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东北屯子、初中辍学、两次被人霸道、和出轨丈夫离婚,开过推拿店、歌厅、黑煤窑,进过拘留所,游走在灰色地带,这是唐小雁的前半生——想混个人样,却始终像在泥潭中挣扎,生活中除了暴力便是污言秽语。直到她第一次从人群中感想熏染到“肃静”,才确定了人生的方向,把自己补救出来。
唐小雁/口述
我是唐小雁,1975年,我出生在东北屯子。当时我妈难产,差点丧失落两条命。来到世上的第一步就难,注定我的人生要吃更多苦头。我有仨哥一姐,家里穷得叮当乱响。降生为农人,命定被套牢在地皮上。可我不认命,去世去世捉住机会。
1979年的百口照,我5岁。
作为农人,天下的变革跟我们没多大关系,我们只关心春天的到来,好有新一轮播种。可交完公粮,家里剩不下什么。对大多数那时候的农人来说,生平的困难奔波,到头来根本的生活都完成不了。
农忙时令,刚上小学的我就随着下地干活。我8岁上学,推着二八大车叫卖冰棍儿,挣学费。上到月朔,家里供不起,只有辍学。爸妈早巴不得我回家添个劳动力。
没书读,我开始下地干活。穷汉的天下一成不变,这是宿命!
我在家里最小,却最受气。棒打鞭抽是常事。我不听我爸的,他就破口大骂,如果我胆敢回他一句,他举起凳子就砸我,我妈从不拦着,她没发言权。我受不了逃出家去,家里从不找我,恰好少一张嘴用饭。我爸骂我不帮家干活,可我一回家,他又找茬儿揍我。家便是个噩梦,我没法待下去,只想尽快找个出路。
1989年,借别人家当背景,我15岁(后排左一)。
我先去山里帮人打木耳椴。打一趟三分钱,干得快一天能打三百趟。我在山上住,三月份的原始森林冷得要命,可冻去世我也不想回家。一天,不才山去讨工钱的路上,我被一人拖到田里霸道了。那时我只有17岁。没见告家人,见告有什么用?说不定还遭到嫌弃。
1992年,在东宁,我还没满19岁。
不久,我看到电视上说北京来宏源宾馆招收做事员。由于一只眼睛斜视,我自卑不敢报名。旁人劝我去试试,第二天去试,就被任命了!
还有几个小姑娘一起。我妈一听就说,“别被人骗了”,骗又怎么样?我宁肯让人骗,也不能在家待,被骗我也认了!
家里没钱给我治病,我每天对镜练习纠正斜视,终于自己治好了眼睛。
1993年开春,来宏源宾馆还在装修,我们四个人坐火车去北京的另一家饭店谋生。
1993年,刚去北京我们姐四个在景山公园(左二是我)。
老板很色,别人都睡地下室,唯独把我和一个小姑娘安排住办公室。扣掉砸碎的碗碟钱,第一个月人为只有1块钱,老板给我50块钱说是“褒奖”。他夜里拿钥匙来开门,吓得我们在里面安了插销。他没得手,就把我调到另一房间。我一看就知道没好事,偷出身份证离开那里。我交了一个北京男朋友,他在甘家口开地下小旅店,我当收银员。他家是北京人,瞧不起我这个屯子人,搅散了我们。
回老家待了一段韶光,我又回到北京,穷汉的无所事事便是在犯罪。我立时开始找活干。通过开服装厂的人,我认识了一个搞装修的喷鼻香港人。我和他好上了,就开始在恒基中央里的喷鼻香港公司学画图学设计。可惜,这个好机会我没捉住,不久我们闹分离。
1994年,我和喷鼻香港公司的同事在北京逛公园时照的(左一)。
在这期间,我去迪厅舞蹈,认识了一个斯文的男人。我随着他去“喝点东西”,一随处所,他就拿出刀,顶着我脖子逼我脱衣服,他说他是杀过三个女孩的通缉犯,为了活命,我只能屈服。回到住所,我吓得整宿一贯在颤动,心里恐怖得要命,却没人可以埋怨,只好又回老家待了一段。很显然,那个家还是待不下去,我不得不再次回到北京。
