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依林曾去南美旅行,爬上了海拔5200米的秘鲁的彩虹山。
山顶很冷,空气很稀薄,她以为自己本该当感到不屈安,但莫名地,她反而觉得很自由旷达。
太阳出来了,山下辽阔的大地,特殊像海浪在翻滚。

本文原发于《人物》杂志2019年8月刊,记录下蔡依林的转变——从活得坚硬而辛劳,到能够感知优柔与被爱。
今年,蔡依林40岁了,我们重发此文,试图提示一种更清闲的生活状态。

蔡依林她爱上了自己 休闲娱乐

文|荆欣雨

采访|荆欣雨 马拉拉

编辑|柏栎

拍照|赵骅

扮装|Yali

发型|Joey Hui(Hair Culture)

造型|Tungus Chan , Tang Lai, Matthew Chan

「是我年夜胆太久」,

尾音传出去很远

不可以问发展的烦恼是什么。
不可以对过去的行为有任何解读。
不可以夸妈妈俊秀。
不可以问妈妈的保养窍门。
反复被打回和删减的采访提要,终极形成一份为蔡依林量身定制的问题列表,「不仅可以问蔡依林,王依林、蔡二林同样适用。
」2010年,《风尚志》的采访过蔡依林后,面对被压缩到10分钟的采访时长和5000字的稿件任务,将如上抱怨直接写进了稿件中。

《男人装》的曾在开篇就写,「大明星蔡依林的经纪方对她真是卖力」——失落败的提要沟通后,他们放弃采访,将封面宣布直接写成了后记,顺便为蔡依林出道后遭受到的非议鸣不平。
到了2014年,搜狐娱乐的仍旧面临同样的问题,高度紧张的经纪团队,「呈扇形打开」,彷佛随时准备在听到敏感问题时扑上去补救艺人。
面对事情职员递来的毛毯,穿着超短裙的蔡依林谢绝了,由于担心毛毯被拍进去。
40分钟,她保持翘着腿的姿势完成了全体采访。

10年过去了,乐评人、音乐制作人邹小樱见告《人物》,他仍记得《特务J》专辑问世后,在网易事情的他去采访蔡依林,对方提前3分钟从保姆车里走出,穿着灰白色的专辑打歌服和宣扬照同款妆发接管采访。
所谓打歌服,便是比专辑封面的衣服生活化一些,但与专辑色系保持同等,以有利于在唱片宣扬期持续、精准地输出形象,「你永久涌现是那样子的,就会强化别人的影象点。

在当时,邹小樱对此不以为然,等他自己开了经纪公司,才知道让艺人做到「穿打歌服和带宣扬照同款妆发」接管采访有多难,「除了你之外没有人care这件事情」。

在邹小樱看来,蔡依林因完美地实行了唱片公司针对市场设计的形象而成功:她拿过4届金曲奖,是台湾年度专辑销量冠军和福布斯中国名人榜前10名的常客。
在本世纪初盛行音乐的黄金时期,她和孙燕姿、萧亚轩、梁静茹并称为四小天后,已成为华语乐坛的符号之一。

然而,无论是最初「少男杀手」的一炮而红,《看我72变》的逆袭归来,还是《舞娘》的爆发,蔡依林都只是那个实行的木偶,「唱片公司选好demo,就直接唱,他们安排舞,我就直接跳。
」她对《人物》说。
在一众事情职员面前,她丝毫不避讳将曾经的自己比作「流水线上的产品」,做得不好,她就更加练习,只希望能够达到完美,完成交到她手上的通知布告表,让唱片公司、事情职员和不雅观众都满意。

与她曾在三家唱片公司有过互助的陈泽杉曾在一次采访中回顾初次见面,「我记得她穿着校服,非常青涩,话不多,大部分韶光在听我们讲。
俨然她还是一个含羞的小女生,不过她很听话,这点对付艺人来说,非常主要。

伴随着巨大的光环,是从未停滞过的争媾和中央漩涡里愈发沉默的蔡依林。
厚嘴唇、唱功不佳、整容隆胸质疑、与周杰伦的绯闻,都曾是媒体的娱乐头版。
2007年,她第一次凭借《舞娘》打败张惠妹、林忆莲拿下金曲奖最佳国语女歌手奖,在那个舞曲的代价还没有得到认可的年代,这被媒体评为「金曲奖的堕落」,被不雅观众调侃,「是靠体操拿金曲奖吗?」至今仍有人打趣金曲奖在18岁那年的叛逆,便是爱了蔡依林一次。

「就像笑剧演员拿奖是更难的,大家永久会以为舞蹈是很轻松的事情……很多人会以为,如果你唱得好,就不用搞这么多。
」乐评人王击凡对《人物》说,在他看来,蔡依林在那一年得奖,「是代表唱跳歌手去领了这个名誉,并且由于她的努力让你没办法选择性地忽略她。

对付争议,蔡依林极少回应,而是将感情封闭起来,将「努力一定会成功」的信条实行到底,试图向外界证明自己。
结果每每不尽如人意。
她苦练体操、彩带、吊环、鞍马后在演唱会上呈现的「集大成式」演出被制成表情包传播。
她自称「地才」,本是谦善的说法,也被讨厌她的人当成笑料。
在「越努力越被嘲」的漩涡中,她依旧沉默着。

《人物》采访的这天,我们感想熏染到了跟以前完备不同的蔡依林。
采访提要被调度了两个问题,是「地才」的由来和对付自己外面的意见——严格来说,是宣扬希望我们换个委婉点的办法问。
没有奇装异服,没有一直的打断,她穿了件白色T恤,深蓝色紧身破洞牛仔裤,脱下酒店拖鞋,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回顾自己近39年的人生。
事情职员确实不少,但更像是大家围坐起来,听她开故事会。

采访开始前,为了拍摄宣扬视频,我们须要她在武断、温和、年夜胆、自由和宽阔五个词语中选择一个并念出来。
我们选了年夜胆,她急速发出疑问:为什么不是宽阔呢?为什么不是自由呢?

