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东北屯子、初中辍学、两次被人霸道、和出轨丈夫离婚,开过推拿店、歌厅、黑煤窑,进过拘留所,游走在灰色地带,这是唐小雁的前半生——想混个人样,却始终像在泥潭中挣扎,生活中除了暴力便是污言秽语。
直到她第一次从人群中感想熏染到“肃静”,才确定了人生的方向,把自己补救出来。

唐小雁/口述

前半生开过按摩店进过拘留所我是不认命的东北女人 汽车知识

我是唐小雁,1975年,我出生在东北屯子。
当时我妈难产,差点丧失落两条命。
来到世上的第一步就难,注定我的人生要吃更多苦头。
我有仨哥一姐,家里穷得叮当乱响。
降生为农人,命定被套牢在地皮上。
可我不认命,去世去世捉住机会。

1979年的百口照,我5岁。

作为农人,天下的变革跟我们没多大关系,我们只关心春天的到来,好有新一轮播种。
可交完公粮,家里剩不下什么。
对大多数那时候的农人来说,生平的困难奔波,到头来根本的生活都完成不了。

农忙时令,刚上小学的我就随着下地干活。
我8岁上学,推着二八大车叫卖冰棍儿,挣学费。
上到月朔,家里供不起,只有辍学。
爸妈早巴不得我回家添个劳动力。

没书读,我开始下地干活。
穷汉的天下一成不变,这是宿命!
我在家里最小,却最受气。
棒打鞭抽是常事。
我不听我爸的,他就破口大骂,如果我胆敢回他一句,他举起凳子就砸我,我妈从不拦着,她没发言权。
我受不了逃出家去,家里从不找我,恰好少一张嘴用饭。
我爸骂我不帮家干活,可我一回家,他又找茬儿揍我。
家便是个噩梦,我没法待下去,只想尽快找个出路。

1989年,借别人家当背景,我15岁(后排左一)。

我先去山里帮人打木耳椴。
打一趟三分钱,干得快一天能打三百趟。
我在山上住,三月份的原始森林冷得要命,可冻去世我也不想回家。
一天,不才山去讨工钱的路上,我被一人拖到田里霸道了。
那时我只有17岁。
没见告家人,见告有什么用?说不定还遭到嫌弃。

1992年,在东宁,我还没满19岁。

不久,我看到电视上说北京来宏源宾馆招收做事员。
由于一只眼睛斜视,我自卑不敢报名。
旁人劝我去试试,第二天去试,就被任命了!
还有几个小姑娘一起。
我妈一听就说,“别被人骗了”,骗又怎么样?我宁肯让人骗,也不能在家待,被骗我也认了!
家里没钱给我治病,我每天对镜练习纠正斜视,终于自己治好了眼睛。

1993年开春,来宏源宾馆还在装修,我们四个人坐火车去北京的另一家饭店谋生。

1993年,刚去北京我们姐四个在景山公园(左二是我)。

老板很色,别人都睡地下室,唯独把我和一个小姑娘安排住办公室。
扣掉砸碎的碗碟钱,第一个月人为只有1块钱,老板给我50块钱说是“褒奖”。
他夜里拿钥匙来开门,吓得我们在里面安了插销。
他没得手,就把我调到另一房间。
我一看就知道没好事,偷出身份证离开那里。
我交了一个北京男朋友,他在甘家口开地下小旅店,我当收银员。
他家是北京人,瞧不起我这个屯子人,搅散了我们。

回老家待了一段韶光,我又回到北京,穷汉的无所事事便是在犯罪。
我立时开始找活干。
通过开服装厂的人,我认识了一个搞装修的喷鼻香港人。
我和他好上了,就开始在恒基中央里的喷鼻香港公司学画图学设计。
可惜,这个好机会我没捉住,不久我们闹分离。

1994年,我和喷鼻香港公司的同事在北京逛公园时照的(左一)。

在这期间,我去迪厅舞蹈,认识了一个斯文的男人。
我随着他去“喝点东西”,一随处所,他就拿出刀,顶着我脖子逼我脱衣服,他说他是杀过三个女孩的通缉犯,为了活命,我只能屈服。
回到住所,我吓得整宿一贯在颤动,心里恐怖得要命,却没人可以埋怨,只好又回老家待了一段。
很显然,那个家还是待不下去,我不得不再次回到北京。