这次到北京,我遇见了前夫,他也是无业游民。我们一起上石家庄学了一阵做洗衣粉,没挣到钱。1997年结婚后,我们又被村落里一个邻居带到湖南搞传销。刚干了半年,传销就被撤消,我们只好又回北京。接着,我们认识了一个搞建材的大哥,随着他卖油画、卖软包、卖地板。2001年,我们有了儿子。
2002年,儿子在我北京租住的四合院里。
即便成了家,我也彷佛一片飘零的叶子,没有哪个地方让我有归属感。他出轨了,越来越不着家。我在东宁县坐车时认识了一个佳木斯大哥,通过他找到了一家“码房”打工。刚干到第十二天,就被撤消了。第二天出来,宿舍里已被洗劫一空。除了一条命,我已经空空如也。
我从最好的姐妹手里借了100块钱,2005年,31岁的我在东宁县搞妥了离婚手续,孩子归了他。纵然这么惨,骨子里的我还是倔得要去世,不愿低头。那段韶光在东宁,我又结识了形形色色的各路人。
2005年离婚后,我(左一)和四哥四嫂合影。
很多道上混的或者做官的,都以为自己是大咖,以为我该当巴结他们。我心里想“你能帮我什么?到头来我还不是得苦头哈脸地自己去挣钱?是朋友咱们就等量齐观,什么这局长那局长的,在我这一律不好使!
”对付弱者我反而会心软,看到活得更惨的人,我就帮他们一下,哪怕是给路边的托钵人一点零钱,或者帮捡褴褛的大妈攒一堆瓶子。
人断港绝潢,就要抓救命稻草。急于谋生,我求佳木斯大哥再帮我找个活干。没去判断这人可不可靠,我就随着他一起到了佳木斯。一到佳木斯,他就让部下的兄弟把我带到推拿房,我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我推说自己没干过这行,先待两天,等适应了再干。这当然是我的缓兵之计。
后来我才知道,很多人都是被诓到那“先开了眼,再入的行”。那两天,我认识了一个珠海人,他说“这买卖珠海好干”。于是,我说服了推拿店里的一个女人,三个人一起去了珠海。到了那,珠海人就想把那个女人卖到步辇儿街去。我当场拦住了他,我说这种事情只能志愿,人家不愿意就不能逼着。然后我就和那个女人回到佳木斯。
2006年夏天,我(右一)在珠海和朋友在一起。
这样来回折腾,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混出头?碰着什么人,碰上什么事,是好还是坏,只能老天说了算。我也很想安安稳稳地活!
我也很想做年夜大好人!
想到老爸老妈翘首期盼我回家的时候,我能带回一堆钱,那更叫我激动不已。可是,那些激动又有什么用呢?只要老爸一个嫌弃的目光就把它给浇熄了。
2006年年末,我回到东宁。拿着离婚时分到的几万块钱,我和人合资开了一个烤串店。忙活了一段,仍旧没挣到钱。就在这时,珠海大哥打来电话说“你过来吧,这边开串店才赢利呢”,我带着开串店的家什再次去了珠海。为了有出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去”。社会的水太深,一欠妥心就得淹去世。每次出门时,我都会提前把路费钱藏好,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准备随时逃走。
到了珠海,我才创造他压根就不想开串店,他开的是推拿房。他只是想让我投资去买越南小姐,再把她们弄到珠海来。我一听就以为这事没把握,不能干。可我又走不了,既然来了,就得找到挣钱的路。
2006年,我(右二)再次去珠海时和朋友们的合照。
这座靠近赌城的城市里,金钱和希望都被放大到了极限。笑贫不笑娼的天下,没有人关心“谁更高尚”,没有人在乎抓钱的手肮不肮脏。待了两个月,我又认识一个开推拿房的福建大哥,他见告我干推拿房来钱最快。为了尽快摆脱这潦倒的生活,我决定铤而走险,和福建大哥合资干起了推拿房。
像我们这种混的人,为什么非要走“偏门”?由于被逼无奈!