我们把选择权交给她。
她娇小的身体套在白色西装里,大眼睛闪了闪,「就年夜胆吧」,她溘然开嗓,旁若无人地大声唱起张惠妹《年夜胆》的副歌部分,「是我年夜胆太久」,尾音传出去很远。
大家都愣了,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爆发出大笑。

她说话很慢,每一句都像是经由负责思考,在讲到从2019年开始,她会自己拉韶光表来决定事情强度时,「我要去放假,对,不然常日我的韶光表长期以来都是在别人手上。
」所有事情职员都会心一笑。

2019年金曲奖前,她反复思考,走红毯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如果不走红毯,对付可能带来的结果,她会不会感到害怕?「若我任性地相信,我不但是那套衣服呢?」她在社交网络分享自己的思考,然后没走红毯,直接参加颁奖仪式。
坐在台下等待时,年度专辑作为压轴大奖,让她紧张了好久,直到胃开始痛。
当陈奕迅宣告她去年底推出的最新专辑《Ugly Beauty》得到年度专辑时,她大喊一声,走上台,胃就好了。

谄媚自己

专辑制作人陈星翰主动召开了一次关于新专辑《Ugly Beauty》的会议。
歌全是蔡依林定下的,样带他都听了,有三四首的曲风非常相似,他没有信心用好的创意把它们变得不同。

「你就试试看嘛。
」这是现在的蔡依林常常对制作人说的话。
陈星翰感到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老娘什么都想做,什么都想试,不试不会去世心」的气息,他早就习气了,也答应下来。

做上一张专辑《呸》时,蔡依林还没有「这么坏」。
那时他们刚开始互助,录音时,陈星翰开麦,对收音室里的蔡依林发出指令,对方不回应,他知道她在思考,就说一些废话逼她回应,常大喊,「录它!
」终极蔡依林还是实行了。
一转眼几年过去,他丢一个想法,她立时甩一个回来,说,这是自己喜好的。
他妥协得越来越多,直到崩溃掉,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完备被蔡依林掌握,「你知道制作人是不能完备被艺人掌握这件事情。
」他在电话里略带痞气地说。
他跑去日本待了两周,所有关于事情的电话都不想接。

所有接管采访的人,制作人、录音师、编舞师都主动或被动地接管了事实:《Ugly Beauty》是一张完备由蔡依林主导的专辑。
她决定每一首歌的死活,有的歌混音都做完了,却溘然失落去了蔡依林的青睐,砍掉,制作人剃刀说,「我们这一群制作人都会倒抽一口气。
」陈星翰形容给蔡依林编曲像在买乐透,他会在早上六七点接到刚起床的女歌手灵光乍现的信息,而作息相反的他正准备躺下,几条四五十秒的语音蹦出来,好了,她又想「试试」了。

在《呸》拿下第26届金曲奖最佳国语专辑奖和演唱类最佳录音专辑奖后,陈星翰给了自己很大压力,他以为自己该当帮蔡依林做一张「更好的专辑」。
蔡依林不同意,她要做的是一张更准确地描述自己当下状态的专辑。
于是她在电话里跟陈星翰大聊自己的人生哲学,「半个小时后,我已经看着我家天花板的灯犯困,」陈星翰再次吐槽。

作为新生代制作人,剃刀对自己的定位更少纠结。
他把自己称作是,「蔡依林的办理方案」。
为《脑公》这首歌编曲时,他本来选择了嘻哈的方向,直到蔡依林见告他,她并没有想让这首歌这么有态度,而是想让它更欢快。
她想要见告大家,纵然到了她这个年纪,纵然她已经不再是乖乖女,她还是会看一些甜剧,会傻笑,会抱负。
于是剃刀按照她的想法,将这首歌推向了「类似迪士尼主打歌的电音方向」。

他们一边在社交网络上开玩笑说蔡依林是女魔头—说她「很烦」,光本届金曲奖的演出就改了12版——一边发自内心地喜好与她互助。
剃刀记得有首歌的demo里有一段听起来像是坏掉的吉他的旋律,被制作人拿掉了,蔡依林又给捡了回来,「以我们制作人来说,用这个会有点风险,没想到Jolin便是喜好这种很粗糙、在刚开始阶段产生出来的一些元素。

录制《Ugly Beauty》时,蔡依林想要丧失落那些标准的唱歌的觉得。
她想要说,而不是唱,想要用奇怪的声音,想要有上气不接下气的觉得,她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和制作人一起创作,像freestyle一样,相互引发灵感。
剃刀有时候以为,现在的蔡依林像他小时候做音乐的状态,只是在谄媚自己,「我便是要这样子,你跟我讲那些我听不懂。
她只想为自己做音乐。
这个东西酷,她就用,这个东西是靠近她想法的她就用,她不会管这个会不会听起来有一点夸年夜,或者是会吓到人。

本日的蔡依林有足够的成本来做自己。
制作专辑时,她对预算到了险些忽略的地步:准备正式开工时,她溘然打掉之前的所有歌,请新的人来做;花100万预算拍MV,砍掉重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如果一首歌制作人重新编曲了4次,或者在录音室里录了4版,那么制作人和录音师会收到4次的用度—这在行业里并不多见,他们都说因此觉得受到尊重。
总之,她没有管唱片公司和市场,她只想谄媚自己。

这种专辑制作中绝对的主导地位不是一夕之间建立起来的。
2010年,蔡依林成立了自己的事情室,「到你要自己做主导的时候,刚开始会有一点不太确定,还是你50,我50,到你管30,我管70,我一贯在摸索这个进退。
(那时)我有悄悄地在背叛,不管透过演出的办法还是我的歌曲的形式,我已经有一点这种迹象了,只是我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大胆地敢去真实地做我自己,我以为这都是逐步的进化。