这次到北京,我遇见了前夫,他也是无业游民。
我们一起上石家庄学了一阵做洗衣粉,没挣到钱。
1997年结婚后,我们又被村落里一个邻居带到湖南搞传销。
刚干了半年,传销就被撤消,我们只好又回北京。
接着,我们认识了一个搞建材的大哥,随着他卖油画、卖软包、卖地板。
2001年,我们有了儿子。

2002年,儿子在我北京租住的四合院里。

即便成了家,我也彷佛一片飘零的叶子,没有哪个地方让我有归属感。
他出轨了,越来越不着家。
我在东宁县坐车时认识了一个佳木斯大哥,通过他找到了一家“码房”打工。
刚干到第十二天,就被撤消了。
第二天出来,宿舍里已被洗劫一空。
除了一条命,我已经空空如也。

我从最好的姐妹手里借了100块钱,2005年,31岁的我在东宁县搞妥了离婚手续,孩子归了他。
纵然这么惨,骨子里的我还是倔得要去世,不愿低头。
那段韶光在东宁,我又结识了形形色色的各路人。

2005年离婚后,我(左一)和四哥四嫂合影。

很多道上混的或者做官的,都以为自己是大咖,以为我该当巴结他们。
我心里想“你能帮我什么?到头来我还不是得苦头哈脸地自己去挣钱?是朋友咱们就等量齐观,什么这局长那局长的,在我这一律不好使!
”对付弱者我反而会心软,看到活得更惨的人,我就帮他们一下,哪怕是给路边的托钵人一点零钱,或者帮捡褴褛的大妈攒一堆瓶子。

人断港绝潢,就要抓救命稻草。
急于谋生,我求佳木斯大哥再帮我找个活干。
没去判断这人可不可靠,我就随着他一起到了佳木斯。
一到佳木斯,他就让部下的兄弟把我带到推拿房,我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推说自己没干过这行,先待两天,等适应了再干。
这当然是我的缓兵之计。

后来我才知道,很多人都是被诓到那“先开了眼,再入的行”。
那两天,我认识了一个珠海人,他说“这买卖珠海好干”。
于是,我说服了推拿店里的一个女人,三个人一起去了珠海。
到了那,珠海人就想把那个女人卖到步辇儿街去。
我当场拦住了他,我说这种事情只能志愿,人家不愿意就不能逼着。
然后我就和那个女人回到佳木斯。

2006年夏天,我(右一)在珠海和朋友在一起。

这样来回折腾,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混出头?碰着什么人,碰上什么事,是好还是坏,只能老天说了算。
我也很想安安稳稳地活!
我也很想做年夜大好人!
想到老爸老妈翘首期盼我回家的时候,我能带回一堆钱,那更叫我激动不已。
可是,那些激动又有什么用呢?只要老爸一个嫌弃的目光就把它给浇熄了。

2006年年末,我回到东宁。
拿着离婚时分到的几万块钱,我和人合资开了一个烤串店。
忙活了一段,仍旧没挣到钱。
就在这时,珠海大哥打来电话说“你过来吧,这边开串店才赢利呢”,我带着开串店的家什再次去了珠海。
为了有出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去”。
社会的水太深,一欠妥心就得淹去世。
每次出门时,我都会提前把路费钱藏好,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准备随时逃走。

到了珠海,我才创造他压根就不想开串店,他开的是推拿房。
他只是想让我投资去买越南小姐,再把她们弄到珠海来。
我一听就以为这事没把握,不能干。
可我又走不了,既然来了,就得找到挣钱的路。

2006年,我(右二)再次去珠海时和朋友们的合照。

这座靠近赌城的城市里,金钱和希望都被放大到了极限。
笑贫不笑娼的天下,没有人关心“谁更高尚”,没有人在乎抓钱的手肮不肮脏。
待了两个月,我又认识一个开推拿房的福建大哥,他见告我干推拿房来钱最快。
为了尽快摆脱这潦倒的生活,我决定铤而走险,和福建大哥合资干起了推拿房。