尤其由于没文化!
我们脑筋里只有一个动机:什么挣钱又多又快?偏门嘛!
实在,偏门非常艰辛非常危险,说白了,便是在鱼龙殽杂的模糊地带干违法的事。这是我和妖怪做的第一笔交易,等我明白过来想抽身时,妖怪是不会随便答应的。
灯红酒绿之下色情业暗潮涌动,我整天心惊肉跳,黑道白道都得防。有一次,一个客人想赖账,还跟我叫嚣他“曾经拿着冲锋枪把谁突突了”,我跟他说“你有没有搞错?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你本日不弄去世我,给我留半口气,我缓过来你就去世定了!
”他得知我的背后有人罩着,就乖乖回去结了账。
我通过东北哥们找来很多小姐,还是没挣到什么钱。正当我想撤出时,有一个东北姐妹跟我说“你别走,在我这待着就行了,我去哪都带着你”,我早就听说她心狠手辣,心想:我哪敢跟你!
你这么狠,哪天没准儿就把我卖了!
不久,去北京一起打工的一个姐妹来珠海帮忙。推拿房实在干不下去了,我们就琢磨着回东北干夜场。我哥们说东宁压根就没夜生活,开什么夜场?干歌厅还差不多。于是,我就兑了一个歌厅。2007年,开始干歌厅。没干多久,我的姐妹因和人斗殴就离开了,我只好自己单干。从早忙到晚,歌厅还是没挣到什么钱,而我已经熬得只剩一副皮包骨了。
2007年,我(左一)开歌厅时和朋友一起。
2008年夏天,福建大哥打来电话说“你来北京干推拿房吧”,当时歌厅买卖惨淡无比,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我做不了高尚的人,干不了正经的事。没有文化,体面的事情永久和我无缘。
为了生存下去,我只能再次铤而走险,赌王说过“中国人血液里流着的便是赌性”,此时让我金盆洗手,根本不可能。妖怪不会轻易放过我,他逼着我做第二笔交易。就这样,在福建大哥撺掇下,我们在双桥找到了一个地方,开始仨人合资干起了推拿房。
2008年我在北京的推拿房。
我什么都感想熏染过了,什么都忍受过了,什么苦都吃过了,什么都失落去过了,什么都哭过了。我再也不躲避了,我再也不怕什么了。这些年,我见过太多赤脚汉、穷光蛋、可怜虫……面对弘大的天下,我和他们一样,只以为它冷漠无情,我们像是狂风中摇荡的烛光一样,挣扎起来那么微弱,随时都能熄灭。我听说过干这行的太多人被抓,太多人没好了局。可无论是谁,伤不伤心,难不难过,都必须承认一点:我们这种人命如草芥,不管少了谁,生活都得连续。
不吃就得被吃——做牙齿总比做草料好。这里容不下半点同情和柔弱的泪水。生活已经把我逼得不像女人,像一只“咬牙切齿,茹毛饮血”的困兽。大炮顶我脑袋我也不会抖动。碰到上我店里胡搅蛮缠的地痞,我会自己操起大木棒子打跑他们。合资人看到有钱进账就红了眼,变着法儿地挤兑我。我找来一票哥们,关上大铁门就暴揍他们一顿,直接让他俩滚蛋回家!
推拿房变成了我自己一人单干,我决定去世撑到底。
暗地里我常常哭着对干女儿说,“我特殊须要一个人抱着我,我非常须要安全感,没有人保护我,我只能靠我自己。哪怕一个月只挣六百块钱,有一个很好的老公,穷也好富也好,他关心你,疼你,便是女人最大的幸福,而我没有”。
孤苦无依,最随意马虎迷信。当时,我去河北燕郊找了算命老头。报上生辰八字后,他掐指一算,就说我是个“孤单命”。接着他又说,要想旋转我的命,就得“在名字上做做文章”。好吧,听他的!