2015年开始的Play巡回演唱会,她终于体会到了演唱会的乐趣,和高中站在舞台上唱歌的自由觉得很类似—想唱什么唱什么,要不要听随便你。
犯一点错没紧要,说无聊的笑话也OK。
原来只要自己活力十足,就很随意马虎可以传染到不雅观众。
演出失落误了还是会想要钻地洞,但生活里还有很多别的事可以做。
演唱会的人数与规模不再是她在意的,「我在意我站上去的歌单是不是我真的想唱的,我可以玩什么有趣的东西,给上海、北京的粉丝不一样的东西,这是我比较有激情亲切的地方。
」最主要的是,看着舞台上的自己,她溘然以为那个女人好有魅力。
她爱上了自己。

从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变成了制作民气中「难搞」的蔡依林。
以前对制作人说不有多难,现在对制作人百依百顺就有多难。
见地不一致时,她会见告制作人,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但那不是我。
她多次提到,以前的她以为没有任何想法即是好女孩。
后来呢?去他的。

蔡依林在世界巡回演唱会《Ugly Beauty》上的造型 图源视觉中国

班级

那个后来让蔡依林厌倦的好女孩角色,她扮演了10年,乃至更久。
刚出道时,公司安排她学舞蹈,她不知道缘故原由,只以为自己很笨,不会俊秀地扭动臀部,还常常同手同脚。
《康熙来了》曾请来她的舞蹈老师张胜丰,讲到每次给她展示完舞蹈动作,她就陷入呆滞状态,后来才知道,她是在用背书的办法,把影像记在脑海里。
坐在对面的她一脸严明地承认,「只要老师一换方位,我就会乱。

在唯舞独尊演唱会记录片《地才》里,镜头给到后台练习的蔡依林和张胜丰,字幕也颇为残酷地打出一句,「胜丰老师一向做得比Jolin要美。
」但张胜丰也在很多采访里承认,他从来没有骂过蔡依林,由于「她已经足够努力了」。

只管踏入社会,她彷佛还在学校里。
录音师陈文俊从《爱情36计》与蔡依林互助至今。
他记得那时候的她,在进录音室之前,已经做足了作业,像背课文一样牢牢地记住每首歌的起承转合。
等真正开始录时,一旦制作人想要修正某处地方,换个拍子或者旋律,「她就很难修正了,由于在她脑袋里这个地方便是这样……她可能技能没有那么好,但是她想办法填补的办法便是很负责地做准备。

她想只管即便去知足所有的人。
2010年之前,她没有为自己的专辑选过歌。
在制作专辑的过程中,制作人霸占了绝对的主导。
「以前我要讲不有多难……如果我说不,唱片公司的老板可能就会出来,制作人可能就走了,就不再做了。
」这种情形一旦发生,她就以为自己是个坏人,与「好」对立的「坏」。
还不如屈服制作人的辅导,也能快点回家。
偶尔碰到给她更多自由的制作人,她反而会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唱。

她把身边的人都看作是老师,自动将他们纳入必须要谄媚的工具,「有一些对付威信的畏惧,有点像是学生想要博得老师的暗赞。
」她有好多老师——舞蹈老师、录音师、制作人、唱片公司老板、造型师。
她想象自己有很多同学——那些已经很红了的人,李玟,张惠妹,就像是成绩榜上牢牢霸占前排的尖子生,看到好多创作型歌手,她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当要会创作?她无法独处,独自待着时就感到焦躁,对内心天下没有一点好奇,只想时候处在这种假想的竞争之中。

《人物》问她,是不是在进入娱乐圈之后,把娱乐圈当作一个班级?

她说是的。

在高中同学朱柔颖和张硕芬的印象里,高中时蔡依林安静、刻苦,课间安歇时也坐在桌前学习,她们就凑在她桌子前,闲聊几句八卦。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娱乐圈,她永久精神紧绷,想要取得更好的成绩,成为好学生,「按部就班,不要让老师以为你是一个叛逆的学生,你能够准期毕业或者得到模范学生的奖状,表示你是TOP,是很棒,妈妈(也)说你很棒。

她的学习方法很大略,便是在老师的指引下冒死努力、全面发展。
专辑像课文,她要背舞蹈动作、背歌曲旋律,电视节目和宣扬通知布告像课间操,纵然以为自己讲话不流畅也要按部就班地参加,这还不足,她还是学校里的「选课王」,要选修体操、缎带、钢管、鞍马、吊环、芭蕾,试图捉住统统可以让她变得更完美的东西,填上了一块,永久创造还少一块。

等到了验收阶段,2007年,她打败了「班上的同学」,拿到了「模范学生奖状」,凭借专辑《舞娘》拿到了第18届金曲奖最佳国语女歌手。
那一刻她是懵的,在音乐和欢呼声中,穿着紫色礼服的她走上领奖台,说,「感激曾经很不看好我的人,感激你们给我很大的打击让我一贯很努力……」

这本该当是一个扬眉吐气的场面,但媒体随即将那次颁奖称为「金曲奖的堕落」。
荣光过后,外界的评论又把她打回原形,她想,「我是不是真的值得被给予这样子的奖项?我自己以为没有100分,那么我就不配得奖。

她把演唱会看作考试,是「阶段性成果展」,用来向不雅观众展示自己几年内的「学习成果」。
如此想来,2007年的唯舞独尊演唱会仿若高考,科目数门,她坐在巨大、空旷的考场中心,专一狂写,直到铃声响起的末了一刻。

这场演唱会的台前幕后以记录片的形式发行,名为《地才》,出自那句非常有名的,「他们说Jolin不是天才,Jolin是地才,我一贯相信,努力就会成功。

镜头记录了她在演唱会前夕的焦虑。
凌晨两点,她涌如今体操演习场,脚上打着绷带,还是会从吊环上掉下来。
她窝在角落里,诉说着自己,「(原来)可以不要考试测验新的东西,不要改变,音乐不用重编,舞蹈也不用重跳,但是不许可自己站在原地不动。
」凌晨3点,她把所有唱错跳错来不及走位的地方都用条记下来,像是高考前夕的学生创造有道题怎么也解不出,统统离完美的间隔还有那么远,她忍不住又哭了。