像我们这种混的人,为什么非要走“偏门”?由于被逼无奈!
尤其由于没文化!
我们脑筋里只有一个动机:什么挣钱又多又快?偏门嘛!
实在,偏门非常艰辛非常危险,说白了,便是在鱼龙殽杂的模糊地带干违法的事。
这是我和妖怪做的第一笔交易,等我明白过来想抽身时,妖怪是不会随便答应的。

灯红酒绿之下色情业暗潮涌动,我整天心惊肉跳,黑道白道都得防。
有一次,一个客人想赖账,还跟我叫嚣他“曾经拿着冲锋枪把谁突突了”,我跟他说“你有没有搞错?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你本日不弄去世我,给我留半口气,我缓过来你就去世定了!
”他得知我的背后有人罩着,就乖乖回去结了账。

我通过东北哥们找来很多小姐,还是没挣到什么钱。
正当我想撤出时,有一个东北姐妹跟我说“你别走,在我这待着就行了,我去哪都带着你”,我早就听说她心狠手辣,心想:我哪敢跟你!
你这么狠,哪天没准儿就把我卖了!

不久,去北京一起打工的一个姐妹来珠海帮忙。
推拿房实在干不下去了,我们就琢磨着回东北干夜场。
我哥们说东宁压根就没夜生活,开什么夜场?干歌厅还差不多。
于是,我就兑了一个歌厅。
2007年,开始干歌厅。
没干多久,我的姐妹因和人斗殴就离开了,我只好自己单干。
从早忙到晚,歌厅还是没挣到什么钱,而我已经熬得只剩一副皮包骨了。

2007年,我(左一)开歌厅时和朋友一起。

2008年夏天,福建大哥打来电话说“你来北京干推拿房吧”,当时歌厅买卖惨淡无比,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我做不了高尚的人,干不了正经的事。
没有文化,体面的事情永久和我无缘。

为了生存下去,我只能再次铤而走险,赌王说过“中国人血液里流着的便是赌性”,此时让我金盆洗手,根本不可能。
妖怪不会轻易放过我,他逼着我做第二笔交易。
就这样,在福建大哥撺掇下,我们在双桥找到了一个地方,开始仨人合资干起了推拿房。

2008年我在北京的推拿房。

我什么都感想熏染过了,什么都忍受过了,什么苦都吃过了,什么都失落去过了,什么都哭过了。
我再也不躲避了,我再也不怕什么了。
这些年,我见过太多赤脚汉、穷光蛋、可怜虫……面对弘大的天下,我和他们一样,只以为它冷漠无情,我们像是狂风中摇荡的烛光一样,挣扎起来那么微弱,随时都能熄灭。
我听说过干这行的太多人被抓,太多人没好了局。
可无论是谁,伤不伤心,难不难过,都必须承认一点:我们这种人命如草芥,不管少了谁,生活都得连续。

不吃就得被吃——做牙齿总比做草料好。
这里容不下半点同情和柔弱的泪水。
生活已经把我逼得不像女人,像一只“咬牙切齿,茹毛饮血”的困兽。
大炮顶我脑袋我也不会抖动。
碰到上我店里胡搅蛮缠的地痞,我会自己操起大木棒子打跑他们。
合资人看到有钱进账就红了眼,变着法儿地挤兑我。
我找来一票哥们,关上大铁门就暴揍他们一顿,直接让他俩滚蛋回家!
推拿房变成了我自己一人单干,我决定去世撑到底。

暗地里我常常哭着对干女儿说,“我特殊须要一个人抱着我,我非常须要安全感,没有人保护我,我只能靠我自己。
哪怕一个月只挣六百块钱,有一个很好的老公,穷也好富也好,他关心你,疼你,便是女人最大的幸福,而我没有”。

孤苦无依,最随意马虎迷信。
当时,我去河北燕郊找了算命老头。
报上生辰八字后,他掐指一算,就说我是个“孤单命”。
接着他又说,要想旋转我的命,就得“在名字上做做文章”。
好吧,听他的!
我把名字改成了唐小雁。

2009年1月,在河北燕郊算命老头那儿。

我的命运真的会改变吗?我不知道。
对我来说,人生就好比两间屋子,第一间是暗的,第二间是黑的。
出路是没有的,若何选择都没有光明。
本日的我才知道,生活的原形是:我们这种人仅仅靠努力,是很难改变命运的。
底层游民并不是不努力,而是由于长期贫穷,失落去相识脱贫穷的智力和判断力,这种状况不变,再努力也是空费。
如能遇上引领你一段的人,借助适当的外力,你就可能分开原有的轨道,开启另一种人生。
谁会想到,在我熬不下去的时候,这个人真的涌现了!