我把名字改成了唐小雁。
2009年1月,在河北燕郊算命老头那儿。
我的命运真的会改变吗?我不知道。对我来说,人生就好比两间屋子,第一间是暗的,第二间是黑的。出路是没有的,若何选择都没有光明。本日的我才知道,生活的原形是:我们这种人仅仅靠努力,是很难改变命运的。底层游民并不是不努力,而是由于长期贫穷,失落去相识脱贫穷的智力和判断力,这种状况不变,再努力也是空费。如能遇上引领你一段的人,借助适当的外力,你就可能分开原有的轨道,开启另一种人生。谁会想到,在我熬不下去的时候,这个人真的涌现了!
他叫徐童,当时正拿着DV在燕郊拍算命老头。我跑来算命,正巧走进了他的镜头。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拿他当个朋友,就想着把心里话和朋友唠唠。后来,他又来我的推拿房找我聊,还是一边聊一边拍。拍就拍吧,我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什么避讳,我不偷不抢,挣的都是辛劳钱,我怕什么?
有一次,一个无赖在我店里去世活不走,我找人过来整顿他时,过来的大哥带着弩就冲了进来,见到徐童,直接就把弩怼他头顶上,“妹子,是不是他?干他!
”,要不是我及时拦住,差点误伤了他。一天,徐童见告我,他要带着他的作品去参加电影节,这时我才知道他是一个记录片导演。可当时的我也没以为那是个多大的事,也没以为他是个多牛的人。我朋友一大堆,过了这个村落再到下个店,谁还记得谁。本日聊得好,没准儿来日诰日就分道扬镳了。由于这份不用谄媚别人的松弛感,我和他聊了很多我的过往。
2009年3月,推拿房被仇人点了炮,店里的小妹给抓了现行。干女儿和我都被抓了。在朝阳看守所里,我溘然想起徐童,好在他的电话号好记,我就托出去的姐妹捎信给他来救我。
我的刑拘证明。
实在我也没抱什么希望。徐童一接到电话就从云南火速飞到北京,当下抵押了自己的车子,凑足7万块钱,在我被押的第十三天把我捞了出来。我记得,那天小喇叭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还吓得要去世,结果仔细一听却是喊我“出来”。出来后,我想办法把干女儿也救了出来。我的朋友说“你真够意思,她把你整进去了,完了你还给她整出来”。干女儿的姑姑还打电话来跟我讹钱。这便是江湖险恶!
恩将仇报的人有的是!
可我唐小雁绝不会做这种人!
见到徐童,我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你要我的命我也给”。
他当然不会要我的命,只见告我说把我的镜头不打马赛克剪进了记录片《算命》里。江湖上有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可他不一样。我们刚认识两个月,他就出面捞我,那么讲义气,就算我心里不愿意,为了报恩,我也得答应。
这是2009年徐童在河北燕郊拍《算命》,就在当时我碰着了他。
不久后,我就把推拿房兑了出去,2009年8月,我回到了东北老家。生活还得连续,我跟哥们开起了小煤窑。没过多久煤窑就被举报,我们把“举报人”给干了,然后躲了一阵风声。我们这帮游民都想混个人模,却始终逃不过狗命。
我心里一贯惦记着我的恩人,2009年10月,我打电话约请徐童到东北来玩,他是个爽快人,坐上火车就来了。被我接到家里后,立马像个老乡一样开始和我爸唠上了。没想到我爸浑身是戏,嬉笑怒骂,出口成章。他脑袋里装着80年的故事,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从伪满洲国讲起,絮絮叨叨地讲了自己的一辈子。徐童听得入了迷,当时就以为这个老头儿是上帝赏给他的一个礼物,不拍都弗成。
2009年冬天,我家,左一是我爸。
我不理解,这老唐头有啥可拍的呀,千年谷子万年糠地,捉住人家没完没了地唠,跟个录音机似的,一个段子讲好几遍。可徐童要拍那就拍吧,我必须全力支持。没想到老唐头太能唠,徐童很快用完了带来的两盘带子。他赶回北京准备了一下,带着设备又开车回到东宁,那个冬天他就蹲在我老家拍摄。末了,整部电影下来,我们一大家子都出镜了。
故意思的是,我爸没拍够,还抱怨为什么拍的是他,别人却都来抢他戏。2010年春天,徐童拍完就离开了东北,躲过风声的我又和哥们一起干了一阵放贷和货车物流。我还是在我的圈子里,按照原来的轨迹,摸爬滚打地连续讨生活。
没想到,我的命运正在悄悄发生剧变。
2010年底,徐童打电话叫我一起去参加《算命》的放映会,我欢呼雀跃:“太好了!