不是没有过放松、愉快的时候。
入行这么多年,从高中生到大明星,一点点站在更大舞台上,从室外几百人的音乐会到台北小巨蛋上万人的演唱会,当她牢牢抓着双环吊在空中,看着台下星星点点的人群,知道家人和朋友都在,还有那么多人认识她,为她欢呼,齐声合唱。
说实话,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喜好她,但她享受着这一刻,放弃了家人、朋友和爱情,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纵然演唱会结束了,肾上腺素带来的亢奋也久久不能散去,腿酸得要命,要在床上躺上良久才能镇静下来。
这统统都让她以为不可思议。

但这快乐是短暂的。
很快,她要看录像,找出当天演出的各种不敷之处,并终极为自己的演唱会打分。
奖项和别人切实其实定常常被她认为是「假的」,到末了,在这个抱负出来的班级里,阅卷老师始终只有一位,便是她内心的严厉朋友。
「『你便是这么丢脸』,我们不会把同样的责怪真正讲给朋友听,却很严厉地对待自己。
纵然我已经做够多了,我还是有一个很恐怖的朋友见告我,『你便是不配得,你不值得』。

2012年的Myself天下巡回演唱会台北安可场的彩排时,她本来给粉丝准备了双人钢管舞作为惊喜,不慎因男舞者手滑,她从1米高处头朝下摔在地上。
她在地上大哭,「很疼,非常疼,(现在)以为那是身体在叫嚣。
」但当时,她脑海中的想法是,「完了,来日诰日要演出,我还不会。

蔡依林在《怪美的》mv里调侃自己 图源网络

巨星的忍耐

景美女中乐队Twister的主唱个子不高,很安静,每次乐队上台比赛前,别人在练习发声,她穿着校服在台下看英文书,陪着她来的母亲黄春美急了,她说,「妈,你不要紧张,你这样紧张会影响我。
」等到快上台了,她换上演出服,气场急速变得不一样,「很稳、很大气,那个魅力跟power,跟她私底下的生活真的是差了两大截,」黄春美在电话里见告《人物》。

时任环球音乐总监的陈泽杉曾在采访中谈到巨星的共性,便是要独一无二,「演艺圈有太多80分的人,末了达到90分,你必须有最深刻的独特性。
」看到反差感十足的蔡依林,他相信自己和团队可以帮她成为巨星。

签约环球音乐后,《娱乐百分百》曾采访过一位可能是造型师的男性,他正带着蔡依林去日本置办服装,对着镜头,他用夸年夜的语气说,「公司给的制装费是其他新人的5倍,我花都不知道怎么花,好多钱啊!
公司还说,不要担心,钱花完再汇过来。

陈泽杉先是将蔡依林送去英国,与爱尔兰男子乐团Boyzone互助单曲,反响不算热烈。
此时恰逢台湾1999年9.21地震,唱片业低迷,他以为大众须要一点希望和愉快的感情,便转换思路,给蔡依林定位「少男杀手」,主打歌《我知道你很难过》,专门去男校举办歌友会,还哀求蔡依林学舞蹈。
20岁的女孩确实对得起「其他新人5倍的制装费」,专辑销量从5万张猛增到30万张。
2000年4月,第二张专辑《Don't Stop》发行,高达45万张的发卖量至今仍是她的个人发卖记录。

面对新星的升起,陈泽杉表现的则是担忧,「很多女生妒忌她,不喜好她。
」媒体嘲笑她的厚嘴唇、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公司拍专辑封面只给她拍侧脸。
为了瘦下来,好学生蔡依林上身,只吃过水的青菜,一度瘦到37公斤——但离她心中的目标还差了两公斤。
后来,她在营养师的辅导下掌握体重,有次练完舞,同事去给她买面,本该是两份淀粉的量,人家买了三份,等她吃完才见告她,结果她大哭,质问对方,「为什么要给我吃三份?」

两年内,她连发4张专辑,同时还要完成大学学业,在学校里的一举一动都可能登上媒体的头条。
走在路上,她总以为路人对她充满恶意,通报出「蔡依林有什么了不起」的旗子暗记。
第4张专辑刚出,她的父亲对经纪公司提出账目不清的质疑,哀求单方面终止合约,终极法庭讯断经纪公司欠下蔡依林账目100万,而作为毁约的代价,她须要赔付1000万。

那是她唯一想过火开娱乐圈的时候,回去好好读个硕士和博士,她本来最善于的便是好好读书—她曾用3周翻译了麦当娜的童书《英伦玫瑰》,比出版社规定的韶光早了1个星期。

外界普遍认为那一期间蔡依林的奇迹陷入了低谷。
在电视制作人柴智屏那里,《人物》听到了其余一个故事:天熹娱乐的几位有名经纪人和制作人(有台湾「综艺之母」称号的葛福鸿、金牌经纪人蒋承缙、打造了《流星花园》的柴智屏)都喜好这个「非常谦卑、有礼貌、负责」的女孩,签下她并帮助她还清900万债务;由经纪公司搭线,新力音乐有信心重新把蔡依林推向高峰并终极与她签约;为了让蔡依林在统统尘埃落定前放松心情,柴智屏为她引荐了与罗志祥共同出演偶像剧《Hi! 上班女郎》的机会。
娱乐圈喜好听话的孩子,还没想放她走。

再度复出时,蔡依林已是唱着《看我72变》的小女人和潮流教主了。
只管已不在同一家公司,陈泽杉曾公开表示认同新力音乐的打造方向,由于「女生也开始喜好她」。
《康熙来了》也曾请来几位素人女生,专门模拟她的穿着和舞步。
同时,周杰伦涌现了,他为蔡依林量身打造的许多歌曲至今仍是经典。