他叫徐童,当时正拿着DV在燕郊拍算命老头。
我跑来算命,正巧走进了他的镜头。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拿他当个朋友,就想着把心里话和朋友唠唠。
后来,他又来我的推拿房找我聊,还是一边聊一边拍。
拍就拍吧,我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什么避讳,我不偷不抢,挣的都是辛劳钱,我怕什么?

有一次,一个无赖在我店里去世活不走,我找人过来整顿他时,过来的大哥带着弩就冲了进来,见到徐童,直接就把弩怼他头顶上,“妹子,是不是他?干他!
”,要不是我及时拦住,差点误伤了他。
一天,徐童见告我,他要带着他的作品去参加电影节,这时我才知道他是一个记录片导演。
可当时的我也没以为那是个多大的事,也没以为他是个多牛的人。
我朋友一大堆,过了这个村落再到下个店,谁还记得谁。
本日聊得好,没准儿来日诰日就分道扬镳了。
由于这份不用谄媚别人的松弛感,我和他聊了很多我的过往。

2009年3月,推拿房被仇人点了炮,店里的小妹给抓了现行。
干女儿和我都被抓了。
在朝阳看守所里,我溘然想起徐童,好在他的电话号好记,我就托出去的姐妹捎信给他来救我。

我的刑拘证明。

实在我也没抱什么希望。
徐童一接到电话就从云南火速飞到北京,当下抵押了自己的车子,凑足7万块钱,在我被押的第十三天把我捞了出来。
我记得,那天小喇叭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还吓得要去世,结果仔细一听却是喊我“出来”。
出来后,我想办法把干女儿也救了出来。
我的朋友说“你真够意思,她把你整进去了,完了你还给她整出来”。
干女儿的姑姑还打电话来跟我讹钱。
这便是江湖险恶!
恩将仇报的人有的是!
可我唐小雁绝不会做这种人!
见到徐童,我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你要我的命我也给”。

他当然不会要我的命,只见告我说把我的镜头不打马赛克剪进了记录片《算命》里。
江湖上有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可他不一样。
我们刚认识两个月,他就出面捞我,那么讲义气,就算我心里不愿意,为了报恩,我也得答应。

这是2009年徐童在河北燕郊拍《算命》,就在当时我碰着了他。

不久后,我就把推拿房兑了出去,2009年8月,我回到了东北老家。
生活还得连续,我跟哥们开起了小煤窑。
没过多久煤窑就被举报,我们把“举报人”给干了,然后躲了一阵风声。
我们这帮游民都想混个人模,却始终逃不过狗命。

我心里一贯惦记着我的恩人,2009年10月,我打电话约请徐童到东北来玩,他是个爽快人,坐上火车就来了。
被我接到家里后,立马像个老乡一样开始和我爸唠上了。
没想到我爸浑身是戏,嬉笑怒骂,出口成章。
他脑袋里装着80年的故事,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从伪满洲国讲起,絮絮叨叨地讲了自己的一辈子。
徐童听得入了迷,当时就以为这个老头儿是上帝赏给他的一个礼物,不拍都弗成。

2009年冬天,我家,左一是我爸。

我不理解,这老唐头有啥可拍的呀,千年谷子万年糠地,捉住人家没完没了地唠,跟个录音机似的,一个段子讲好几遍。
可徐童要拍那就拍吧,我必须全力支持。
没想到老唐头太能唠,徐童很快用完了带来的两盘带子。
他赶回北京准备了一下,带着设备又开车回到东宁,那个冬天他就蹲在我老家拍摄。
末了,整部电影下来,我们一大家子都出镜了。