你往后是不是打算把我推成一个明星?”那是第一次和不雅观众见面。临去前,我溘然以为片中呈现了我不堪的往事,心里开始犯怵。在那种场合,和那种身份的人互换,我肯定很紧张,肯定不会说话。可是,出于报恩生理,我还是去了。和不雅观众互换时,我才创造有文化的人思维很特殊,我那鸡飞狗跳的家庭尽是家丑,在他们眼里却是“老唐头嘴皮子耍得很可爱,老唐家一家子很故意思”,逐步地我心里一点不紧张了。结束时,我收成了无数掌声。这掌声来得太溘然,我被震荡了!
我第一次参加放映会。
我的生活本是一个泥塘,除了暴力便是粗言秽语,我从没被人认可过,更没尝过被人称颂的滋味。那个瞬间,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肃静”是什么。这种觉得太陌生,我都来不及细细体会。接着我又去了《老唐头》的首映会,在798的尤伦斯艺术中央。当主持人说“有一个神秘人物到场”时,我又一次体会到了它——“肃静”!
我创造自己再也不想失落去这种觉得!
我像被电击一样觉醒了!
我溘然明白了肃静是什么,肃静便是你走过任何地方,都被当做一个人物而不是一个东西来看待!
我的生命,在这之前,只是一堆垃圾,我从没以为须要去珍惜它,反正是混日子,是搪塞塞责!
自从这一刻,我溘然以为,我该当要追求点什么。我起誓我要活出个人样!
2011年,我又随着徐童去南京出席了“第六届中国独立影像年底展”,那个场面更大,国内外的文化人聚拢在一起,说白了,全场最没文化的人便是我。我得了“真实人物奖”,一上台我就说上了大实话:“感谢电影节给我颁奖,你们太有眼力了,你们这个奖颁对了!
只有我们这帮人才能奉献我们的隐私,让你们这些导演拍,要不你们拍啥去?喝西北风去吧!
”全场笑声不断。
从那时开始我就出名了!
天哪!
从前的我躲在跟狗窝一样的地方,干着一点也不只明正大的事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吓得屁滚尿流,现在的我却随着徐童参加各种电影节、放映式!
去中国喷鼻香港、荷兰、日本、韩国、美国……艳服出席,人头攒动、闪光灯不断,步入象征不俗地位的VIP区,亲眼目睹大人物……一起走来,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没想到,在镜头前贡献自己的生活,对付别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意义。这让我太有造诣感了!
参加完中国喷鼻香港国际电影节,我就开始想:接下来还得不断有东西拍才行!
我主动和徐童说:“我有个四哥,我回老家找四哥混去,看看能不能再找点事干,你顺道再拍一下他”,由于我知道,在导演看来,四哥的身份更江湖更有代表性。徐童接管了我的建议,准备去东北拍《四哥》。可是,作为知识分子的徐童很难靠近四哥那个圈子。熟习地头是一回事,有关系还会和他们打交道又是另一回事,而就这是我的强项了。
这是2012年,我们在东北拍《四哥》。
为了拍好《四哥》,我就带着徐童常常跟他们混在一起,他们怎么生活,我们就怎么生活。有一次,四哥拿着徐童的棉袄教手底下的小兄弟“手艺活”,他媳妇在一边说:你试试偷一下导演的兜,他号称他是搞艺术的,让他瞅瞅你这一行也是搞艺术的!