2006年,蔡依林跳槽EMI,身价再次上涨,与陈泽杉再度互助推出《舞娘》。
这位曾打造过孙燕姿、梁咏琪、林俊杰等人的唱片界推手确实将蔡依林打造成了巨星。
作为台湾娱乐圈「家长制」的范例代表,有一次,他跟全公司的宣扬发飙,由于在一次活动上,台上的蔡依林有5秒钟没有追光。
那5秒钟让贰痛澈心脾,大骂制作单位两个月,「由于不雅观众不知道是她……我的巨星会由于5秒钟没有掌声被扣掉很多分数,会被人议论是不是由于她不红了之类。

2008年,陈泽杉到了华纳音乐。
有段韶光,他在晚上途经北京水立方,会被场馆外钻石一样的外不雅观所吸引,「太美了,太多冠军在里边产生了。
」他在心里感慨。
等到12月份蔡依林加入华纳(当然,身价再次上涨),陈泽杉将签约仪式选在水立方进行,他以为蔡依林该当连续完美,连续做冠军,他想见告所有来的媒体和蔡依林,「她接下来仍会像钻石一样发光。

在过往的采访里,陈泽杉认为,他们长久互助的基石是蔡依林的听话。
制作《花蝴蝶》时,他发起蔡依林去学习芭蕾舞,并跟她说,「你冲要破这件事情,我希望你是个完美的艺人。
」又是一次师生之间的指令与服从。
蔡依林苦练3个月,将鞭迁徙改变作从3圈进步到10圈,终极完成了20圈的成绩。

陈泽杉看到钢管舞女郎转圈子,以为很轻松,也让蔡依林去英国学。
等到蔡依林把全体腿都摔青了,他决定放弃。
蔡依林独自留下,学了两个星期,回来后已能5秒钟在空中旋转三圈。

在唱片公司的包装下,高中那个有魅力的乐队主唱消逝了,巨星蔡依林不知道什么是生活,也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以为人生便是塞满了事情。
《舞娘》专辑前后,高中同学宛蓉曾做过一段韶光她的助理。
她记得她们一起去内地宣扬,要跑通知布告、练舞、做演唱会,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出门,飞到下一个城市,装扮用饭,下午开始做宣扬、接管采访,晚上11点睡觉,第二天再奔赴下一个城市。

有一次,两个人都吃坏了肚子,又发热,宛蓉想着要不要取消来日诰日的通知布告,蔡依林决定硬着头皮上。
第二天,妆发快要结束的时候,蔡依林说,她真的受不明晰,问宣扬可否取消本日的通知布告。
「大家都明白她是把自己燃烧到末了一刻地冒死事情,既然她亲自开了口,表示她真的是非常不舒畅,以是我们就急速去了医院。

现在回顾起那段被事情塞满的光阴,宛蓉说不出自己的朋友快乐或者烦懑活,「那个时候她便是做她认为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经年承受着身体上的伤痛。
《地才》记录了她为了寻衅鞍马、吊环等高难度体操动作,腰部受伤;《特务J》期间,她练习缎带昏倒,醒来连续练习;她开始失落眠、焦躁,但仍旧忽略身体的旗子暗记,以为身体理应「为自己的年轻气盛做事」;为《花蝴蝶》练习芭蕾舞时,她旧伤复发,肩胛骨歪掉,右手痛得抬不起来,连站着摄影都有问题。
她终于安歇了3个月。

宛蓉记得,那段韶光她以为蔡依林「要爆出来了,然后她必须得安歇,她无法连续一贯这样迁徙改变……你不知道每天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个事情,你的生活是什么」。

比身体上的摧残更恐怖的是精神的摧残。
创作歌手陈珊妮曾将蔡依林评比为「台湾十大烂歌手」,台湾媒体喜好用各种博眼球的新闻宣布她,《地才》的开场舞被制作成表情包,淋语成了新的anti文化。
人们为什么讨厌蔡依林?有人讨厌她被包装成性感的天后形象,在综艺节目里却木讷、发呆,没有半点诙谐细胞;有人热衷于嘲笑那种「冒死努力却效果并不理想」的人,就连蔡依林自己也说,从小就好倾慕那种轻松就可以取得好成绩的人。
更多的时候,嘲笑蔡依林只是一种互联网时期的平庸之恶。

在和《人物》分享了如今对付蔡依林的欣赏之后,乐评人邹小樱也讲了其余一个故事。
10年前,他在网易音乐频道做编辑,会通过图片和笔墨直播金曲奖现场。
看到蔡依林穿着一件白色的满是褶皱的裙子出场时,他「一秒达到嗨点」,说蔡依林穿了一件卫生巾在身上,还是「带护翼的那种」,这个比喻迅速被多家媒体转发。

他承认,当年并不是至心讨厌蔡依林,只是作为一个月拿几千块的

孤独

在采访中,《人物》问蔡依林,那么强大的忍耐力从何而来?她说她真的不知道。
忍耐力彷佛被写在了她的血液里。
直到《花蝴蝶》后的3个月安歇里,她出国学了一个月法语,两个月待在家里安歇。
那之后,一些人事变动匆匆使她决定成立自己的事情室,「以为彷佛一贯在做重复的事情,我以为我并没有活力。

也是这一年,她发了一条微博:「坦白说被刺久了,说完备没事,没有一丝伤口是骗人的。
也不知道不断见告自己要撑下去,要笑看自己是非的聚拢力,那股巨大的能量来自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 ,就犹如你们想测试我崩溃的极限一样,我也在探索自己的极限。

蔡依林从来不跟家人或朋友谈论自己事情上的烦恼。
母亲黄春美说她从小到大,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而黄春美也选择不过问女儿的事情。
在朋友那里,她也从不展现半分感情,她们一起用饭、熬夜打牌,然后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里。