故意思的是,我爸没拍够,还抱怨为什么拍的是他,别人却都来抢他戏。
2010年春天,徐童拍完就离开了东北,躲过风声的我又和哥们一起干了一阵放贷和货车物流。
我还是在我的圈子里,按照原来的轨迹,摸爬滚打地连续讨生活。

没想到,我的命运正在悄悄发生剧变。

2010年底,徐童打电话叫我一起去参加《算命》的放映会,我欢呼雀跃:“太好了!
你往后是不是打算把我推成一个明星?”那是第一次和不雅观众见面。
临去前,我溘然以为片中呈现了我不堪的往事,心里开始犯怵。
在那种场合,和那种身份的人互换,我肯定很紧张,肯定不会说话。
可是,出于报恩生理,我还是去了。
和不雅观众互换时,我才创造有文化的人思维很特殊,我那鸡飞狗跳的家庭尽是家丑,在他们眼里却是“老唐头嘴皮子耍得很可爱,老唐家一家子很故意思”,逐步地我心里一点不紧张了。
结束时,我收成了无数掌声。
这掌声来得太溘然,我被震荡了!

我第一次参加放映会。

我的生活本是一个泥塘,除了暴力便是粗言秽语,我从没被人认可过,更没尝过被人称颂的滋味。
那个瞬间,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肃静”是什么。
这种觉得太陌生,我都来不及细细体会。
接着我又去了《老唐头》的首映会,在798的尤伦斯艺术中央。
当主持人说“有一个神秘人物到场”时,我又一次体会到了它——“肃静”!
我创造自己再也不想失落去这种觉得!
我像被电击一样觉醒了!
我溘然明白了肃静是什么,肃静便是你走过任何地方,都被当做一个人物而不是一个东西来看待!
我的生命,在这之前,只是一堆垃圾,我从没以为须要去珍惜它,反正是混日子,是搪塞塞责!
自从这一刻,我溘然以为,我该当要追求点什么。
我起誓我要活出个人样!

2011年,我又随着徐童去南京出席了“第六届中国独立影像年底展”,那个场面更大,国内外的文化人聚拢在一起,说白了,全场最没文化的人便是我。
我得了“真实人物奖”,一上台我就说上了大实话:“感谢电影节给我颁奖,你们太有眼力了,你们这个奖颁对了!
只有我们这帮人才能奉献我们的隐私,让你们这些导演拍,要不你们拍啥去?喝西北风去吧!
”全场笑声不断。

从那时开始我就出名了!
天哪!
从前的我躲在跟狗窝一样的地方,干着一点也不只明正大的事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吓得屁滚尿流,现在的我却随着徐童参加各种电影节、放映式!
去中国喷鼻香港、荷兰、日本、韩国、美国……艳服出席,人头攒动、闪光灯不断,步入象征不俗地位的VIP区,亲眼目睹大人物……一起走来,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没想到,在镜头前贡献自己的生活,对付别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意义。
这让我太有造诣感了!

参加完中国喷鼻香港国际电影节,我就开始想:接下来还得不断有东西拍才行!
我主动和徐童说:“我有个四哥,我回老家找四哥混去,看看能不能再找点事干,你顺道再拍一下他”,由于我知道,在导演看来,四哥的身份更江湖更有代表性。
徐童接管了我的建议,准备去东北拍《四哥》。
可是,作为知识分子的徐童很难靠近四哥那个圈子。
熟习地头是一回事,有关系还会和他们打交道又是另一回事,而就这是我的强项了。

这是2012年,我们在东北拍《四哥》。

为了拍好《四哥》,我就带着徐童常常跟他们混在一起,他们怎么生活,我们就怎么生活。
有一次,四哥拿着徐童的棉袄教手底下的小兄弟“手艺活”,他媳妇在一边说:你试试偷一下导演的兜,他号称他是搞艺术的,让他瞅瞅你这一行也是搞艺术的!
结果四哥说“我早就得手了”。
显然,此时的四哥对导演已经完备放下了戒心。
有一次他的一帮哥们喊他出去饮酒,他说:“我这有拍摄的,你假如不让他们拍,我就不去”,那帮人就说:“来吧来吧,可以拍!
”,结果他就带着我和导演一块去,跟他们一起“混真正的社会”。