结果四哥说“我早就得手了”。显然,此时的四哥对导演已经完备放下了戒心。有一次他的一帮哥们喊他出去饮酒,他说:“我这有拍摄的,你假如不让他们拍,我就不去”,那帮人就说:“来吧来吧,可以拍!
”,结果他就带着我和导演一块去,跟他们一起“混真正的社会”。
2013年,徐童去内蒙拍《挖眼睛》,要拍的人物也是道上混的。徐童以为我是刀尖上趟过的人,搞定一个阴晴不定的江湖艺人是我最善于最熟习的事,于是我被他约请去当了制片人。
我们想挖掘二后生被挖眼睛的来龙去脉,可是一开始,他们很谨慎,不让我们拍,对我们很有敌意。这时,我就得哈着人家。打溜须也是有技巧的,只能让人家潜移默化地接管,不能明说。由于他是盲人,我就让他摸我们的摄像机,见告他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在做的不是坏事。
2013年,我在二后生家里。
最难的是,谁也听不懂他们的商都方言,待了差不多四天旁边我才听懂了一点点。我开始试着和他们互换。我创造二后生抽中华烟,我就带了两条中华烟去看他,还买礼物送他媳妇。逐步地我能靠近他了,他也一点点开始接管了我。他爱跟我逗,乐意给我讲他的故事,他以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到后来就真的混成了自己人,走到哪他都叫我“情人儿”,末了他总算赞许带我们去他家拍摄。大概我入戏太深,“老拿自己不当外人”,常常跑进镜头里,和人物整到一块去,徐童总是要在镜头后面喊“穿帮啦,穿帮啦”。
我在江湖混这么多年,已经能做到“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收放自若”。上《锵锵三人行》时,窦文涛见到我时的原话是“诚笃说,我有点肝儿颤”,我说“我也不是老虎,有什么恐怖的?”后来我想,可能人家以为我是“道上混的”,一准儿是个狠角色。实在,混的人也没那么恐怖,不都是被生活所迫吗?没有一个好的职业,你的人生就会走下坡路,你打仗的只能是偷摸打砸抢的人。
我在《锵锵三人行》。
进入了艺术家、文化人的圈子,我要学习很多东西,比如谨慎,比如分寸感。平时“出口成脏”的我,在录制《锵锵三人行》时,整集节目没说一句脏话。后来,窦文涛夸我“很聪明,有很强的掌握力”,徐童导演也说“足见唐小雁的肃静感和克制力”。
但是,我有时也的确得刻意掌握自己一下。记得去日本参加电影节的时,下飞机后,当地卖力接机的女孩来晚了,让我们等了良久。她一到机场,就点头弯腰不断地道歉,当时的我爆脾气就上来了,心里气得要命,可我见告自己千万得忍着,不能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爆粗口。后来那个女孩和我熟了,一个劲跟我说“小雁姐,我看过《算命》,知道你打人特殊厉害,我来晚了把我给吓得,真怕你打我呀!
”
光有野心,没有能力也弗成,我不想再混日子,总是探求更多的学习机会,没有机会也想办法创造机会。《老唐头》往后,我一贯在参与徐童的记录片拍摄。而真正开始随着徐童一起拍电影,是在2014年拍《赤脚年夜夫》时。那时,我开始主动拿机器拍了。
2015年,我三哥失事了,《赤脚年夜夫》没拍完,我就要回东北,徐童说《老唐头》里有三哥出镜,你再接着拍个小片吧。他就给我拿了一个佳能小摄像机。就这样有了《两把铁锹》,我那沉迷于文学而郁郁不得志的三哥成了片中主角。当时的三分之一镜头都是我拍的,由于不会手动曝光,很多画面都得靠后期调色,这时我知道自己技能真的弗成,还得使劲学。
这是2013年《两把铁锹》片尾字幕,上面有我的名字。
我总是随时不雅观察周边的动静,随时准备开机抢镜头。有一天,我和我爸在家唠嗑时,溘然我爸闭上眼睛就要晕倒,我去抢救我爸的瞬间还不忘让我侄子赶紧开机拍。后来导演夸我“有灵性”,实在跟导演混这么多年,这种反应已经是本能,这点超强敏感都没有那不即是白混了?