宛蓉记得合约事宜发生后,她们俩骑着摩托车去西门町看电影,表面上看统统正常。
不是朋友们不关心她,一是她们不敢想象,像她这么俊秀的大明星怎么会不愉快、不自傲?同时也会以为,干涉干与她的事情事务是有些搪突的行为,相信她可以处理好。
以是大部分韶光,用蔡依林自己的话说,她都在那进行「自我毁灭」。

没人对她说过,「你可以不用这么累」, 由于所有人都以为理解她,知道说了也没有用,他们会说,「天啊,你好累哦。
」《康熙来了》里,蔡依林讲到事情上的烦恼会打电话给同处在娱乐工业中的好友罗志祥,而对方的安慰办法是不断讲笑话给她听。

她倾慕那些成为媒体宠儿的明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弗成,「那阵子只假如关于我的东西,很少会有让我以为平衡宣布的。
我有这么差吗?我以为那个是最灰暗期。
由于年轻的时候当然希望大家都喜好你,对你的评价也是好的,那时候险些做什么小举动都很随意马虎被攻击,以是会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不管是在讲话、应对,或者是私生活,都会越来越紧绷,越来越封闭。

她无法独处,却又时候处在孤独之中。
在长期的自我麻痹中,她的表达能力基本为零,上综艺节目要么发呆,要么就展示自己新学的绝技,被问到恋情绯闻,常日都是由罗志祥那样的朋友把话题接过去。
她的感情很大略,只有三种,焦虑、哭和愤怒,愤怒也常日是对自己。
她极度缺少安全感,总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只能冒死学习一个又一个新技能试图把心填满,以为变得完美就可以被爱,「再怎么抓,我还是以为我精疲力尽,彷佛什么都不对。
」外界的赞颂被她认为是「假的」,「自己不配」,外界的谩骂被她屏蔽掉,不回应。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留下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忍,到本日她也没有搞明白,怎么就唱了20年的歌。

事实上,这种封闭的性情在学生时期,乃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形成。
在同学的印象里,高中的她俊秀、安静,不会主动跟别人交朋友,像没有什么喜怒哀乐一样。
她以为台湾压抑的学校环境塑造了曾经的自己。
在学校里,要进前几名,要考进好的大学,才能被大家夸奖。
她在明星老师的班级里待过,所有的学生都很厉害,她自然地也想要力图提高。
她常常好奇,那些考前不复习,考末了几名也不在乎的人是怎么过的?她喜好和那样的人交朋友。

母亲黄春美见告《人物》,两个女儿小的时候,夫妻俩每天要照顾夜市的餐厅,只希望孩子们「把书念好,拿前几名,她们要补习,我就让她们去补习,一贯往上念,最好往后可以当个英文老师。
」每次蔡依林考到好成绩、升入好学校,她能感想熏染到父母脸上「沾了光」,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在父母心中,蔡依林是200分的孩子,乖巧、懂事、孝顺,从来不会让人操心。
父母整日忙于生存,没有韶光和意识照顾孩子的感情,蔡依林以为这和自己性情的养成不无关系,「他们不会去管你的感情怎么样,你会以为彷佛薄弱或者哭泣没有用,爸妈会说,『不要去想一些有的没的』,你好好把你的学业完成,就代表你的人生会很顺遂,终年夜后创造根本不是这样子。

进入娱乐圈后,黄春美记得女儿有时候回来「累得闷闷的,我就也不多话,她洗个澡就安歇了。
」在子女教诲上,她坚持不干涉的原则,相信女儿的聪慧可以处理好娱乐圈里的统统,「我们做父母的也要想到我们隔代的想法不可能跟她们演艺圈的一样,以是我们就很少参与了。
这种问题便是她要自己排解,周边的事情职员也会教她。

在台湾演艺圈的家长制环境下,那些相信蔡依林可以成为巨星的推手们在某种程度上复制了她的家庭和学校氛围。
所有人关心她、爱护她,但没有人见告她,你可以拥有负面感情。
她理所应该地将感情的开关保持关闭,用劳碌的事情来让自己忘却那些「有的没的」。
毕竟,在学习新技能时,她很专注,可以暂时忘怀自我。

蔡依林的爱好之一——制作甜品 图源微博@蔡依林

疗愈

个人事情室成立后的第二张专辑《Muse》中,有一首歌叫《我》,拿到歌词时,蔡依林本来没什么觉得。
等到拍摄MV,穿着白色衣服的明星蔡依林在舞台上唱歌,回到家中,她将礼服脱下,摘下珠宝,对着镜子摘掉假睫毛,歌词里写,「如果你瞥见我,这样的我,胆怯又懦弱,会闪躲,还是说,你更爱我。

她不太敢照那个镜子,导演让她逐步地摘下自己的假睫毛,但她却瞥见了镜子里有个自卑的女孩,低着头,「很辛劳,很累,很孤单,很想要被爱。

MV拍完,导演跟她说,辛劳了,她又哭了,哭得「天崩地裂」。
不太许可自己在大众面前落泪的她,这一次感到好奇,自己到底哪里辛劳了?为什么要不断地哭?「彷佛是那个意志力很强的蔡依林,实在她已经受不明晰。
她彷佛说你要不要停下来,听一听你自己到底怎么了?」

这一年,她33岁,开始对自己的内心天下产生好奇。
她看了不少生理学的书,Brene Brown的《薄弱的力量》、Esther Perel的《第三者的出身》、荣格的精神剖析和很多关于感情的书。
从书本中,她知道了人是可以拥有感情的,尤其是薄弱、邪恶、妒忌等负面感情,人不必永久都很正面、很阳光。
书本还授予她贫瘠的表达能力以词汇,来形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美国社会学者Brene Brown关于薄弱的TED演讲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Brown在研究中创造,人们对付失落去与他人的关系感到恐怖,对付自己不足好感到薄弱。
她很好奇,那些勇于去爱、拥有强烈自我归属感的人都有什么特质?