2013年,徐童去内蒙拍《挖眼睛》,要拍的人物也是道上混的。
徐童以为我是刀尖上趟过的人,搞定一个阴晴不定的江湖艺人是我最善于最熟习的事,于是我被他约请去当了制片人。

我们想挖掘二后生被挖眼睛的来龙去脉,可是一开始,他们很谨慎,不让我们拍,对我们很有敌意。
这时,我就得哈着人家。
打溜须也是有技巧的,只能让人家潜移默化地接管,不能明说。
由于他是盲人,我就让他摸我们的摄像机,见告他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在做的不是坏事。

2013年,我在二后生家里。

最难的是,谁也听不懂他们的商都方言,待了差不多四天旁边我才听懂了一点点。
我开始试着和他们互换。
我创造二后生抽中华烟,我就带了两条中华烟去看他,还买礼物送他媳妇。
逐步地我能靠近他了,他也一点点开始接管了我。
他爱跟我逗,乐意给我讲他的故事,他以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到后来就真的混成了自己人,走到哪他都叫我“情人儿”,末了他总算赞许带我们去他家拍摄。
大概我入戏太深,“老拿自己不当外人”,常常跑进镜头里,和人物整到一块去,徐童总是要在镜头后面喊“穿帮啦,穿帮啦”。

我在江湖混这么多年,已经能做到“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收放自若”。
上《锵锵三人行》时,窦文涛见到我时的原话是“诚笃说,我有点肝儿颤”,我说“我也不是老虎,有什么恐怖的?”后来我想,可能人家以为我是“道上混的”,一准儿是个狠角色。
实在,混的人也没那么恐怖,不都是被生活所迫吗?没有一个好的职业,你的人生就会走下坡路,你打仗的只能是偷摸打砸抢的人。

我在《锵锵三人行》。

进入了艺术家、文化人的圈子,我要学习很多东西,比如谨慎,比如分寸感。
平时“出口成脏”的我,在录制《锵锵三人行》时,整集节目没说一句脏话。
后来,窦文涛夸我“很聪明,有很强的掌握力”,徐童导演也说“足见唐小雁的肃静感和克制力”。

但是,我有时也的确得刻意掌握自己一下。
记得去日本参加电影节的时,下飞机后,当地卖力接机的女孩来晚了,让我们等了良久。
她一到机场,就点头弯腰不断地道歉,当时的我爆脾气就上来了,心里气得要命,可我见告自己千万得忍着,不能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爆粗口。
后来那个女孩和我熟了,一个劲跟我说“小雁姐,我看过《算命》,知道你打人特殊厉害,我来晚了把我给吓得,真怕你打我呀!

光有野心,没有能力也弗成,我不想再混日子,总是探求更多的学习机会,没有机会也想办法创造机会。
《老唐头》往后,我一贯在参与徐童的记录片拍摄。
而真正开始随着徐童一起拍电影,是在2014年拍《赤脚年夜夫》时。
那时,我开始主动拿机器拍了。

2015年,我三哥失事了,《赤脚年夜夫》没拍完,我就要回东北,徐童说《老唐头》里有三哥出镜,你再接着拍个小片吧。
他就给我拿了一个佳能小摄像机。
就这样有了《两把铁锹》,我那沉迷于文学而郁郁不得志的三哥成了片中主角。
当时的三分之一镜头都是我拍的,由于不会手动曝光,很多画面都得靠后期调色,这时我知道自己技能真的弗成,还得使劲学。

这是2013年《两把铁锹》片尾字幕,上面有我的名字。

我总是随时不雅观察周边的动静,随时准备开机抢镜头。
有一天,我和我爸在家唠嗑时,溘然我爸闭上眼睛就要晕倒,我去抢救我爸的瞬间还不忘让我侄子赶紧开机拍。
后来导演夸我“有灵性”,实在跟导演混这么多年,这种反应已经是本能,这点超强敏感都没有那不即是白混了?

