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作品《世世安顺》
齐白石是近当代绘画史上的年夜师,他也是玩谐音梗与好口彩、隐喻的高手。60岁后,他的作品里涌现一类类似标题的题跋,常日用他那手齐派篆书浓墨大书,显得非常扎眼,好些标题便是借谐音梗、好口彩或隐喻化身而来。由白石用来,化机无限,遣词造句旁边逢源,组合翻新,随机应变,显示极大的灵巧性。在利用吉祥寓意的转化上,叠有创造,把世俗吉祥含义推到了极致,化古为今,寓意美好,抖擞出新的光彩。与他贴近民间的画风与题材水乳交融,一模一样。
有人说白石的这一起标题式题款,与20世纪初进入中土的西方展览系统编制与出版业标准相暗合。追溯中国绘画史,作品的标题或名称至少宋代就涌现了,但大多数是后来的收藏家鉴赏者命名题写的。这证明标题式题款并非白石独占,在他之前这种格式早就涌现,不过齐白石比较敏感,及时地捕捉到时风带来的信息,并故意识地用标题标注作品,他确实是绘画史上标题用得最多最讲究的一家。除了点明作品主题、提示作品内容外,也给作品授予图像外的意义,借助标题笔墨拓展画外想象空间。
当白石题画标题大行其道时,新文化运动后知识界正在大力推广口语文。口语的普通性与公民性,使得普罗大众有更多的机会得到文化启蒙。我们不知道农人出身的齐白石,是否也用创作与题画标签呼应该时知识界的倡导?从结果来看,白石的行为与同时期人掀起的口语运动,实质上有些相似之处。当然我们也可以理解为这是白石一向的本色表达。
举例来言白石新中国成立之初创作的《祖国万岁》,用一盆万年青作隐喻,奥妙地以名物来达到画家对祖国的祝愿。白石更多的标题借用谐音梗与口彩来完成。比如同样画牡丹寿桃,有题“大富贵亦寿考”,亦有以牡丹与寿桃的数量,题“富贵双寿”或“仁者多寿”。画柿子,题“事事快意”。画喜鹊栖梅之上,题“喜上眉梢”。仙鹤历来被认为是龟龄的象征,题“君寿千岁”。荔枝,谐音吉利,白石沿用作“多利”,翻成当代口语是收入丰盈。画鲶鱼与鲤鱼,象征“频年有余”。乃至画牡丹与鸡,白石信手拈来题作“富贵有期”,大多是好口彩与谐音梗的双重合奏。有人评价齐白石是中国画从“古文”时期转向“口语文”时期的代表。倘若认可这样的评价,那么他的那些普通易懂承担吉祥祝福心愿的谐音梗好口彩画题,似应记上一份功劳。
谐音梗好口彩在流传过程,并非一尘不变。“华祝三多”是传统中国画中常见的题材。本出《庄子·天地》,大意是尧赴华州巡视,华的封人向尧三祝,尧三以推却的故事,表现尧的君子之风及华封人对圣贤的敬仰。三多,指多福多寿多子孙。后世用“华祝三多”作为祝福语,寓意美好,希望对方拥有龟龄、幸福和家族茂盛。这本是人物画题材,到了扬州画派,开始用佛手、寿桃、石榴等花果入画,取其谐音。这种“三多”内蕴天生后,成为新的传统,后来的海派画家在创作“三多”图时便继续了这种精神,除花果外,还涌现了诸多变体,例如有一画家直接以三枝墨竹指代“三多”。
谐音梗在字画家那里无时不在,当然也有被玩歪的时候。钱君匋向来以收藏赵之谦、吴昌硕、黄牧甫三家有名,他取三家自号的一个字命名书斋,曰“无倦苦斋”。曾请著名印人来楚生为他刻章,印成来楚生刻下边款“君匋兄得无闷赵之谦、倦叟黄牧甫、苦铁吴昌硕所刻印四百余钮,因缀三家别署之首字,颜其居”解释书斋的来历。殊不知在分外年代,因这个书斋名听起来有点像“无权可抓”,被造反派用谐音梗阐明,说钱君匋借此发泄不满,因此吃足苦头。
我最近碰着古笔墨学家也是印人的刘绍刚,问起他一方常用印“修公”的来历。他说某次到广东,广东人口中的“绍刚”,听起来便是“修公”。公在古代是对上了年纪男性的尊称。刘绍刚返京后立马刻“修公”,作为自用印。这是字画家生活里真实存在的谐音梗,偶尔一用,便觉意见意义无穷。(唐吟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