她惊异地创造,这类人勇于承认自己的不完美,有同情自己和他人的能力,乐意用坦诚来换取真正的自我,完备地拥抱薄弱,薄弱乃至让他们变得更俏丽。
末了Brown得出结论,「薄弱是耻辱和恐怖的根源,是我们为自我代价而挣扎的根源,但它同时又是欢快、创造性、归属感、爱的源泉。
而我们面对薄弱的最佳路子,不是麻痹、否定与排斥,而是感想熏染它、戴德它、收受接管它、与它共存。

险些与此同时,在事情中,越来越多的背叛行为开始在她身上涌现。
她会跟制作人说「不」,有时是纯挚感情性的,人家不依她,她就要说「不」,至于什么是「yes」,她也不知道。
有时候,她还是想知足制作人,但又以为违背了自己的心。
如果与制作人见地不一致,专辑还会成功吗?粉丝还会喜好吗?2015年的金曲奖上,她创造自己还是会掉入陷阱,以为只有《呸》拿了奖,才能证明这张专辑的代价。

最近两年,理解了感情的多样性后,她学习在日记中实践辨别和处理自己的感情。
最开始她有想要动笔的冲动,就闭着眼睛在纸上乱画,逐步地,她创造自己画得还不错,「虽然很难懂,但那是我自己。

后来,有朋友跟她说,如果你想要跟某个东西告别,或者摆脱自己的旧习气,或是想要对谁说话,就写信给他,不必寄给他看。
想骂就骂,大概骂着骂着,就会多出一点点理解。
她爱上了写日记,会在清晨起床后,记下昨天一个奇妙的互动,朋友的一句话,或是电影的一个镜头。
笔墨让她看到了自己暗黑的感情和背后的缘故原由,她这才知道,之前的不屈安感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当感情被消解,以往的焦虑彷佛也从生活中消逝了,她觉得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了。

有一次,一个朋友在她面前阐述自己的烦恼,让当时的她觉得十分生气,「我很生气的点是他/她为什么不好悦目待你的康健。
」她很困惑,为什么朋友的事情,也没有侵害她,她会生气呢?在日记里,她找到了答案,由于她有一种优胜感,在她眼里,事情很大略,但她忘了那是朋友的人生,是她的掌握欲让她生气。

她不再害怕独处,而是每天给自己留入迷圣韶光,用来写日记或看书。
做翻糖蛋糕也是个很好的让心静下来的办法,合营阅读《庄子》更有奇效。
与人交往时,她更爱表达,不再是录音师陈文俊影象里那个「从不踏足掌握室,录完歌就说拜拜」的艺人,而是会和制作人开玩笑,在充满张力的博弈和妥协里共同创作。

她想要负责经营和朋友的友情,与朋友们诚挚地分享自己,而不再只是做酒肉朋友。
到了某个年事段,她们不再想熬夜打牌了,而是开读书会和聊过往。
这次,蔡依林有了更为丰富的措辞,来描述自己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
朋友们也惊异地理解到,曾经的蔡依林竟然是不自傲的。

以前她去国外上课,老师会问她的觉得怎么样,毕业于英文系的她说不出来,由于「真的没有觉得」。
现在录歌或者在舞台上演出时,她会一贯跟自己确认,觉得对吗?身体有传达给自己什么旗子暗记?宣扬《Ugly Beauty》时,主持人黄子佼非常诧异:「我以前访问你要40题,现在4题就可以聊半小时了。

现在和制作人说「不」之前,她会谨严地讯问自己到底要什么,她不肯望自己是纯挚地为了「赢他,让他尴尬」才说「不」。
《Ugly Beauty》后,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不会由于得失落来否定自己做的东西,当然,她还是希望可以站到领奖台上,「它是一个游戏好玩的地方,但你也不会由于没得奖而失落去对自己作品的信念。
」最主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是通过制作专辑在负责地认识自己,这比入围奖项更令她感到骄傲。

2016年,她受邀参加Met Gala。
人生第一次,她离开了事情职员的保护,独自进入到陌生的场所进行社交。
她跟《人物》描述那一次的觉得,措辞颇为丰富,先是用并不标准的北京腔说了句,「像刘姥姥进大不雅观园」,然后说自己「像个芭比娃娃,不知道该怎么社交」,这让她有种置身事外的自卑感。
末了,她笑着说,「终于可以理解大S进到F4的party,他们的天下我融入不了。

回到酒店,事情职员都离开后,她又哭了。
但这一次,她对自己的眼泪也有了详细的解读,那是「紧张和自卑到一定状态后,压力解放下来后的开释和崩溃」。
后来,她专门演习如何在这种陌生的场合进行社交,也进步到了可以跟刚认识的人随便聊几句,成为朋友。
《人物》采访的那天,她主动问我们的图片编辑,「你是北京人吧?」然后秀起她并不标准的京腔。
她也会在采访时反问,有没有经历过像她那般与自己较劲的过往?

当蔡依林创造自己可以保护自己时,她可以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了。
她用了7年进行这一自我疗愈过程,新歌《怪美的》MV就像是一场自己举办的吐槽大会,地才舞、水产皇后、厚嘴唇等都被重现,导演陈奕仁记得,蔡依林完备不避讳谈论这些,有些她之前没听过的(梗),听完陈奕仁的描述,「她还笑着说要出周边商品。
」那件曾被说是卫生巾的礼服,也被重新订做出来。
她把出道以来所有被世俗审判、质疑和自我较劲的过往都放了进去,完成了与自己的和解。

直面自己的薄弱也让蔡依林更深刻地认识到什么是女性主义。
以前有问她这个问题,她很避讳,由于觉得自己也没想明白,只是以为自己并没有要跟男生争高下。
现在,她把女性主义解读成「薄弱主义」。
我们的社会长期鼓励正面感情,让很多人不能直面自己的薄弱,她也曾是受害者之一。
所谓女性,实在是阴性,「你要认识到薄弱的你实在是很有力量和魅力的。