现在我已经走过了好几个国家,参加了好几十个电影节,我看到了外国什么样,也看到了上层知识分子是怎么喝咖啡、怎么聊电影、怎么发奖和怎么装的。
在朋友眼里,我走进了上层社会,成了名人,他们都说,“你命真好啊,现在都混成这样了,能出国到处走”。
人生真的像场戏,昨天还一起胡作非为,本日就迎来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说实话,我和原来的朋友已经没有共同措辞了。
人的命运是靠自己把握的,碰着了一个引领我帮助我的人,如果我没把握住机会,纵然碰着的是伯乐,自己不努力,也是白搭。

2016年,我在美国,是作为导演助理去的。

在拍《老唐头》时,徐童曾夸我拍的剧照好,有天赋。
可是那点天赋算什么?如果不加上能吃苦,多思考,一欠妥心,机会就溜跑了,我还是会滑回原来的老路。
反思从前,我们这些人痛恨社会不均,诅咒命运不济,但又梦想一夜暴富,不择手段。
我们标榜江湖义气、到处为家,却又拉帮结伙内斗不止,我们反感牵制,却又崇尚暴力威信。
实在,我们有很大局限性,以是才解脱不了命运的枷锁。
每次碰到好奇心满满的大学生说“倾慕、崇拜”我时,我都会劝他们有文化得好好地生活,有的经历看看就好,别好奇瞎折腾,等你真遇上后悔都来不及。

面对面前从天而降的机会,我不敢再有一丝懈怠。
我随时随地都在跟徐童导演学拍摄,有人说“雁,你被徐童给毒害了,一谈天便是聊镜头”,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不满意自己的技能。
大概我用力过猛,在实际拍摄中,连徐童也感到自己成了我的“工具”,很多时候,我会主动提出我的想法,传达我自己的东西,掌握节奏,主导故事的走向。
我们早已经不是导演和片中人物的关系,而是在共同创造一个作品。
从镜头里走出来的我现在要把镜头对准别人。
我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代价所在。

从屯子到城市,从中国到天下……人类生活极其相似。
就算文化、饮食、传统如何不同,人总得面对一些相同的问题,谁都会有生老病去世,谁也都有父母妻儿,人都要面对同样的韶光,体会同样的生命感想熏染。
这让我更加尊重自己的个人履历,哪怕是曾经的不只彩。
上天给予我的苦难让我分歧凡响。

我很多事都想明白了,看开了,我逐渐懂得:人活一口气,除了吃饱穿暖,还有更故意义的事做。
我老爸已经90岁了,我不再怨恨他,选择了体谅。
现在的他在养老院里过得挺愉快,前几天我想问他走后想不想捐献器官,他赞许了!
一辈子过得辛劳,末了还能戴德社会,做个年夜大好人,难得。
我得向他学习!

一个人要活得故意思,不仅是吃好的和穿好的,还该当追求一些他现在也不能全部说清楚的东西。
我很喜好拍记录片,我想用镜头去讲述那些沉寂在底层的人群。
他们的悲剧是:他们的造诣不值一提,他们的人生无人关注,他们的存在无足轻重。
我是从他们当中走出来的人,我想为他们发声,我想去掩护他们那点微不足道的肃静。

我常常扛着机器四处跑,还是像个流浪的人,不同以往的是,我现在有了方向感。
我曾经逃离过家乡,流落在外,只要能糊口的事我都去做,由于活下去最主要。
我也曾经带着失落意和宿命回到家乡,面对没法改变的贫穷,无所适从。
我曾被排斥在社会之外,行走江湖觅食谋生,苦于找不到归宿。

在日本,曾有一个不雅观众抱着我哭,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跟我说:“每当我碰着困难的时候,一想起你在那么艰巨的条件下还在年夜胆地活着,我身上就充满了能量”,他们并没由于我的过往鄙夷我,反而敬佩我,这给了我很大的勇气。
你降服苦难,它便是你的财富,苦难降服你,它便是你的屈辱。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职业感到骄傲,我怀着前所未有的信心,我会比从前任何时候更加刻苦。

#自拍我的故事#【本组图文在今日头条独家发布,严禁转载】以上是唐小雁分享的真实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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