现在我已经走过了好几个国家,参加了好几十个电影节,我看到了外国什么样,也看到了上层知识分子是怎么喝咖啡、怎么聊电影、怎么发奖和怎么装的。在朋友眼里,我走进了上层社会,成了名人,他们都说,“你命真好啊,现在都混成这样了,能出国到处走”。人生真的像场戏,昨天还一起胡作非为,本日就迎来了截然不同的命运。说实话,我和原来的朋友已经没有共同措辞了。人的命运是靠自己把握的,碰着了一个引领我帮助我的人,如果我没把握住机会,纵然碰着的是伯乐,自己不努力,也是白搭。
2016年,我在美国,是作为导演助理去的。
在拍《老唐头》时,徐童曾夸我拍的剧照好,有天赋。可是那点天赋算什么?如果不加上能吃苦,多思考,一欠妥心,机会就溜跑了,我还是会滑回原来的老路。反思从前,我们这些人痛恨社会不均,诅咒命运不济,但又梦想一夜暴富,不择手段。我们标榜江湖义气、到处为家,却又拉帮结伙内斗不止,我们反感牵制,却又崇尚暴力威信。实在,我们有很大局限性,以是才解脱不了命运的枷锁。每次碰到好奇心满满的大学生说“倾慕、崇拜”我时,我都会劝他们有文化得好好地生活,有的经历看看就好,别好奇瞎折腾,等你真遇上后悔都来不及。
面对面前从天而降的机会,我不敢再有一丝懈怠。我随时随地都在跟徐童导演学拍摄,有人说“雁,你被徐童给毒害了,一谈天便是聊镜头”,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不满意自己的技能。大概我用力过猛,在实际拍摄中,连徐童也感到自己成了我的“工具”,很多时候,我会主动提出我的想法,传达我自己的东西,掌握节奏,主导故事的走向。我们早已经不是导演和片中人物的关系,而是在共同创造一个作品。从镜头里走出来的我现在要把镜头对准别人。我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代价所在。
从屯子到城市,从中国到天下……人类生活极其相似。就算文化、饮食、传统如何不同,人总得面对一些相同的问题,谁都会有生老病去世,谁也都有父母妻儿,人都要面对同样的韶光,体会同样的生命感想熏染。这让我更加尊重自己的个人履历,哪怕是曾经的不只彩。上天给予我的苦难让我分歧凡响。
我很多事都想明白了,看开了,我逐渐懂得:人活一口气,除了吃饱穿暖,还有更故意义的事做。我老爸已经90岁了,我不再怨恨他,选择了体谅。现在的他在养老院里过得挺愉快,前几天我想问他走后想不想捐献器官,他赞许了!
一辈子过得辛劳,末了还能戴德社会,做个年夜大好人,难得。我得向他学习!
一个人要活得故意思,不仅是吃好的和穿好的,还该当追求一些他现在也不能全部说清楚的东西。我很喜好拍记录片,我想用镜头去讲述那些沉寂在底层的人群。他们的悲剧是:他们的造诣不值一提,他们的人生无人关注,他们的存在无足轻重。我是从他们当中走出来的人,我想为他们发声,我想去掩护他们那点微不足道的肃静。
我常常扛着机器四处跑,还是像个流浪的人,不同以往的是,我现在有了方向感。我曾经逃离过家乡,流落在外,只要能糊口的事我都去做,由于活下去最主要。我也曾经带着失落意和宿命回到家乡,面对没法改变的贫穷,无所适从。我曾被排斥在社会之外,行走江湖觅食谋生,苦于找不到归宿。
在日本,曾有一个不雅观众抱着我哭,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跟我说:“每当我碰着困难的时候,一想起你在那么艰巨的条件下还在年夜胆地活着,我身上就充满了能量”,他们并没由于我的过往鄙夷我,反而敬佩我,这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你降服苦难,它便是你的财富,苦难降服你,它便是你的屈辱。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职业感到骄傲,我怀着前所未有的信心,我会比从前任何时候更加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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