她以为,男性也该当被勾引去认识自己的感情:男人可以哭,可以在失落败的时候找人诉说,也要面对自己的惨淡面,「而不是每天都是我要成功,我要拥有什么东西」。
如果男人可以活出内在的女性,他也一样会懂得尊重女性。

她创造,很多家庭里,女性都捐躯了自己的激情亲切,来承担家庭更多的劳力。
而那些所谓「成功」女性,彷佛都很阳性,我们的社会短缺那种真正的女人,「她有她的激情亲切,她有她的事情,她有她的家庭。

跟自己较劲的漫长岁月里,愉快是那些特定的时候,比如站在演唱会的舞台上,现在,愉快是看到自己的狗,感想熏染到大自然的细微之美。
她曾在一次广告片拍摄的现场看到很多凌乱无章成长的植物,有歪的、斜的、零落的、被虫咬的,盯着那些植物看了一下子,她就哭了。

「我就以为为什么它们这么地不须要被评断,它的叶绿素分散得这么随意,它还是它,它还是很美。
但人却一贯想要成为同样的人,同样的成功。
我就以为哇,那便是我想要的自由,我可不可以不要在任何时令状况,我还是我,即便我不是每天都是电力十足,我可不可以也让它发生……它是如此的零乱,但它还是有它自己的美,我以为每个女性该当都是这样。

《怪美的》MV里蔡依林扮演被审判的女性

不完美的年夜胆

只管真正的改变在最近两年才发生,蔡依林不以为统统发生得太晚,而是刚刚好。
奇怪的是,当她成为了一个松弛的人,那些负面评价也随之消逝了。
如今,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改变他人的评价,只能随它去。

这不是一个「努力就会成功」的故事,而是一趟凡人认识自我的困难旅程。
她把新专辑《Ugly Beauty》当成一场实验,从过往走出来后,她想通过音乐见告大家,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希望每个人都能花韶光真正地认识自己。
专辑的第一首歌《恶之必要》便是在讲每个人都会有藏起来的感情,不必让全天下知道,但是至少你自己要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得到本届金曲奖年度歌曲的《玫瑰少年》,则是为了纪念台湾由于举止女性化而被校园霸凌致去世的男生叶永志。
在揭橥获奖感言时,蔡依林说,她想用这首歌来提醒自己,每个人都有成为少数的时候。
对付她来说,则是大学时遭受的非媾和白眼,Met Gala上局外人的自卑感,音乐创作营里没有背景怕唱错的心魔。
她的所有人生经历,只此一份,是少数,却也造诣了独一无二的蔡依林。

她依然追求完美,做每一首歌时都寻求更多的可能性,每一场商演或颁奖仪式的演出,纵然是已经被唱烂了的《舞娘》,她也希望在编曲和编舞上有新东西带给不雅观众。
一起做翻糖蛋糕的朱柔颖见告《人物》,只有蔡依林才会「不满意就全体蛋糕毁掉重来」,而别人都是想办法修补。

她不后悔当年花样百出的考试测验,不会否定那些为了学习新东西专注的光阴,只想丧失落永久以为自己不足好的心。
那些努力的光阴没有空费,现在,当她想要做新的考试测验,以前培养起的超强的行动力和意志力能让她做得更好,名声积累的强大资源让她更有发挥空间。
更主要的是,旧光阴让她「记得伤痛的觉得,没有自我的觉得,以过去的履历,现在如果碰着同样的状况,比较可以拯救自己出来」。
她以为这是发展最大的意义。

在综艺节目《青春有你》当导师时,看着那些冒死努力的男孩子,她彷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她理解他们,也知道跟他们说不要那么拼,没故意义。
如今她理解了为什么人们常说,「修行之路是孤独的。
」正如现在让她回到十几年前,瞥见以前的自己,她也什么都不会说,只会给那个跟自己较劲的女孩一个拥抱。

她完备接管了自己的身体,会尊重它的需求。
停滞做翻糖蛋糕便是由于以为自己的眼睛承受不了。
如果身体本日想吃热量高的食品,就尽情去吃。
她爱上了自己的边幅,以为自己在专注的时候最俊秀,每学一套舞蹈,她不再打分,而是关注自己是否性感、充满魅力。
重新和身体对话后,她感想熏染到脑袋里的细胞每天都在更新,39岁的她觉得自己年轻、充满活力。

在认识自我的这条路上,她刚刚动身,她定义蔡依林是一个非常有好奇心、很乐意学习、很年夜胆的人。
周围的人都说,她在变得更诙谐。
当然,还有那么一点执着,这是她想要舍弃的。
她以为人类最主要的作业便是回到信赖。

她喜好和朋友们一起出去旅行,在高中同学朱柔颖和张硕芬的描述中,蔡依林现在常常会「愉快大笑」,而「以前对她很愉快(这件事情)就没有印象」。
险些全体7月,她们都结伴在欧洲旅行,作息是中年人的—不再深夜饮酒,不再熬夜打牌,早睡早起,但那种繁盛热闹繁荣的氛围是年轻人的,「一堆女生,整路就很吵啊,叽叽喳喳一贯吵。
」春节时,她和宛蓉去镰仓看海,像普通游客一样搭电车来回,在返途的路上怠倦地睡去。

在宛蓉看来,现在的她们,拥有了接管不完美的年夜胆,「我们不管在做什么事情,面对生活上的一个状况,一个感情,你可能会受伤,但是你还是很想要去做这件事,你还是很愉快,我以为便是真正的自由。

几个月之前,蔡依林去南美旅行,爬上了海拔5200米的秘鲁的彩虹山。
山顶很冷,空气很稀薄,她以为自己本该当感到不屈安,但莫名地,她反而觉得很自由旷达。
太阳出来了,看着山下辽阔的大地,特殊像海浪在翻滚,她找到了不再恐怖的情由,是她对付当下感到信赖。

她以为自己在大地母亲的保护之下,充满了女性魅力。
她觉得自己被爱着。