结局果真不负佳人妙算。这首歌也是当年最佳中文(盛行)歌词奖的得主，歌曲本身也入选1982喷鼻香港十大中文金曲。主唱关正杰也是位如歌洒脱的人物，上世纪九十年代，喷鼻香港歌坛准备颁发最大声誉奖金针奖给他，他没来，情由竟是“不想为了领奖而减肥”。
那是个天才辈出、众星捧月的时期，他们出没在那个狭小但星光残酷的小岛，相逢一笑一笑又相逢，不止留下太多的作品，还留下了无数的传说。
同样是《两忘烟水里》，最著名的传说大约是，某次媒体采访霑叔，请他列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霑叔一下列出两首：《沧海一声笑》豪迈高远，大气磅礴；《旧梦不须记》哀而不怨，柔情万种，可谓双璧。传到辉哥耳里，不禁笑道：一首《两忘烟水里》就侠骨柔情兼得啦，这个笨黄霑居然还选两首！
霑叔听了，立马改口，辉黄二圣，岂是笑捧。
林燕妮的弟弟林振强亦是喷鼻香江著名词人，比如王菲的《如风》，陈慧娴的《傻女》并著名的《千千阙歌》，张国荣的《春夏秋冬》，以及林子祥那首我深爱的《追忆》，不胜列举。而前文说到霑叔为《童年》填的粤语版，则由当时才子型创作歌手蔡国权演唱。
这些纵然名动江湖却从未进入过某些人耳中的名字，他们渐息笙歌，相继于多年后消隐舞台陨落人间，旧日恋曲在我此刻所在的荔湾湖畔忽隐忽现，如这秋水连天的湖，云在上苍水在瓶，“女儿意英雄痴”，终于“他朝两忘烟水里”。
来源：北京|作者 匡笑余
编辑：王然
流程编辑：郭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